第十七章 斯时故地忆,流华惹佳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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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忆枫记得那时他还年少,以苏晚晴为名随着萧湘一路西行。他们从江南走回卫国的腹地檀瞻。萧湘曾经说过,江南虽是嘉地,却不如早些归去。
那时他身边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但他不与那相较而言与他年纪更相近的小天璇说什么。叶天璇和他瓜分了萧湘的空闲——他总是记得那时有着茶色眼眸的美丽女子总是微微笑着,但转过身去的时候有时会用手背擦拭眼睛。
那时苏晚晴不明白萧湘是为了什么而不愿意表露她的痛苦,而他不问,一切就没有答案。萧湘与他同是内敛的人,或许说出什么对于已逝者与在生者都毫无用处。
他们就这样彼此沉默但是又闲说些不相关事情地走那条漫长的道路,那时他们互相觉得很亲切,于是萧湘提出让他做她的小兄弟,他也答应了。那时小天璇依旧不和他说话,只是偶尔用那双天与海交界处颜色的眼睛瞅他。这小丫头很有灵气,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他做出这个判断之后七年,便看见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剑舞叶君。
那个当年不喜欢和他说话的小丫头成为了飞扬跳脱总是喜欢找漂亮的人欺负的剑舞叶君,造化还真是有趣。而泠盈——他们相遇不早,那时他已经是燕忆枫,那时他已经识得了萧漠与秋翎,但他拒绝回想那些旧事,因它们让他想起最终的叛离。
燕忆枫片刻的默然让泠盈轻轻地挑起唇角,那清丽的女子笑起来的时候燕忆枫很难想象他们敌对的时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此时她的笑容就像一个普通的友人,但他知道,如今谁也没有再回头的意愿,也没有任何回头路可以走。
泠盈道,“你没有想我。”
燕忆枫承认,“你到目前还没有在我的心中占据可供想象的位置——如果说到过去闪光的日子,我不如想想入江湖之前。江湖子弟江湖死嘛。”
泠盈又道,“你想过萧君么?”
燕忆枫摇摇头。
“不敢想?”泠盈望着他,见他不回答,又轻轻叹息,久久开口道,“对于我们,你从一开始就奠定了利用之后抛弃的立场。你从未对萧君有过太深的感情,我们都很羡慕湛老兄——你在他身上的心比谁都多。”
燕忆枫摇头,“他们是不一样的。”
“没有不同。”泠盈道,“任何两人都一样,当然你若能参明这一点,就可以像我一样去当神官了。当然我也不想当,否则不会跑掉,小娘子,你说对不对?”
燕忆枫还未找到言辞反驳,泠盈已经大笑着转身离去。燕忆枫总觉得自己在昔日友人面前拙口笨舌,但他除却讽刺挖苦,本就不是一个极善言辞的人——尤其是对着熟识之人的时刻。
这本来就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不是?燕忆枫耸耸肩,听见背后一声风铃响,立刻冲进屋子想看玲珑笑话。进了酒馆,一串风铃迎面飞来。燕忆枫持鸳舞剑斜挑,串住铃索。他听得少年声音道,“少主真是促狭,吓煞玲珑了。”
但玲珑的脸上笑容却比他更促狭罢?燕忆枫耸肩道,“玲珑君好眼力。”
玲珑淡淡一笑道,“少主过奖。”
他真想告诉玲珑那张单子相关的事情,但是不能自己开口。他希望由习儒秋说出那些话——但是,这件事情说不定真的得他自己动手。燕忆枫摇摇头,道,“紫竹去问秋君话,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
“因为属下不想太早告诉少主一个悲惨的事实。”紫竹悠悠道。那蓝衣的年轻人自一边小屋走出,抱着双臂。玲珑见了紫竹便行礼,紫竹抬手示意不用,继续面无表情地开口,“尹晗虽说见了夫人就逃走,但在那之前也向夫人交换了一样东西。秋君对于夫人而言一点用处也没有,但若让尹晗把少主抢了去,未知的面子就要大大失了。”
燕忆枫耸肩,打算不理睬紫竹的挖苦,毕竟他现在是首领,以后想要找碴捉弄紫竹还有足够多的机会,也没必要在此时逞口舌之利。紫竹似是也知他的心思,微微眯起眼道,“对了,少主,先生让你去他那里一趟。记得,先生在未知扬州总部。”
那审美失败彻底的贵家别墅?燕忆枫轻轻叹一口气道,“那我去了。小玲珑跟哥哥来,勿要让紫竹那厮给带坏了。”
燕忆枫走出客栈的时候,风已经很有些冷了。风这么寒冷,是近了新年的关系么?果然是三九四九冻死老狗这样的俗语所言啊。他紧了紧领口,带着玲珑走到街上去,并对口哨无动于衷。
燕忆枫听见远远有人在吹笛,只道这一曲笛有什么优雅的?写诗比吹笛子风雅多了,但他此时依旧忐忑于之后与先生的相见。毕竟他曾经从先生的手中夺走并救护了一个敌人。
燕忆枫走出扬州城,城外那原本富家别墅的房屋,如今已被改成了杀手组织的地盘。但是——它实在很难看啊。
燕忆枫走进屋子,小黑衣们轮番行礼,他也不放在眼中。然这可害苦了玲珑,得个个还礼才罢休。自然玲珑在此不必跟随燕忆枫,燕忆枫走进大堂,习儒秋不在那里。
他找把椅子以最舒服的姿势坐下等待,因为他预计之后得站着听许久训斥——他名份上虽是首领尊者,实际却没法在那人面前逞半点威风。若非他见过一趟夜之轮回,前次也不可能接下那一招——呵,或许说,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强?
他曾经认为自己很强么?
燕忆枫看见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进屋,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跟来,便站起来,跟着习儒秋走进一间很小的内室。这时他才听见习儒秋开口,“坐。”
他拉过椅子坐下,看见习儒秋冷峻的黑眼睛,于是避开视线。习儒秋道,“我希望你为我完成一件事。”
这是长辈对晚辈命令的口气,燕忆枫知道,他道,“请先生明言。”
“在我说那要求之前,你不打算听我说一点幕后的故事?”一时间那语气却又似调侃了。
燕忆枫耸肩,“愿闻其详。”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似乎那平日不苟言笑的人就应当与他这么说话一般,“不过不论先生如何说,燕某都会应先生托付而去。”
他看见习儒秋的眼神有些奇妙了,那男子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含义?习儒秋道,“我讲的这件事情,源于我二十年前的憾恨之事。无可挽回,而我要你完成的,也本是我的责任。”
十九年前,他尚幼龄,与父母——不,是养父母一起……他虽然想起些旧事,却依旧点头,静静听下去。
丁丁琴音乱了琴房之中静谧,门口站着的人站立已久,屋中抚琴的人犹未停歇。小敏站在琴房门口看着柳烟,细长的眼微微眯起,活像一只坏心眼的猫儿。屋中的人却不看小敏,只是专心抚琴。小敏不言,琴者不语,惟有琴声流水般泻出,让屋门处站着的女子不自觉看一看脚下。
忽地一双小手从小敏肩头伸上来,似是后面有人想捂她眼睛。小敏手动更快,双手上抬,抓住了来者的手腕。但是来者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久久,身后是辛雨的声音,“敏姐,我的手都叫你捏疼了。”
此时小敏似是忽地从幻境之中醒来,她放开辛雨的手,笑一笑道,“小雨啊,知道姐姐厉害了吧。对了,你久久在这里,家里不看顾着点么?”
辛雨擦擦鼻子道,“哥哥是天下第一厉害人,我不用顾家里啊。”
她不言及自己父母,这是为何?小敏挑了嘴角,道,“我阿爹才是天下最厉害的人——你哥再厉害也是后生晚辈,小毛头一个,我爹爹却——”她又止住了话不说,听着琴声,眉梢又挂了寂寞神色,“但是,我太久没见到阿爹了,他还安好么?或许我应该回落帆村去,但我总觉得他会来找我,他一定会来找我——而不仅仅是因为我长得像阿娘啊。”
屋中琴音微震,是抚琴者乱了心绪否?辛雨竖一根手指在唇边,“嘘。”
那琴房之中,音韵却也落寞起来,柳烟的眼依旧注视五弦。风雅之事,可持久否?都问过往,孤苦岂非过往的一部分?她忽地听见竹杖轻轻点地的声音。
琴声顿然而止。
“我循着你的琴声而来,柳轩主。”声音温和而平静,身材单薄的年轻人拄着他的杖,微笑着开口,“只是,柳烟,你可有什么心底不平之意?”
盲人耳中之声,当比平常人更为真切罢,柳烟按琴起身,淡淡道,“萧君,你还有伤,不应随便走动。”
萧漠闭目,面上笑意很是无辜,“但是,在榻上躺太久,关节会长锈,我便不能帮柳轩主了。”
他的意愿到底是什么?柳烟垂了眼,不去看那她本知看不见自己的年轻人,“萧君如今受伤,怎好劳动萧君。”
“嘘。”萧漠将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唇前,“这样客套话免谈,你我并非不知彼此身份。”
柳烟见萧漠说话点到为止,并不说破。这算是熟稔还是生分?她也露出笑意,“都进来坐罢,一个个在外面站着多难受。”
于是辛雨先跳进屋,小敏跟从进来,而萧漠似不知应往何处迈步,又是辛雨跑去牵起他的手杖,引他到屋右侧的长椅之前。辛雨想回去跟小敏一起坐,忘了手里还握着别人的杖,手下一扯,扯落手杖下段。长剑铮然出鞘,萧漠也吓了一跳,附身去抓剑鞘之时却恰抓了辛雨的手腕。这回却是二人同时惊愕,也都放开了手,剑鞘落地,滚到柳烟身前。
柳烟微蹙了眉,俯身拾起剑鞘,行几步交给萧漠。萧漠微笑道,“多谢柳轩主。”
有人说过江湖人不言谢么?柳烟只道,“不必。”顺便敲了辛雨脑壳一记。
辛雨哼一声,自跑回小敏身边挨着小敏坐,而柳烟又一踟蹰,道,“萧君,你踏上武者之路,是为了什么?”
萧漠为她突兀的问话而微怔,又继而露出温吞笑容道,“柳轩主为何想知道萧某学剑缘由?”
柳烟道,“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萧漠唇角轻挑,道,“大母曾经告诉过我,作萧氏长子很是不好。我作为长子,今生必定有一个对手与我相争。”他顿一顿,又道,“大母那样说了,那时我不信,却还是遵从她的意愿学了剑。幸好萧某还非庸人,如今仅有剑术可以自矜,也还是好的。”
今生必有一个对手相争,叶歌在屋外听见每一句对谈,却不敢踏进琴房。姐姐不叫他,怕是要保守自己的秘密——或许并非她自己的。但他还是会好奇,会在琴房外驻足,听屋中的话语。
燕忆枫,或许就是那唯一的对手,也是——他不由想起枫华从前说的,他们都无法把自己与对方的情感与敌对的立场分开,从而每个人都过的不快活。他又听见萧漠道,“或许,我真的已经遇上了那个对手,或许就是那个人,否则我不会重新踏上江湖。”
这说的确实是燕忆枫了。
柳烟走回琴桌边,坐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我抚一曲罢。”她开口,这是解决这些稀奇古怪问题的最好方式么?坐七徽之位,手放上五弦古琴,她又问,“抚一曲什么?”
没有等任何人回答,她就抚动了琴弦。左手吟猱,右手挑剔,很久以前也是同样,在抚琴之时,没有任何人会回应。
其实烟儿一直都知道,师傅。
她心头转过对过去的无数情愫。
那一日她坐在师傅坟前,旧日恩师已然故去,她却记得那之前的一切。往事历历在目,他还在她的眼前。他温柔而悲伤的眼,略带着落寞却又总是微笑的唇,她将一切都记得如此清晰。
那个人怔忡之时,微笑之时,抚琴之时,舞剑之时。他教授她武艺,传与她琴诀。他曾自己抚一首小曲千遍百遍,说她的名字是从那曲词中而来。
柳如烟,雨如烟,烟雨江南二月天,雨声扰我眠。
云展颜,风展颜,携手双双忆少年,别离顷刻间。
她只是一名孤女,他是她的恩师,也是她的养父。她曾年幼,懵懂着只知道师傅是对自己好的,但她慢慢长大,逐渐明白了,师傅却似依旧以为她不知。这样的事情即使那时不知,如今也应当知晓罢,她听过那名唤卢昕洁的女子的故事,年少的柳烟虽为之叹惋,却依旧羡慕那个已经故去的人。
伊人已逝,活着的人却时时伤心。她并不傻,她知道自己愈发与那人相似。这样的相似,让师傅与她都没有方法正视——这是事实么?
或许这并非事实,但若能够正视这一切,为何你会那么早离去?她那般思忖,师傅或许因为歉疚,认为自己违背了在心中为那个女子发下的誓言,但是他的随卿而去,会是那个女子的愿望吗?哦,对了,那虽是一座鸳鸯墓,之中却只有一个人。要陪着她,却找不到所爱之人——如今,要寻找的人已经找到,却又如何才能替您保护,给她幸福呢?
师傅啊师傅,——多年养育之恩终究未曾报答,是再也不让烟儿有回报的机会了么?
可是,师傅,您所爱上的,到底是实实在在的烟儿,还是已逝伊人的相似之人呢?
这些都不重要了不是?她本来只希望一直跟随在师父身边,在他抚琴的时候在旁边点起一炉薰香,以弟子的身份服侍他百年,那是她遥不可及的愿望。她也曾希望得到他的夸奖,赏识,甚至责备也可以——只要他依旧在她视线可及之处。
但是,他已经不在了。
这就是她一定要完成他最后愿望的原因么?听起来并不那么情愿啊。
如果让师傅看见小敏,他会因为责任而继续生存下去么?她还是无法确定那一些。
只是师傅,烟儿是爱着您的啊。
一曲终了,本是曲长相忆,却极是疏宕淡漠。淡然之下平静如一潭深水,目不能测。潭底可曾汹涌?但她面纱下的表情却依旧漠然。时光荏苒,过去的爱却积存于心底,从不曾淡忘一丝一毫。
她站起身,“小敏,我有事要与你说。”随着淡淡一笑,“雨丫头,今天准你动我的琴,可不准抚太多不成调。”
辛雨欢呼一声,萧漠忽道,“柳烟?”
“萧君,”她走过他身边时静静道,“这是水天叶存在于世最后的职责。一战之后,我便只是柳烟。”
她走出琴房,小敏跟上她的脚步。少女问,“你是要告诉我你的故事么?”
柳烟莞尔,“我的故事?不,还不是我的。我自己没有故事,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为什么会找寻你罢了。我总觉得如果有人听着,这件事情会变得可笑起来。随我来罢。”
小敏随柳烟走进她的卧房,见窗远处卧榻上青色缎子的铺被叠得整整齐齐。卧榻之外,这屋中一桌一案,三张小椅子散着摆放。那桌椅散出微微的香气,当是檀木。柳烟取下墙上凹槽内一盏提灯,一笑道,“勿看了,谁家寝室不是一样的。来这里罢,不会有人偷听了去。”一边在床足处墙上一按。
顿时墙壁开启,露出一条两人宽的长长走廊。柳烟打着了灯,道,“来罢,小敏、”
进了回廊,柳烟掩门。手中提灯忽明忽暗,小敏觉得事情颇为有趣,便也跟上。不久柳烟伸手拧开一道门锁,笑道,“到了。”
那屋中很明亮,柳烟更是拉开窗帘,小敏朝窗外看看,发现这屋正对后院。她又瞅一瞅案台,忽地一怔,急急走过去,拿起了那昔日见过的同一片叶子,“我也有一样的。”她道,拉出了颈项的细线。红线尽头一片碧玉小叶静静悬着,一模一样。
“卢冰洁……”柳烟喃喃。
小敏愕然,“柳姐姐?”
柳烟淡淡笑了笑道,“这叶子是同一门派的信物,如今那个门派怕是要到我为止,以后,怕是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小敏却依旧攥着那片叶子,翠玉沁凉的触感让她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寻找我,你上次说我母亲的友人到底是谁?”
柳烟唇边轻带笑容,“你愿意听一些其他的事情么?”
小敏道,“你是一定要告诉我那些事情的,对不对?”
柳烟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轻声道,“是的,这不是一个秘密,但我只希望你一人知道。”
她望着窗外,眼神渐渐缥缈起来,“二十年前,江湖中有个非常出名的杀手水天叶,人说杀手不应出名,但他却是特别的。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他虽然是收钱取命的杀手,却只杀作恶该杀之人,无涯剑伴他左右,威震江湖,更有一手叶器绝艺,击则必中,是以许多人心中认其为侠。他叫简清。”她轻轻说着,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平静对待这一切了。但她不曾看小敏,声音在往昔中打了个转,却模糊了起来。
“简清十七岁独闯江湖,结识好友朱谦。作为年轻的杀手和中间人,他们几乎没有失手过。二十岁的时候他开始相抗于未知,那时未知的首领还是那个江湖之中的第一美人红叶夫人,但未知的污名却一直流传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他自己与未知为敌,他的同门小师妹卢昕洁却爱上了未知的人。或许如同现在所传说,未知中有很多的美人,抑或别的。无论如何,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孩,爱上了当时还是未知右使的习寂。”
她轻轻述说那些过去的故事,觉得心中有一丝隐隐的痛,师傅从来都这样谈及那个女子,用所有带有褒义的词语,一切的错只是敌人的错。“她爱上了那个人,没有办法顾及其他,偷偷的离开,跟着习寂走了。”
“柳姐姐……”
柳烟摇摇头,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那是简清唯一惧怕之事。他那时担心师妹有危险,便与朱谦四处寻访。寻访了一二年,他方在钱塘再次遇见未知中人。那时未知黑衣在预备暗袭一个山庄,为首者正是习寂。简清没有以水天叶的身份出现。你知道所有人都一直不曾知晓水天叶是如何人物。他只是向习寂喝问师妹的下落。而习寂自然不会在那样一个突然出现的人面前示弱,或许是一言不和,他们打了起来。
“简清无论如何略胜一筹,但最后关头他的师妹却突然出现,拦在了他们中间。
“事发突然,简清当场怔住,而他的师妹只是不停哭着说对不起,却请他不要再为难未知中人。但是简清一世为侠,又如何才能对未知之人手软呢?他只是没有想到,那时习寂会不管不顾对昕洁和简清各发偷袭,以乱简清之心。
“他当然会慌,想要不顾自身破绽去救他的师妹,昕洁却冲上来挡了他那一剑,但是她到底为了谁,这就没有人知道了。那个傻女孩,死前最后一个请求还是让他不要伤害习寂,她那时说非常担心自己的孩子,让他帮忙照看,他这才知道她已经有了孩子,他却不知道习寂是否爱她。
“她最后给简清唱了支江南曲就走了,而习寂乘他悲痛欲绝之际又出手重创于他,虽然朱谦插手及时,未知之主还是带走了昕洁的尸体。他甚至从来不知她葬于何处。
“而习寂的孩子,或许是他保护得太好,抑或其他,再也没有人能够寻访到。
“心灰意懒之余,水天叶再未现身江湖。他独自隐居,为昕洁立衣冠冢,并捡到我,教我武功,他是我的师傅。
“四年前他去世了。”柳烟停了停,隐去了那背后的一些东西,“我独自下山,并且寻找着他一直没有放弃的那个孩子。因为曾经他答应过。小敏,我知道你很聪明。”她最后这么微笑。

而小敏却忽地笑了起来,“卢冰洁……这是谁给我起的名字?”
柳烟因那突兀的问话而有些惊愕,看向小敏之时,她并不似在为自己父母的过去而悲哀,反而似为她的话语而逗乐了一般,“这个名字是师傅告诉我的。”她这么开口,“我并不认为他做的一切都对,但是他这样,必有他的理由。”
小敏摇头,“柳姐姐,你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么?父亲告诉过我这个故事,那时我还小,父亲总说这是他一生中最憾恨的两件事之一,因为阿娘死的时候,会对着另一个男人唱那支歌。”
柳烟微愕,小敏却又笑了起来,“我原不知爱一字能让这爱者与被爱者都痛苦,柳姐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故事。我必须走了,如果阿娘的死是你的师傅与我的父亲共同铸造的错误,我就不能让过去的悲伤延续到我这一代。柳姐姐。”她最后道,“幸福不是口中说了就能得到的。你应当比我更清楚这一切。既然能够束缚你的人都不在了,你为什么不愿意为了自己而活呢?”
为了自己活?柳烟自问。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师傅以前是说过相似的话,但是——但是有什么事物,让为了自己而活这件事情变得不大可能了。故世者最后的愿望与被托付的责任,是那条锁链么?或是无以为报的恩情与少女时代珍藏至今的爱?
她不回答,而小敏又道,“听了你所说的故事,你的师傅太自私,你却完全不顾自己。一切何必?他自私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为了一个死人奉献至斯?”
“小敏。”柳烟轻声道,“他是我的师傅。”
小敏笑了笑,“这一切与我无关,我应当知晓的事情早就知晓。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出过落帆村么?我是未知的孩子,只有自命正道的人才会想着杀死我们。我走了,柳姐姐,以后多保重罢。”
她走到窗口,轻轻拥抱了柳烟,“替我向叶歌道别。我不想自己去说再见了。”
她说着从窗口跃出,柳烟再看时,人影已然不知去向。小敏的武艺到底如何,他们是最终都不曾知晓。但她的言语又影响了你什么呢?柳烟立在密室窗口,冬日清冷的风吹过她的面纱,她却恍然不觉。
燕忆枫听到那一切的来龙去脉,想习儒秋十九年前那一件憾恨之事还真是悲惨。他大致明白了习儒秋的性子近年来如何会变得那么古怪,却还是不知他为何被寻前往来。他只是不问,等习儒秋自己说。
习儒秋最终道,“你听见了那个人的名姓。”
燕忆枫点头,“是的,先生。”
习儒秋冷冷道,“我要你杀了简清,以及与他相关的所有人,一个也不许放过。”
燕忆枫愕然,遂又苦笑道,“先生既是说十数年来未见简清,忆枫又如何能知道他如今藏身何处?还请先生指点。”
习儒秋冷笑道,“若我知道他在何处,还用得着你去做此事么?”
如此深切的恨意,燕忆枫轻叹,那样深刻地刻在那个人的身上,无法摆脱么?这就是未知的孩子痛苦的原因了罢!他轻咳一声道,“先生以为凭忆枫一己之力,能找到简清下落?”
习儒秋望着他的眼冷而锋利,燕忆枫觉得那样一双利眼会让人眼痛,便转开视线。习儒秋声音冷冷道,“你怕了?”
燕忆枫淡淡笑了一笑,道,“能胜过先生的人,燕忆枫如何不怕。”
一不留神又油嘴滑舌,燕忆枫暗说不好,却听习儒秋道,“是啊,只是我不知,连我手中抗天剑出夜之重生都不惧怕的人,还会惧怕那样一个人——”
先生仍然在赌气?燕忆枫不大知道这点,只好苦笑一声道,“我只见过先生一剑不朝着我来的夜之重生,却未曾见过简清的无涯剑意。”
习儒秋道,“那个人一直想杀我,我也一直想杀他。那日拙荆若不出现,我怕是会死在二人夹击之下;只是——无论如何,习敏还是要失去一名至亲。你若不想去找简清也无妨,替我找回敏儿罢。”
燕忆枫道,“习敏在怡梦轩,那家扬州最有名的琴苑。”
“我知道,组织之敌所在的地方。”习儒秋打断燕忆枫的话,“那里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你去找回习敏,把剩下的人都杀掉罢。”
疯了,都疯了。凡是提到过去,所有人都变得疯狂起来——他在不自觉之时已然笑了。发觉自己发笑的时刻,燕忆枫只好起身道,“谨遵先生之命。”
他不看习儒秋而走出去,发现天色有些阴沉沉的,这是要下雨雪了么?年轻人呵了一口气在手上,将手笼进袖子,向城门走去。他走不多远,听见一边有笛声直上云霄。在此时此刻吹笛的人是谁?燕忆枫抬头上望,看见叶弦蓝色的眼。
成长至斯么,叶天璇?他因这少女而想到了萧湘,又想起那终究没有带去叶天枢的最后话语。吹笛的少女继续吹笛,燕忆枫却看见一边落下一片黄叶。他伸手去接那片叶,笛声止了,他听见利刃破风之声,雪亮光芒在头顶一闪。
剑光!燕忆枫左手一抬,二指夹一枚小小铁箭镞恰地格住来剑。剑与箭一格,声响锵然。燕忆枫后退半步,右手拔剑之时,一抬左手,没羽箭疾飞而出。小少女以剑相隔,身形飘忽浑不着力,却是以柔力化解他没羽箭力道。
短短时间,也有如此进境。燕忆枫暗竖大指,鸳舞剑探出,却是信剑之势。他守长于攻,且对上叶弦这样快剑手,更出防守之势。叶弦果然逼至他身前,手中月色的剑一抖,便是虚实之招相掺。他分不清虚实,便也不分,侧手以剑相护,左手又入袖中。他本想掏出什么暗器来丢这小丫头,镖囊却空空如也。不会是以前丢了太多,此时没有什么可用的了罢?
找不到投机取巧之物,又不欲太过招摇,燕忆枫身形微动,叶弦紧追不舍。他退下之时不曾看脚下,忽地一个趔趄,已是踩入泥坑之中。叶弦不放过这个机会,一剑斫下,燕忆枫挺剑而格,一声响亮。
他脚下不着力,这一回陷得更深,看来无论如何都伤不了,但这小丫头真会找时间。燕忆枫暗暗咒骂,却空不下手解救自己。叶弦满脸笑容,专心致志地将他往泥坑里打。燕忆枫叹口气道,“小叶,你当真打算让我弄一身泥?”
“你对姐姐见死不救,弄你一身泥巴?弄你一嘴泥巴都是轻的!”少女咯咯笑着开口,“她可因为怕你又被人欺负才来,你竟然不管她的死活。亏你还长这么张漂亮脸,我打。”
尹晗好狠心!
燕忆枫咬牙切齿,暗自运力于剑,却还是被打得更深。忽地一声冷喝,一人一剑疾刺叶弦后心。少女在空中听闻后方风起,叫声啊哟,硬生生扭转身子避开这剑,却还是被扫落一缕发丝。叶弦嗔道,“又找人帮忙?你这坏人,我不玩了,亏你跟阿澈那么像!”
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随时来欺负罢?燕忆枫苦笑,见那急袭之人正是玲珑。少年用力拉起燕忆枫,问,“少主不要紧罢?”
“三十年,”燕忆枫叹口气,“再过三十年,我绝对风湿骨痛爬不起来。”
玲珑听燕忆枫那般言语,不由一笑,道,“既然湛先生在,少主还担心什么?湛先生绝不会让少主落到那般境地的。”
会么?燕忆枫自问那些,湛淇会在三十年后还跟如今一般跟随在他身侧么?这个问题似乎终究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谁也不可能知晓三十年后自己的样子,如同一个男孩无法想象自己变成父亲。燕忆枫对于玲珑的话只是报以淡笑,走回客栈去的时刻,风吹得他两腿发寒。
泥坑可不是好玩的地方,燕忆枫发誓要作弄一下叶弦这小丫头片子,但怎么做,他却不曾想好。客栈门口挂着风铃,在他走进去的时候叮当作响。
燕忆枫回到客栈,弄干净腿上的泥巴,换件干衣穿上。如今他更瘦了,他自己也发现。这不是青年人有着健壮体魄的精瘦,而似是病态的——这让他有些担心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还不是担心的时候。如今做什么好?哈,只有再去一次怡梦轩拜访了——带上手下,带上兵刃——不,不是因为你,枫华。
他想起枫华,唇边又浮出了讥嘲的笑。从那时离去,你我就注定背道而行么?傻孩子啊,三年前我们就已注定了是仇人了,你却还不知晓么?
他为那些错综的情绪而笑起来的时候,屋门开启,湛淇走进屋来,白他一眼,道,“你傻笑什么,想到心上人了?”
“呵,”燕忆枫轻轻一笑,“你不就是么?”
这一句话是彻底噎住了湛淇,燕忆枫看那年轻医师张口结舌说不出话的样子,笑容更是促狭,“如何,被在下吓到了么?”
他没料湛淇会立刻反唇相讥,“求之不得!”
言语同时,湛淇一扬手,袖中飞来一只袖箭,正插在燕忆枫抬着的腕子上。燕忆枫吃痛,缩了手吸一口冷气,湛淇只斜眼道,“叫你乱编排人,想让我和泠盈那小丫头一样么?告诉你,我对你小子知根知底,你也别想拿花言巧语来撺掇我!”
湛淇虽那样骂了,却又缓和了语气道,“伤着了?让我看看。”一面自箱子里取了伤药白布给他包扎。燕忆枫就伸着手任湛淇捣鼓,轻轻叹了口气。
湛淇停了手,问,“怎么?疼了?”
燕忆枫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什么为好,既然之后一切看天行事,而说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人终究还是为天意所羁,无所谓,无所谓了。
湛淇见燕忆枫表情怪异,也只当是被自己的机关袖箭所伤心里闷忿,只道,“你这人还是不知道当心别人,若不是我,你不就完蛋了?”
“不,”燕忆枫道,“只因为是你,我才不会防备。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心,我以后一定要多加防备于你才对。”
“尽会贫嘴。”湛淇佯嗔,“你会防备萧君么?”
燕忆枫怔了一怔,不言语。湛淇包扎好他的腕子,放开手叹一口气道,“你这个人,就是太优柔了一点。”
燕忆枫抬目,“优柔?”他唇角一挑,“我叫你看我优柔!”
话未说尽,燕忆枫一把抓住湛淇手腕,将那年轻医师拉过,就毫不犹豫吻住他的口唇。这是不是认真的燕忆枫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一样,想要的都不可得,那么——
我就给你希望算了!
他放开湛淇的时候,斜瞥到一只准备飞向自己脸的拳头,空闲的手立刻握住那拳,“怎么,还不够?”他笑道,“湛老兄,太心急了一点罢!”
湛淇面上红染,不知是羞是怒。这等话语出来,他怕是恼羞成怒了罢!“你这一来是要置我于死地了?”湛淇怒道,“在人家地盘,我看公子贤现在是要连我也杀了!”
燕忆枫淡淡一笑,“尹尹不是护着你么,小公子,谁敢动你,睡不醒的尹晗都会把他大卸八块罢。”
“站着说话不腰疼!”
又是一拳挥过来,燕忆枫腾不出手,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牙齿磕破了嘴唇,血就那么顺着嘴角流下来,嘴里腥腥咸咸的,他放开了手,擦擦嘴角,“这么喜欢揍人,为何我每次说教你功夫你都推脱?”
“我揍你,是因为你讨打。”湛淇道。
年轻医师那话语似在赌气,燕忆枫笑一笑道,“你啊……”
他说话的时候觉得嘴角疼,就没说下去。而湛淇忽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占我便宜!”一面忽地就把嘴唇印上他的。这种时候若是让人看见就完蛋了,燕忆枫暗忖,余光却看见玲珑站在门口,目瞪口呆,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
燕忆枫也被突然出现的玲珑吓了一跳:这下该怎么办?他的名声什么的是不必在乎,而湛淇——算了,这小子怕是比他自己还不在乎。湛淇似是要将吃的亏全数讨回来,一点也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弄得燕忆枫尴尬得很。这样看来,湛淇是没有注意到玲珑——当然了,这种时候除了心不在焉的人,还有谁能注意到旁边?
他余光瞥见玲珑似笑非笑掩了门去,方安了心——只希望那孩子别乱传这消息就好。
那时湛淇也放开了他,年轻医师舔一舔嘴唇,道,“血的味道果然不错。”
“方才玲珑那小家伙可是看见你轻薄我了。”燕忆枫笑道,“湛兄,你这当怎么向人解释?”
年轻医师望着燕忆枫,“我无须解释。”他也笑了,那笑容很温和,几乎不像他自己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杀了我。”
那一句话令燕忆枫愕然了。他动了动嘴唇,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方好。唇角的伤处有些疼,他转过身子,“不要背叛我。”他最后道,“不要背叛我,湛老兄——”
否则,我会忍不住而原谅你,正如萧君如今——只是那时,就是不得不分别的时刻。
他终究不曾说出这话来,而湛淇只是在他身后伸出了手,搭在他的肩上,“但是,我不想说的,还是不会说。你依旧得忍着我的臭脾气,我发起火来的时候天王老子也照揍。”
“我知道。”燕忆枫道,“我什么都知道。”
“那如何诓过小玲珑,你就自己想吧。”湛淇悠悠道,“这事情若是传到萧君耳朵里,可是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是,传到萧君耳朵里对你而言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燕忆枫耸肩,“那么传到尹大小姐耳朵里面,对你而言是否只有好处呢?尹大小姐可是做事出乎人所料的啊。”
湛淇道,“她……反正她只是喜欢捉弄你罢了,对我而言,还是没什么坏处。”
燕忆枫淡笑道,“那家伙捉弄得太过分,已经惹恼在下了。下次再见,一定要痛打一顿,否则不足以平我心中怨愤。当然,这可是看在你的面上,手下留情了呢。”
湛淇也耸肩道,“只怕最后被人痛殴的人是你罢——忆枫啊,反正你够坏,被人痛揍是家常便饭不是?依我看,你只要知道自己死不了,什么样的倒霉事都想要自己去掺和。哈,下次不会是要去找剑神比剑?传说那老头儿病得很重,外加想要杀他的人成百上千——哈哈,我倒想知道,你如果到了那里,是不是还会因为什么而留情?”
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愿望的?燕忆枫微怔,湛淇又继续开口道,“如果你没明白我的话,那也不用明白什么了。我当年说过,你所做的事情,未必与你自己的愿望相符,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我总觉得,你所做的事情是有内在的关联的——我不知道,那是否是你真正的愿望。希望这东西本来就愚蠢得很,你纵使想要摆脱也摆脱不得。不要怕行为被人耻笑了,因为你已经被人辱骂过。他们纵然都说苏晚晴好,而我从一开始,认识的人就是燕忆枫。”
“我知道,”燕忆枫道,“你不必多言。”
湛淇耸肩,走至门口,又转了头道,“其实,我一直没有向你隐瞒过什么。你太过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你至今不解的原因。”
他言毕挥一挥手走出去,燕忆枫此时并不多想湛淇话中意思,打算先去让玲珑缄口——他等湛淇出去一会,也至屋外。玲珑见了他忙道,“少主有何吩咐?”
燕忆枫见玲珑满脸的忍俊不禁,嘴角微抽道,“今天你什么也不曾见得,懂么?”
玲珑听了他那句话,不小心笑出了声,“少主之事,不是尽人皆知么?”什么时候人尽皆知了?燕忆枫想要掀桌,但店堂似乎远了点。他咬一咬牙,装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道,“既然如此,你怎不怕?”
玲珑道,“啊,属下觉得,若连左使都不怕,属下应当不会有大碍。”
还真是诚实啊,燕忆枫暗忖,面上不露表情,“看了不应当看的事情,玲珑君,罚你去湖边洗眼睛,默念一千遍‘我什么也没看见’。”
“遵命,”玲珑道,“玲珑不在之时,请少主随意。”
这又是在言语上挑拨他?燕忆枫咬牙切齿,觉得这孩子是被紫竹彻底带坏了,凡事和紫竹一样,开口就撩拨,张嘴就贬损——他眼瞧着玲珑离去,沉声道,“紫竹!”
紫竹应声而至,蓝衣的年轻人甚至拿着一柄折扇,一幅军师模样,“少主有何吩咐?”
这样的语气,是在挑衅么?燕忆枫觉得组织中人愈发不听话了,咬了咬嘴唇,道,“帮我纠集人马,我要大干一场。”
紫竹却似不为他话所动,只悠悠道,“哦,少主又要做什么,再被抓去,便找不到人来交换了。”
燕忆枫咳了一声,道,“林晰延,你好大胆子。你以为我找不到法子来整治你小子么?”
紫竹终于露出笑容,“少主之能,属下从未怀疑过。此时之势,本便不利于组织。若要做事,还需用计调出那边人马。若是现在,即使倾巢而上,组织也胜不得他们。”
燕忆枫道,“你且说来。”
紫竹道,“如今组织之中,若夫人与先生按兵不动,以我如今能调出的人力,远远不及那边人马。少主可对萧君,如今萧君受伤,若再加一人,少主可当二人也是可能。在下不才,与秋君一人便无力分身。流星门因右使之事应当不会参与,但剑舞君与晴公子可是不好说。若论剑舞君实力,她虽是小姑娘,剑术却高,我想来想去,也只有玲珑君一人可与之相敌。晴公子一式惊晴,怕是除了少主无人能挡,少主能敌二人,也当有晴公子一份。如今冥使叛出,只是他们实力不强,刁氏兄弟,再加梅梅等人可挡。只是——其余人,少主以为周蓦捷带黑衣能拿下么?非属下不信少主,若无习先生与夫人助战,此役败面要更大些。”
燕忆枫默然,久久道,“组织之中真无可用之人么?若能的话,你去将楚老先生召回来罢——实在是,习敏在那边,对我方也是牵制。”
紫竹道,“贸然前往无异送死,少主请三思。”
谁不知道这点?燕忆枫很想揍紫竹一顿出气,却不得不承认紫竹的话虽然是废话,却还是实话——这一回若去那边,是以灭门为目的。先生的指令不能不去办,这可真是麻烦。燕忆枫叹口气,若是真能遇到简清,倒还好了,大家也不必这么辛苦……
只是,枫华,不,燕筠,你可知道事情会变至如此?如今谁也不能后退一步了。
燕忆枫叹口气道,“必须去——你去想法子罢。若是输了士气,我可不饶你。”
紫竹又愁眉苦脸退下去了,燕忆枫回到屋中,打开窗子向外望。天色阴沉沉的,已经有什么开始向下落了。他伸手去接,很凉。雪花落下,便在他的手中化成水珠。这一战不能失败,之后还必须去一趟那个地方——不用管别的了,甚至不要管玲珑,剩下什么烂摊子都好,总之做完那件事情之后他就要逃得远远的,谁也不知道更好——
但是,他还是希望,那时还有人与他一起远行,让长长的旅途之中不致寂寞。
这样就足够了,再也没有更好的事情了。燕忆枫望着雪花飞舞,不由露出了笑意。未来如何无人知晓,但他此刻已然下定了义无反顾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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