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思终久远,恩仇掩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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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那样的话,叶歌还是无语。说话人淡淡道,“解他禁制,如今他也逃不出去。”
叶歌起身之时,终于看见了真正的燕忆枫。依旧是秀逸的眉,还有那双清冷而平静,蕴含世上一切生与死的黑眼睛,如今那黑衣年轻人少了面上乱糟糟胡子,在薄而坚毅的唇边上挂了一抹笑。叶歌发现燕忆枫居然比上次所见还要吸引人的目光。黑衣的年轻人笑了一笑,缓缓道,“我就是燕忆枫。”
叶歌垂下了眼,道,“原来真的比传说中还漂亮。”
燕忆枫抬一抬眉道,“漂亮有什么用处?纵然漂亮了,手下还是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叶歌总是觉得燕忆枫面上挂着的笑不怀好意,言语之中也带着嘲弄,只好不言语。燕忆枫却似捕捉到了他的心思,以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耸肩,“在街上偶遇太麻烦了,所以我让紫竹带着小梅梅去堵你。紫竹出马,速度果然比我自己要快得多。”
叶歌道,“我不想加入未知,如今我已习惯了浪子的生活。”
燕忆枫又耸一耸肩,道,“我真是笨透了,没想没有胡子也色诱不到,今日真是丢人丢大了,让紫竹公子看了笑话。”
燕忆枫说那些话的时候严肃得很,一点玩笑意思也没有,而叶歌也愈发不知燕忆枫表示的是真是假。燕忆枫又道,“看来,在外面你懒得去好好想回来的事情,先在这里待一会也好。梅梅去找间好的上房,我们要款待夜之歌。”
款待,这算是软禁不是?叶歌叹口气道,“燕公子,叶某无意与未知为敌,组织中能胜过叶歌者那么多,何必一定要叶某重入未知。”
燕忆枫淡淡笑了笑道,“因为我不想杀了你。现在你可不要想着逃走,这里如今是我的地盘,我一向对把人关起来很有信心,虽然杀掉一个人更容易一点。”
叶歌无语,那小黑衣道,“走罢。”
那是叶歌第一次听见梅梅的声音。梅梅的声音沙哑至极,几乎只有唇齿之间的摩擦声,一点也不好听。叶歌看向梅梅时,小黑衣给他指出了路。叶歌只得走上那条他觉得死定了的道路,却听见身后燕忆枫悠悠道,“连说谎而换取生存的尝试也不做,看来我好欺负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叶歌忍不住止了脚步回头,燕忆枫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连唇边那丝微笑都依旧原样,但他眼中超然的平静却让叶歌打了一个哆嗦。叶歌敛下心神,平静了声音道,“公子智谋,在下也非不知,何必谎言——而色诱之说,就算在下有断袖之癖,也不会让燕公子抢先闯入在下的心啊。”
“哦,”燕忆枫大彻大悟似地道,“原来如此。”
叶歌走近那间所谓的上房,发现屋子里没有一扇窗。这样的房子应当整日点烛不是?只不过屋中也是黑的。
“你不是冥使夜歌么?”梅梅以幸灾乐祸的口吻道,“在这黑夜中唱你的歌去。我就看看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你要的!”
叶歌无语,走进屋中,身后门瞬被关住。叶歌闭了一会眼方睁开,他看见屋中有张床,就躺上去,如今他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保存体力——未知众人不会以饥饿来威胁他罢?老天,饿死还是失节,这样二择一么?他可不是什么穷书生。
叶歌在黑暗中过了不知多久,听见门吱呀开启的声音。最微薄的光线此刻都能刺痛他的眼睛。叶歌眯了一会眼,看见门口站着的男子,大惊之下拜伏在地,“先生——”
他看见的那个男子与十年之前一样,较长兄年长,比父亲年轻。那个人问他,“你是谁?”
那是与昔日一样的问题,但他却不能答出昔日那个答案。叶歌道,“我叫叶歌。”
“你还是用了我给你起的名字,是因为你觉得以你如今的身份,已不能与你的真名相称?”习儒秋问。
叶歌默然。屋门处的男子站在光中,几乎看不清表情,“起来罢,你既然已经叛出未知,便不再算是我门下,何必再拜。”
叶歌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叶歌只叛未知,不叛先生。”
男子冷笑,“小小年纪,这么迂腐。我要你死你死不死?”
叶歌哑然,久久方道,“但我如今绝不能死。”
习儒秋叹一口气道,“如今你依旧不知为何我将你命名为夜歌,不明白也好。我只想知道,如今你是否坚持要叛未知?”
叶歌垂目道,“我再不愿受人摆布,未知的一些做法我无法认同。”
男子不再言语,叶歌抬起头来,看见了习儒秋在光掩盖下的眼。那一双冷峻而锋利,能够看穿一切的眼,让他觉得战栗。叶歌道,“先生——”
“你既然已经不是我的徒弟,先生一词,便不必说出。”习儒秋道,“如今我不能勉强你加入,你心不在此,但我也不愿看你成为组织的敌人。只不过我还没有到杀一个弃徒的地步。”
他步出门,道,“让你师兄告诉你罢。”
随着门关上,屋中又入黑暗。叶歌在黑暗之中,想起方才习儒秋所言。夜歌之名,所为为何?他久久才起身,又躺回床榻。先生那样言说,下一个来的应当是如意不是?
想起如意,叶歌便又忆起白羽来。白姐姐如今在哪里,安好么,逃过了未知的追查而自由了么?他记起那少女凄凉的笑容,那是他们前次相见。我们一定都要好好活着,直至重逢之日,他暗暗起誓。
又似过了许久,门方开启。叶歌缓缓坐起身,门外的人拿着一支蜡烛,进屋之后身后的门关上了。叶歌下榻,转身,二人都不发一语,但他又见到了如意。
屋外有扣上锁头的声响,叶歌无语,如意也无言。二人相对许久,如意方道,“如果先生也不能说服你,我来这里本来就是没有意义,因为你不会回心转意。”说着迅速将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示意叶歌不要乱语。
叶歌示意点点头道,“回心转意很难,叶歌做不到。心都没了,还有什么地方可回呢?”一面从如意手中接过一个纸团。他叹了口气,拆开了纸团,口中却道,“无论怎么说,我心已如铁。”
如意看叶歌拆开了纸团,淡淡笑了笑道,“先生都不能让你回心转意,在下怎堪多言。不过命令在于,如果我不能让你回来,就要自己杀了你。”
叶歌已然看完纸条,他眉头微皱,道,“所以说,若我不加入,你就得为组织除去隐藏的威胁。”
如意佯装叹口气道,“而我可不想杀你,虽然注定你如今无法再出去。我知道强迫你毫无意义,但希望你终究还能迷途知返。”
叶歌微微抬眉,露出些询问意道,“迷途知返?从前才是迷途。如今我走上了我要走的路途,再没有意愿回头。”
如意点点头道,“你是在逼我。”
叶歌也笑,道,“相互都在逼迫罢,你与我虽是故友,又谁比谁更正确了。”
二人会心,如意轻轻吹灭了手中的蜡烛,屋中漆黑,剑已出鞘。
叶歌在那黑暗中,听见如意唇齿之间的声音。“相信我。”
屋中响动停止之时,燕忆枫推开了屋门。叶歌躺在地上,身上衣衫为血染红。如意面色苍白,剑上尚有最后一缕新血。他向燕忆枫道,“少主,事情已然办妥了。”
燕忆枫站在门口,一手轻微扶着剑柄,唇角又挂上了他素来的笑容,“好,很好,这就算是都办妥了?”
他看一看叶歌,少年躺在血泊中,似乎没有一点生气。燕忆枫看着叶歌的时候又笑了起来,那笑容开心了许多,“很好很好,好一场应该在这时候演出的戏啊。如意,我看不出你还有这样好的天赋,当年没有把你卖到戏班子去,倒是我的过失了——”他面色一沉,“装死的桥段太老套了罢!夜歌,又不是你的血,装得那么可怜干什么?”
如意道,“少主是信不过在下了?”
燕忆枫淡淡道,“以你的立场,你不应该这么轻易杀了他,下一步你会要他的尸身,顺便把他放走,自己继续当我的好下属。当然,就算玲珑我看都不能这么快呢。但是我想要夜歌加入组织的愿望,可是高于我除掉祸患的愿望。你应当知道,而他也应该知道。”
如意叹口气,“在下欺瞒少主又有何意义?少主何不派人看看?”
燕忆枫道,“罢了罢了,派人能派谁?紫竹不一定打得过你们联手,被你们抓去当人质,我可还舍不得他。梅梅的话舍得是舍得,派去送死也不是什么好事。玲珑那小子心软,怕被你们说些什么帮你们逃走了,我最可爱的小雏鸟也就被你们带坏了。我自己去看?我可是怕死得很,让夜歌自己装死去罢,关门了,你给我出来。”
如意无奈,只得往门口走。他身后叶歌忽道,“我们都要好好活着不是么?”
叶歌忽地站起,笑起来的时候,又是素日的懒散不羁,“怎样?如意大哥,我说过了,随我一起叛出去好了。你再在这地方,这里除了仇恨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给你了,我们一起走,怎样?”
“真是恼人啊。”燕忆枫亦笑了,“本来就没几个人,这一个个跑得真够快的。或许是我这做首领的没有能力引领你们,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呢?”
如意返身,走至叶歌身侧,转身向燕忆枫道,“少主,事已至此,如意无话可说。白羽之事对如意而言已是打击,我再不能失去这小兄弟了。”
燕忆枫耸肩,“于是想两人一起死在这里?”
如意垂目,“不敢奢望少主手下留情,不过我二人也自认不会轻易输给别人。”
燕忆枫不由又笑了起来,“小小年纪,好大口气,一起在里面呆着吧。我就看你们要挖几天才能挖出去!”
他退后一步,关上屋门。如意要上前已然晚了一步,门闩卡上的声音沉重刺耳。叶歌听见燕忆枫声音自外传入,戏谑得让他想要皱眉,“夜啊,你方才不应当偷笑的,其实你装死很似真的。”
叶歌叹口气道,“那么,我们就挖个洞出去。”
如意道,“幸好我手中还有一把剑。”他看看自己的剑,苦笑道,“燕忆枫这人还给我们留了一把剑,我是不知道他心肠何时变得这么好的。”
燕忆枫躺在躺椅上看屋顶的时候,他期望自己不要听到太过响的挖洞声音。身后有人推门,他可不管推门的人是谁,直至那人的眼映在他望着屋顶的眼中之时。
“哟。”他轻轻抬手致意,“泠盈,不伤心了?”
“你也不伤心了?”她就在他的上方,以一种暧昧的姿势打量着他,声音轻得似风,淡薄如雾,“我们都有什么好伤心的?比我们更伤心的人在这世上多的是,伤心和自怨自艾都只是让自己觉得舒服罢了。”
“抢我的话头。”燕忆枫一笑,“不恨了?”
她点点头,差点碰上他的前额,“原来太爱了,才会变成恨,那也许应当说是不甘更确切一点。如今爱还剩下一丁点,不甘还有,不过也没有恨那么多了。反正你爱的人不是我也没办法,你爱的那个人我也喜欢不是?萧君总是一个很让人喜欢的人。”
“哎呀呀。”燕忆枫躲过去,伸个懒腰站起身子,“另一位仁兄听见了怕是会吃醋,你不怕被人追杀么?”
那清丽女子第一次在他面前笑了,那种寂寞无边的笑意让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追杀了又如何,你知道我不怕死的!”
“盈啊,你是个傻丫头。”他终忍不住叹息,“怎么不看开些——”但那同一时刻他又硬了心肠,“别忘了背弃,那是我们作为敌人的证明。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也不要再前来让我以为我们还是朋友了啊。”
她看着他的眼,“萧君也知道?”
他不讳言,“是。”
“但你一定从未说出口,你从来都拈轻怕重的,”女子又笑,“所以如今你身边那位会吃醋的仁兄,也如同我们昔日一般信你。”
燕忆枫笑道,“那位仁兄根本不相信我,我们互相欺负,彼此骗着玩,就像大家还是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一样。你们两个都少年老成,明明比我还小,总跟个大人一样,说些严肃古板让我讨厌的事情。”
而泠盈又露出了那样悲哀的笑容,“你只是不说起。”
燕忆枫叹口气,“我已经结束了,完完全全染黑了。只不过若你们要追问什么,我都会说无可奉告。”
他方说着那些,湛淇推了门进来,那年轻医师见了泠盈便道,“哎呀,阿盈怎么这么好久不见了?”
泠盈不理湛淇,只淡淡道,“你方才说的十一岁的仁兄也来了啊。”
燕忆枫笑笑道,“可不是,人还与你招呼呢。”
“哎哎。”泠盈忽地笑了起来,“你可别再对他不起了,你们这群十一二岁的小孩。”
她返身时对湛淇意味深长的一笑,湛淇是不明就里,也不好多猜,只对燕忆枫道,“忆枫啊,我好像听见了有人挖东西的声音,是这个客栈地下找到宝藏了么?”
燕忆枫依旧带着促狭笑意道,“两个小鬼挖地洞,不知道能挖出些什么,别管他们。近来不见你,是你冻疮膏店子开张了还是怎地?”
湛淇叹口气道,“我赔光了,现在只有吃你的份,连工钱都不能给你那些丑手下付。”
“可惜可惜。”燕忆枫悠悠道,又摊回他的躺椅去,“看来你只有到了没钱的时候,才会想着跟随我啊。”
“跟随?”湛淇翻个白眼,“我用得着跟随你?你只不过是提供雇工给我罢了。”
“至于么,”燕忆枫淡淡一笑,“唉,真似做梦一般。”
久远之前直至如今,那并非特别久长的岁月,为何他会觉得自己很疲累呢?事后去回想一下,一切的孤持都变成了愚蠢,而所有的矜骄也全以伤痕告终。若还能重复一次过往人生,他会不会依旧走上这同样的路途?
湛淇推开了窗子,晚照给窗口的年轻人镶上金色的流苏边。燕忆枫听见湛淇缓缓道,“是啊,人生在世如梦一般,可笑是我们都只能活一次,却一直在重复过去的错误。”
“你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燕忆枫闭着眼,只笑。
湛淇在窗口仰面,唇角微挑,“我比你年长,你总是忘记这一点。”
但是连看起来也不一定年长不是?燕忆枫依旧闭着眼,转念少年时,如今尘埃落定,昔日笼罩的却是一连串的过错。你说这世上知音稀少,无人听你断弦,啊,这只是比喻。燕忆枫赶走那不知自何处来的胡思乱想,睁开眼,站起身子。湛淇依旧站在窗边上,手笼在袖子里。他回过头的时候,面上有一点燕忆枫称之为奸诈的笑,“喜欢拿真人做雕塑的尹大小姐上门来找你了,可能要你配合一下。”
燕忆枫撇撇嘴,“她似乎很想抓走我。”
湛淇又笑,“让她抓抓看嘛,反正你总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死掉。”
燕忆枫发现自己确实从来没想过可能会死这样的事情,他随即听见琵琶轮指的声音,门口的女子神色倦怠,打了一个轻轻的呵欠,道,“美人,跟大爷走吧。”
燕忆枫哭笑不得,“跟你走,可给得了我多少前程?”
尹晗缓缓抬目,露出一个乏乏的笑,“忆枫啊,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促狭。我可没开玩笑,乖乖跟我走,否则姐姐教你跳舞。”
湛淇听见,不由也笑,“好好,跳来让我看看,我还没见过你跳舞呢,忆枫。”
在这时插口,逞口舌之利,湛淇这人是否总是活得不耐烦想要被人揍一顿?但是燕忆枫也不想被人说只靠舌头,并不多言,只道,“尹大小姐这次前来,到底是为何事?”
女子倦倦地道,“陪我走一趟,找另一个人说话。”
燕忆枫道,“该说什么,三年前就说过了。如今还要再说什么的话,燕某只是无话可说。”
她倦怠的眼盯上他的眼,燕忆枫觉得尹晗眼中的光刺得自己眼睛发痛,“我给你一个为那时辩解的机会。”她疲倦地道。
燕忆枫道,“我不需要辩解。”他说那些的时候冷笑起来,“那时的事,今日辩解何益?且我也没什么冤枉,用不着辩,我无话可说!”
他不想那些,只是注目现今。那女子一手抱着琵琶,维持着眼都几乎睁不开的神情,“那么你想怎么样,跳个舞,或者——我杀了你?”她又打个呵欠,“前次你母亲在场,红叶夫人是江湖中顶尖的奇女子,我是胜不了她,但你——”尹晗看着燕忆枫,笑了笑,“你可不似她,你只继承了她的美貌,内里还是个没什么担当的小毛头。”
“喂喂。”湛淇插口道,“别当你自己是个小姑娘啊,尹尹,光想着打架杀人,不知道这对于我很困扰么?”
尹晗似笑非笑,“你说呢?”
言语未尽,她倒提铁琵琶,猛地抡向燕忆枫。燕忆枫默然抬手去接,入手之时只觉大力袭来。他不甘示弱,运力全力去接这琵琶。琵琶震得嗡嗡作响,燕忆枫知道自己内力根基不过一般,硬拼定然不敌,而若卸力入地或墙,怕这客栈又要变得一塌糊涂。心念微转,力卸剑鞘。
鸳舞剑出,声如龙吟。
尹晗见燕忆枫出剑,唇边微带哂笑,燕忆枫左手持鸳舞剑,随意一挥,二人分离之时,尹晗左手微一动作,燕忆枫只觉手背微痛,一点凉意顺着血脉向心疾去。尹晗怀抱琵琶,打个呵欠道,“这一根针扎不死你,进了心也没事,不过你会很好受的。叫你不跟我走,我也不要你了,当年之事,参与者也不少,我看不如找他和我一起算了。”她看向湛淇,唇侧微有笑意,“走吧,湛先生?”
燕忆枫性子最是强硬,冷笑道,“想带走我友人?也不看看这里有谁!”
鸳舞剑同刻挥出,他剑意方展,寒意已至心口。那针轻细,入心之时不觉痛楚,血脉却已有滞淤之感,他竟再无力挥出那一剑。针过心后,在肺腑塞住血脉,冰寒之意顿时化开,燕忆枫想要再说什么,却也无能为力。
湛淇面色不变,也未露焦急之色,只对尹晗道,“你可真够狠,尹尹。”
尹晗道,“我一向狠。前次他伤了我手臂,不让他吃点苦头我可不高兴啊。”
“凝水成冰,从血脉入心肺而不融,如此技巧,非你不能。尹尹,你到底是什么人?”湛淇问。
尹晗展出笑容道,“那要看你是谁了,我的小公子,你这友人还不知道你是谁么?真是好演技呐。”
燕忆枫听见他们交谈,但自己几乎无法呼吸。这可是一种可怕的感觉了,肺腑的寒意无法散去,他也成了一座举剑的雕像,这算什么事情?但他也只能听下去。
湛淇笑了笑道,“本以为你是要来为难他,没想到你是在为难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用不着知道,你也不必知道。尹尹,放了吧。”
尹晗又笑,“我不放。我为什么要放?放了你们,我有什么好玩的?”
“不放过的话,你会有什么好玩的么?”湛淇仍带着那种不大经意的笑容,笑意之中多了危险的色彩,燕忆枫从没有见过湛淇那样笑,“你到底为了谁而来?”

尹晗也淡淡地一笑,“为了谁?谁也不为。我只是个睚眦必报的危险女人,即使面前是这么个美人也不懂得手软罢了。”
湛淇眨眨眼道,“你光美人美人的叫,雕像先生听在耳中怕是会不高兴——啊啊,他在瞪我呢。”
燕忆枫哭笑不得,被二人当面这般打趣,却无法讥嘲回去,这种感觉真是令人不快不是?此刻他血脉不通,呼吸都难,遑论言语,只得乖乖被人取笑。
湛淇又笑了一会,道,“尹尹,你伤他可不止一次,他可不是每次都找你算账的。”
“他若是有胆量和机会,早就杀了我了。”尹晗打了个呵欠,道,“忆枫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知道。萧君与泠盈不都为他所害?”
“萧君似乎乐在其中。”湛淇叹口气道,“如今不是只有沈贤坚持找忆枫麻烦,别人都置身事外去了么?”
“还有我。”尹晗拨拨手中的琵琶,“呵,主要是这小鬼太犟,不肯乖乖听话而已。”
小鬼,他只配得到这一种称呼么?燕忆枫继续试着动弹,虽然几乎完全动弹不得。尹晗真是个可怕的人不是?而湛淇——不,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尹晗当不会为难。
但燕忆枫心中仍有不安涌上来,方才尹晗所言与湛淇之事,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只听得湛淇道,“他若不那般倔强,早就没那许多糟糕事。尹尹,你不知内情,还是不要干涉冒进为好。”
尹晗似是困得眼睛都要闭上了,“小公子,你知道多少内情,说给姐姐听好不?”
这话让湛淇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叹口气道,“内情?人人都觉得自己知道内情,我们在这里废话作甚?雕像的胳膊都要麻了。”
同刻有脚步在屋门口立定,推门的是那少年玲珑,“禀报少主,夜师兄——夜歌与如意二人逃走了!”
玲珑一进门,燕忆枫持剑而立,旁边湛淇尹晗似是相谈甚欢,少年不明就里,问,“少主?”
燕忆枫出不了声,只得眨眨眼睛。尹晗转向少年,神色疲倦,“你是谁啊,小弟弟?”
这家伙对谁都这么叫?燕忆枫很想苦笑,却笑不出来。玲珑眨眨眼道,“我叫玲珑,是未知不起眼的小黑衣。”
“啊,白衣的小黑衣,你是未知的头牌小花魁吧。”尹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似是立时知晓那女子的敌对立场,玲珑微一皱眉道,“这样言语,你是与组织有什么过节?”
少年言谈之时,手已微抬。尹晗又倦倦地一笑,“这样说一说,你就想要杀我?”
多亏大家给他时间,既然是冰,人又是热的,总会融化不是?燕忆枫觉内息虽仍凝涩,却已大致通畅。他纳剑入鞘,沉声道,“玲珑君,尹晗之名你不会未闻,有把握打得过?”
“为了保护少主,玲珑不惜赴汤蹈火。”少年笑了一笑道,“组织中人应尽之力罢了。”
真是让人热泪盈眶啊,燕忆枫出一口气,缓缓道,“我无碍,玲珑君不可冒进,折了你我可没法交代。”
玲珑道,“身份那么重要?为何只有我不能战斗?”
燕忆枫默然,湛淇叹口气道,“因为如今已经不用打架了。尹尹,我和你去。”
燕忆枫道,“湛淇?”
湛淇向燕忆枫一笑,“放心,我的话,不会出什么事情。你让我相信你,你这小鬼也得相信我才成啊。”
尹晗打个呵欠,道,“我喜欢配合的人。我把这人带走了哦,明天之前大概他就能回来了。”她言毕走出门去,湛淇却未跟随,他向燕忆枫看了一眼,要说什么却不曾说,终又摇摇头走出去。燕忆枫重重跌坐,叹气道,“玲珑君,我输了。”
玲珑道,“少主为何这么说?”
燕忆枫道,“输了就是输了,用不着多言。玲珑君,如意他们怎么逃走的?”
玲珑道,“他们在屋里挖了一会,如意踹开了房门,两个人把看守的梅梅打伤了,就逃走了。”
燕忆枫皱眉道,“这么蠢的法子,你们也没人去拦他们两个?”
玲珑低首道,“属下办事不力,请少主恕罪。”
燕忆枫叹口气,“事已至此,追究你们也没用。只不过如意夜歌一起叛出,未知冥使便全数背叛。他们虽未背负多少机密,但放任在外总是对组织不利。我改变主意了,杀了他们罢,叛出者死,未知一向是这样办的。我虽然好欺负,但也不会连背弃我的人也放过。”
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不是?如今被天下人戏弄够了,也当全力一次——燕忆枫轻轻笑了起来,“玲珑,你退下罢。”
玲珑退下之后,燕忆枫靠在躺椅里,不由又想起湛淇。言语之中他知尹晗不会对湛淇如何,甚至她言谈之中都对湛淇有着少许奇妙的敬意,这些事情确实很奇妙不是?他又忆起昔日,那时他们初次相见。
那时他已是燕忆枫,一袭蓝衣,游戏江湖,那时他尚年少,湛淇扮作卜者,告诉他将有灾厄,那时他不信神灵,觉得一切都可以用手中三尺秋水解决。而那所谓的灾厄,却降临到了卜者自己的身上——燕忆枫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落到那么惨的境地,在他自己也落入相似的绝境之前,他即使昔日死过一次,也不曾那般——他记得那时湛淇紧紧抱着手中的箱子,露出一副死也不交出去的守财奴表情,流着血,站在一群剪径强人中间。
燕忆枫那时也没有想到过,一个人会有那么鲜艳的血色,他之前杀过伤过多少人,都不曾见到那浓烈得让人看了有些发晕的红色。他拔出长剑的时候,受伤的人沉静得如同那伤是强盗的,只用了开始变得低微的声音道,“捅我的人刀子上有血,其余的人你放了也无妨。”
燕忆枫想了一想,然后杀光了所有的强盗。他再看那冒充的卜者,卜者依旧站着,拿不知是认真还是瞎说的口吻道,“你替我报仇,我死而无憾了。”
他说着,便放开了流血的伤口,倒了下去。燕忆枫看看那个看起来很漂亮的卜者,摇摇头,弯下身子抱起了受伤的人,“我救人救到底。你若想要回报什么,以身相许就可以。”
当然燕忆枫那时不知对方是否听见了自己的话,而他的话语也只是玩笑。胡乱包扎的伤口和仔细包扎一样管用,虽然那个假卜者真医者清醒以后很是冷嘲热讽了他一顿,把所谓的以身相许或者救命恩人这一类着实忘得一干二净。
燕忆枫想着那些,不由就叹了口气。那事之后他们自命对方至交,在不直接问彼此过往的时候偷偷彼此打听,是那一点无趣的好奇作怪么?也许是因为打听那些身份清楚的人毫无意义罢。有人会不知檀瞻萧氏或者清鋆楼叶家么?啊,不知者怕是也有许多。乡野之民,对江湖之事如何知晓?
而有些时候,他也是宁愿寄身乡野的。燕忆枫摇摇头,不愿再想那些。
燕忆枫站起身子,如今尹晗留给他的礼物只有胸臆之间微微的不适,屡次被制住,他总是被人当软柿子捏不是?年轻人轻挑唇角,露出讥嘲的笑容来。怎么样也不至于如他们所愿罢!
燕忆枫走出屋子,下了楼去,看见小黑衣梅梅坐在客栈门口,脑袋上缠着绷带。他皱眉,问,“梅梅,是哪一个人揍你的?”
梅梅不回头,道,“如意。”
那声音几乎比燕忆枫自己都要老,沙哑至此的声音,是一个孩子能够发出的么?燕忆枫又皱了皱眉,道,“他用什么打你?”
梅梅没有回头,但他的脸明显红了一红,对着主人可不能不说实话不是?梅梅嗫嚅道,“门板。”
被人用门板揍了,这小孩运气还真是差呐。燕忆枫道,“我已发出格杀令,他们两个逃不掉。”
梅梅咕噜着道,“我却宁愿他们走得掉。困兽反扑,会伤多少人啊。”
燕忆枫一愣,“你同情他们?”
梅梅看着自己的脚尖,低低地道,“命运相似,无法不同情。”
燕忆枫笑了笑道,“好,那我更要杀了他们,我可不希望手下存有同情之心,这样你们出任务的时候很容易死掉。”
“唉,梅梅还是个娃娃,你何苦逼他。”女子轻微的叹息传过来,燕忆枫转身道,“潇妹。”
燕潇笼着面纱,之后的眼中看不出什么心思,“我要走了,少主。”
燕忆枫点点头,“替我问谭门主好。”
燕潇笑了笑,“我会让小叶不再那么迷你的,老被个小丫头跟踪,对于有断袖之癖的你而言,怕是没什么好玩的。”
燕忆枫耸肩,“虽然我对小姑娘没什么兴趣,但是我也很想把那小丫头拉拢到未知来,剑舞君将会是个很好的战力,若你让她远离我,我就少了机会了。”
燕潇道,“小毛丫头一个,能有多少战力?——并且要我祝贺你赢了么?”
燕忆枫摇摇头,“不,还没有,你知道还没有。”
女子看一看他,掀起面纱,秀美的容颜上有着淡淡的笑,“你要上进才行呢,红叶夫人的期望或许你不能全数完成,但是至少要试着做一做才对啊,现在你成功的把我赶走了,不要泄气,小输不算输,小赢就算胜了。往后流星门与未知是一家人,晴公子也不会再打你了。”
她走至燕忆枫身边,悄声道,“湘姐姐曾与我说起过你,那时我们还不知彼此是表亲,湘姐姐说小苏是好孩子,心地好,就是有些优柔了。所以你也不要再迟疑了,我们都流着背弃天地的血,祖辈世代以背弃者的污名与身份勇敢活着,所以你,这个家族之中仅有的男儿,也必须记住那一切啊。”
“但是我对过去的人和事情不大感兴趣。”燕忆枫淡淡一笑,“在我死掉之前,真的一直得这么倒霉么?那我不如放下一切归隐田园去,种田都比当杀手组织的头子要好得多,你不觉得?”
燕潇轻轻一笑,“也是,这个出行吟诗人的世家,如今怕真要出了你这么个拿诗人当主业而弃了杀手行当的坏果子,小心我夺你的权哦,我的表哥。”
“你变了,潇妹。”燕忆枫道,“你不再如从前一般愤怒了。”
女子低低地笑了一声,“因为孤立无援的愤怒毫无作用,我所见的不平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弥补,并且如今我已有人可以去爱,在我失去了一切所爱之后。”
燕忆枫轻眯起眼,缓缓道,“你不爱你的母亲么?”
燕潇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我不知还能否忘记过去再来爱她,她认为未知的荣耀在我身上,但我并不想和你抢,虽然我以我的路途可能会与你相争。”
燕忆枫点一点头,“我给你,你要不要?”
燕潇道,“我们都有要正视的,而你才是鸳舞剑的主人,那柄作为信物的剑既然已经挑选了你,我便不能从你手中夺去她。你须知我也是萧氏的后人,对于剑我了解的可能比你更清楚。”
“在走之前,我们似乎说了那么多话,把以前所有的话都加起来怕也没有这么多。”燕忆枫轻笑,“若有人欺负你,捎信给我。娘家兄还在,我可不允许人欺负家中的小妹。”
燕潇也笑,“姐姐要在就好了,若是看见你从个小娃娃出落成这么个大美人,她会很开心的。我要走了,今后不必多挂念。”
燕忆枫点头道,“再见。”
他看着女子拉下面纱,目送她走出店子去,想这之后能否再见?不过谭谨所在流星门有了他的右使做门主夫人,怕是不大容易再为敌——如今便是对于他有利的时刻了?
这样,他就可以去找碎心剑,还有枫华——这也将是他按照红叶夫人的愿望做的最后一件事,再之后,他便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而前行。
梅梅已然走开,燕忆枫走出门去,雨停了一二日,天色很是蓝了。如今对于入冬而言,有一点回暖么?他走上长街,走不大远,便看见辛晴靠在墙上晒太阳。辛晴看起来还是有些呆,但这人绝不至于是个比常人笨的人。燕忆枫轻咳一声,道,“晴公子好。”
辛晴睁了眼,见是燕忆枫,连忙拱手道,“没看见未知主人,恕罪恕罪。”
燕忆枫耸肩,“小叶呢?”
辛晴笑道,“小叶丫头竟然能得到未知主人垂青么?真是好运气的娃娃。她跑哪里去了我是不知,但以未知主人的魅力与小叶丫头的性子,我看她当会乖乖跑上前来才对。”
燕忆枫耸肩道,“今日我似已听了太多之类词语,对一个堂堂八尺男儿说这类话,某可否以为是不被敬重呢?”
辛晴道,“不敢不敢,不过未知之主的容貌是众人皆知,并非我小小辛晴不提便无人提起。”
燕忆枫又叹了一口气,“对于我这样一个男子汉而言,我可以认为你的说法是对我在言语上的侮辱么?”
辛晴耸一耸肩,“我可是没有侮辱未知之主的意思,如果阁下不希望我夸奖阁下的美貌,我也可以按照你的愿望说你奇丑无比。”
燕忆枫摇摇头,“不与你说这些。晴公子居然这么促狭,我原本也不知。识人识面,看来我是总被你们当作易与之辈了。”
这回辛晴又笑了起来,“因为你作为头子还太年轻啊。上次小柳告诉我,你这么年轻的组织头目,总是要比那些一看就老谋深算的好欺负一些。”
燕忆枫道,“小心燕潇拧了你的头。”
“大好头颅,谁人拧之?”辛晴摸摸脖颈,笑道,“走了,别过。”
辛晴走向燕忆枫曾前来的方向,燕忆枫望一望天,轻出了口长气,又走向前去。他行路的时候思度尹晗与湛淇去了哪里,为何湛淇会那样看自己——在湛淇回来之前他不会知晓,湛淇若是回来了,之后他也不必知道。
燕忆枫走在石板长街上,听见远远箫声呜咽,一缕直传入耳。他走过去,知道自己会遇见什么人,他知道那吹箫的人在等待谁。
燕忆枫走上前去,不算太远,箫不是一种声音很大的乐器。那地方依旧无人,除了屋中吹箫的年轻男子。
燕忆枫在屋外停下脚步,箫声适时地停止,一曲未终。吹箫的人抬起了头,道,“你来了。”
燕忆枫笑了笑道,“你听见过睡不醒的尹晗的声音么?”
萧漠面上依旧是他素来恬淡的微笑,“不曾。”
那她说什么让我找那些过去有瓜葛的人,燕忆枫轻轻咕哝,又对萧漠道,“今天天色甚好,不是?”
萧漠点一点头道,“今日光比前两日强些,更不敢睁眼,怕被刺痛。”
“怕见人?”燕忆枫毫无作用地耸一耸肩,道,“你还想揍我。”
“我来这里便是为此。”萧漠不紧不慢地道,“若不揍你,你总是不长什么记性,燕君。”
这种称呼,这种称呼?燕忆枫叹了口气,道,“尹晗来了扬州。”
“她让你吃苦头了么?”萧漠轻笑道,“那位大姐似是最看不惯你,将你狠揍一顿也未尝不可。”
燕忆枫道,“你知她,也知我。”
“正如你也知我一般。”年轻人的手指握紧了箫,“若你我并不相知,当初本就无法背弃。”
他又将箫放至唇边,依旧是那凄忧的调子。燕忆枫和着音律,轻轻吟咏,“往事千般言说,不遗余生。沧浪里,涤尘缨。仰首观、天中繁星。竹笛意安存?三分夙梦,犹未忘长亭。
“梅花落,明孤灯。待新愁旧恨,描我骄矜。世上今昔同否?与孰相争?方已矣,时初晴。醉笑人,谁人还听?”
萧漠忽地停了箫,一言不发,将那长箫负至身后,握起了他的手杖,走出屋去。燕忆枫在他身后沉声道,“你想起了从前么?与我交好,是否因你昔日杀了苏晚晴而愧疚?”
萧漠缓缓转身,“你是不是苏晚晴都是你,我不怜悯任何人。”
燕忆枫道,“你知道。”
萧漠淡淡道,“友好或者背弃,并不是取决于昔日名声。我不在意你的过去,虽然我不知道盈会不会在意。”
燕忆枫又望天,久久道,“你在意。”
萧漠道,“我在不在意你在意?”
燕忆枫道,“我在意,否则我问你干什么?”
萧漠笑了起来,几乎笑得颤抖,“你在意,你在意问我们又能问到什么?我当然在意,我在意你能发疯到什么程度!”
燕忆枫笑道,“发疯么?若说世人皆醉我独醒,这和我一人发疯又有什么区别?我早就疯了,那时,现在,我疯得可笑,你满意么?”
“我们终于又可以争吵了,”萧漠道,“举手不打笑脸人,这样我才有理由揍你一顿。”
手杖中剑出鞘,身材单薄的年轻人一剑刺出,仅在刹那之间。燕忆枫叹息之时,身形微转,那一剑擦着他衣襟过去,险险在衣上划下口子。燕忆枫叹道,“你原本并非如此急躁之人。”
萧漠道,“我是,以前是装的。”
剑气又吐,燕忆枫侧身滑步,鸳舞剑出。青光一现,已然格住萧漠杖中剑。萧漠变招极快,燕忆枫剑走守势,仅在寸分之间,却无反击之机。萧漠杖中剑狭而长,剑尖变招千万,燕忆枫却以心念为势,不重招式,只图快点打完架走人。他格挡之时听见对面年轻人话语,“上次之后,我一直想好好领教你的剑技。”
燕忆枫叹息,“你何必,我何苦。”
萧漠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能力杀死我。”
“能杀我也不杀,”燕忆枫道,“你那一族,我立过誓,不会去碰。”
“能力不是一定要做到的。”萧漠道,“只是力量与决心,我要知道。”
燕忆枫皱眉,“你知道的还不够多么?”
他那一句几乎喊出,鸳舞剑转守为攻,带着多情自古的余恨,徐徐挥向前方。萧漠剑绝不回守,一剑击出,双剑交击,毫不留情!
那一击之间,燕忆枫只觉大力,身子被带着飞向墙壁。他自知要撞上去,希望能撞烂墙而不必受伤,于是他撞上墙壁,又摔下去,老半天爬不起来。
他看萧漠立在门口,轻轻纳剑回鞘道,“当初你手下留情,我得为这个揍你。”
燕忆枫爬起来,捡回了剑,道,“揍么?你这是自揍。”
萧漠又露出了某种奇怪的神秘莫测笑容,“没有,你的剑一点力道也没有。”
燕忆枫方觉尹晗留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点奇怪的感觉消失了,原来那是她在防着自己再出招么?他不知那个女子到底有什么心思,也不知萧漠这是为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我没有什么好说。”
萧漠点点头,“你也用不着多说什么,你要说的世人皆知,不过我可不会让那娃娃任你祸害。你这**害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们是没法子回到过去了,但我要保护那个孩子。”
燕忆枫道,“为何你一定要如此?”
萧漠叹口气,“我是世家子,作为长兄,我必须引导他走向正确的道路——而不让你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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