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的冬天异常寒冷，刚下完大雪整个世界看起来白茫茫一片。打开家门时会发现门前厚厚一层积雪，踏上去松松软软冰凉可爱。十分厚的地方只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较浅的地方就会随着脚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来来去去的人们发现路边坐着一个男人，他的身体已经整个被雪覆盖。他的胡子异常浓密。他呆呆的坐在路边，不像是讨饭也不像是在休息。有可能半夜就坐在这里。
天渐渐晴朗，却更加寒冷。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旁边的一个已被雪完全覆盖的黑色旅行包拿起来。他又左顾右盼了老半天，终于选了方向慢慢走过去。
他边走边把旅行包背在肩上，伸手掏出钱夹来看。他掏出皱巴巴几张纸币，在路边买了一个烤红薯。红薯冒着热气。他在两手之间来回交换着。他感到从手心传来的热度驱走了一些寒冷。
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很破的旅馆，看样子可能连暖气都没有。他感觉自己的脚已经冻僵了。他看见前面的女人。她的背面。林凌。她是不是林凌。他定定地看着，直到女人转身。他看出是一个陌生人。他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转身走进登记室。
老板给他钥匙。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还算干净。他放下旅行袋，接过暖瓶，走过去看放在角落的塑料盆。
盆子里非常脏。他拿出去在公用水龙头洗。水冰凉刺骨。下水道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可以看出里面有各种垃圾。他避开那块发黑的薄冰，把盆大概冲了一下拿进房间。
他兑了温水，把脚放进塑料盆。他感到刺痛，之后脚慢慢温暖起来。他转过去看窗外的冬日阳光。
洗好后他又用冰水洗了脸和手，躺在床上发现床单发潮。他去摸被子。潮的能挤出水。他好歹把薄薄的被子盖在身上。房间里又冷又潮，他冻得直发抖。脚上仅有的一点温度也被被子和床吸走了。由于太过疲惫他闭上眼睛缩成一团。他渐渐进入梦乡。
下午的时候他醒过来，他睁开眼的一霎那心里有莫名的烦躁。这个陌生卑鄙的城市这个陌生卑鄙的房间。他从被子里伸出手。空气都是冷的。
他不想起来。林凌。凌凌。她现在应该到徐峰那里了。我走的时候把徐峰的电话放在抽屉里。他说过他会好好照顾她。照顾她。我照顾她。她怀孕了。怀孕了我的孩子我和她的孩子她阴着一张脸问我怎么办我说没有关系的打掉就行了我陪你去一点都不麻烦。可是她为什么要阴着脸把孩子生下来不就得了其实我想这么说。我不要带她去打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不允许她杀掉他她杀掉他。杀掉他。如果他是个小男孩一定像凌凌一样漂亮。一个小宝贝小天使他是我的孩子被凌凌生下来就是我们的孩子。她阴着一张脸。我的小宝贝。他死了我早就知道他死了死了死了死死死死了
他又把自己缩成一团。他在被子里发抖。窗外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抽搐着。他用手捂住眼睛。
晚上他从被子里爬出来，他要去吃点东西。墙上有一面小镜子，他走过去看自己的脸。他从旅行包里掏出刮胡刀。他仔细地把胡子全部刮掉。之后把大衣穿上走下楼梯。
他找了小餐馆吃饺子。那个端盘子的小妞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他接过筷子大口吃着。餐馆里一股寒气。桌子上满是油腻。地上已被雪水浸得发黑。泥和水混在一起，像是某种低等的沼泽。
他吃完那盘难以下咽的饺子付了钱走出门外。路上的雪早已被踩得又黑又脏。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他看见路边的电话亭。他迟疑了一会儿走过去摸出一块硬币。
他拨通徐峰的电话。他听见林凌的声音。她说喂你好。
他挂掉电话。液晶屏上的绿光。上面写着1月8日星期六。电话发出嘟的一声。随即绿光也没了。
他走出电话亭在路边蹲下点烟。抽完后他站起来，回到旅馆躺到床上继续睡过去。
这个地方真让人恶心。我明天就应该买火车票。我明天就走。林凌。在徐峰那里。她在徐峰那里。是我让她去的。她还就真的去了。她和徐峰一定把我的孩子杀了。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徐峰说他喜欢凌凌只要凌凌去跟他睡一觉我的钱就不用还了。我还是在还还是在还我把凌凌输了我还什么还什么我还什
他听到外面街道上车喇叭的声音。他突然起来把东西收拾好奔下楼梯。他打了一辆去火车站的车。
去华城还要三十六小时这破车就这样摇摇晃晃慢的人想自杀华城很干净。人很少。我第一次看见林凌的时候她就很漂亮。她穿着白色小碎花连衣裙。她走出校门去买饮料。我在窗户上看见她她慢慢走回来的时候风吹起她的马尾辫子。她的皮肤这么白她的头发这么黑。
有人过来问他请问你旁边有人坐吗。他抬起头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他说没有。他坐起来看着黑漆漆的窗户。还有三十五小时半。这破车就这么摇着晃着。凌凌的头发摇着晃着闪着好看的光泽我问她同学你旁边有人吗。她抬起头诧异地看我她说没有于是我就坐在她旁边台上那个老外还在**澎湃的不知道讲些什么。凌凌听得很认真她是不是经常听这些讲座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见她。透明的皮肤曲卷的睫毛稀薄的小嘴唇。
阳光那么耀眼。她走在我的前面。我说林凌。她转过脸来陌生的看着我。我说林凌你好我叫李木齐。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是她却笑了她说我见过你你有什么事吗。我就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的头发在阳光下面是那么黑那么亮她的笑容是那么灿烂那么好看她的笑容。绿树成荫草地上有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我低下头去看她那好像有汩汩流水声的皮肤。她的白皙小腿上漂着朵朵粉色的小花那是她的白色裙子拍打着微微的风吹过来她的笑容
乘务员过来查票。他把票拿出来。他说去华城。对面的黄头发女孩盯着他看。他把票收起来再次盯着黑漆漆的窗户。
我站到她们班的门口叫她。她的眼睛笑的弯弯的说就快了就快了你急什么。她把书包收拾好蹦蹦跳跳的跑到我身边。我是怎么样的看着她看着她那仿佛有汩汩水流声的皮肤。她的手臂上细细的青色血管她的手指稍稍碰到我的皮肤我于是闻到丁香花的清香我抬头看那蓝天白云她的沙沙作响的小裙子蹭着我的手指。
他把头靠到后面去闭上眼睛。我是多么想紧紧拥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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