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陵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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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一骑着一匹黄褐色的瘦马一路从扬州赶往他老家湖北江陵。
师父死后,崇一遵循其临终嘱托四处寻找他的师娘和师妹,到如今,已有整整五年没有回过家了。
“五年了,师父坟头的杂草应该很高很高了吧?不知道霜儿有没有去将它们锄掉呢?记得我出门的时候特地叮嘱过她了的。”崇一微笑着摇了摇头又想:“哎!这小丫头没头没脑的,说不准贪玩忘了去了。”
秋风送来了江水的味道,崇一深深地吸了一口后,策马来到江边,江风浩荡,吹得他衣袂列列作响,熟悉而陌生的故乡的风让崇一内心好一阵搐动,“不知道霜儿有没有再来这江里嬉水呢?应该没有吧?这胆小鬼每次都要我陪她一起来的,哦对了,还有大牛啊!哈哈!大牛肯定被她给烦死了。”转念又想,“不对啊?大牛不识水性,是个旱鸭子啊!哈哈!”
眼看就要回到阔别五年的家乡,崇一脸上洋溢着久违了的笑容,恍惚又回到了小时候。
翻身下马,双脚踩在江水中,多么清凉啊!他这双几乎踏遍了整个中原大地的脚随即将这股清凉传遍全身,崇一也像以前那般发一声喊,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衣服扒掉,扑向这条一别五年大江。
此刻的江水应该是很冰很凉的了,但崇一却觉得说不出的畅爽。他仰卧江面,望着天空中的飞鸟流云,感觉真有点儿累了,于是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接着慢慢闭上眼睛,将自己彻底的放松,让这故乡的水荡涤他满心的疲惫和一身的尘埃。
老马在岸边吃饱了草,也“扑腾”一声跳进江水里,把它主人呛了一鼻子水。崇一回过头来,见这家伙全身的毛被水浸湿后都粘在一起,紧贴在骨多肉少的身上,越发显见得瘦了,但此刻它却快活得不得了,摇头摆尾玩得不亦乐乎。
崇一不禁一阵好笑,他决定陪这个老朋友好好玩玩,于是一个纵身跃出水面,带起一道瀑布般的屏障,老马也是玩心大起,见主人如此了得,它也不甘示弱,“轰隆”一声人立而起。
崇一见了哈哈大笑,跟着一招“燕子三抄水”,横着身子紧贴江面上一路翻卷而来,其势如破竹。及至老马跟前,一把操住缰绳,翻身骑在马背上,老马心有不甘,两双蹄子不停地跳踢,意图将主人甩到水里。
就这样,一人一马,一主一仆在这江中较了好半天的劲后,日已西斜。
老马又到岸边有意无意的啃着青草,崇一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水中胡子拉茬的自己,心想:“都五年了,霜儿也该长成大姑娘了吧?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出我呢?他爹一直都不喜欢她跟我来往,却不知将她嫁人了没有?”“不会的,她说过不管多久都会等我回来的。”崇一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反复摩挲上面的一行小楷,不禁又想起五年前的那一幕:
那天崇一亲手埋葬了师父后就准备动身,霜儿吵着要跟他一起浪迹天涯,崇一心知此行凶险之极,而且茫然无期,虽然他很想带霜儿一起走,但是他又不能置霜儿的终生幸福于不顾,于是狠下心肠道:“霜儿,山哥此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你若是跟我一走,丢下你爹爹一个人,岂非不孝;何况山哥没屋没地,你爹爹是决计不让你跟我在一起的。”霜儿显然很矛盾,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拉着崇一的手不停地抽泣。而这时,霜儿的爹林大福带着几个家丁赶了过来,一把扯过霜儿后,指着崇一便骂:“还不给我快滚,想拐走我女儿啊,也不看看你那副德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崇一没去理会林大福,只对霜儿道:“保重,霜儿!以后别再想山哥了,听你爹的话,早些嫁人了吧!还有,师父坟头的草深了,记得替我锄掉。每年这天,不忘给他老人家摆上一些水酒。”说完别过头去。霜儿挣脱林大福的手追了上来,将一块玉佩塞到崇一手中,道:“山哥,我不嫁人,我谁都不嫁,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崇一抚摸着玉佩上霜儿亲手刻的那行小楷,内心一阵酸痛,强忍着眼泪上马绝尘而去,留下霜儿在瑟瑟秋风中声嘶力竭…………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崇一在岸边生了一堆火,吃了些干粮后,仰身躺在松软的草地上,只觉说不出的解乏。他心里开始构想着明天该怎样给霜儿一个惊喜,同时也想象着与她相见时的情景,不知不觉竟笑出声来,拍了拍身旁的包裹自言道:“霜儿,山哥现在有钱了,你爹就不会反对我们啦!”
当年林大福之所以反对崇一跟霜儿来往,就是嫌他穷,所以这些年来崇一在劫富济贫的同时也顺便给自己攒了些银两。
他的本名其实叫做“宗一山”,“崇一”只是他初入江湖时给自己取的假名。
飘泊了五年,崇一已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这次回来,不管林大福同不同意,他都要带霜儿一起走;也不去管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因为以他现在的剑术和阅历,他相信他能保护霜儿不受伤害,他也相信霜儿非常愿意随他闯荡江湖…………

夜风徐徐,吹得月光在缓缓流动的江面上轻轻摇晃,崇一熟睡的脸上犹带一丝微笑。
次日清晨,崇一在江边洗一把脸后就上马起程了。此刻他却不急着赶往家中,放缓缰绳,走走停停,只为多看几眼故乡的草木江河和调节自己因即将与心上人重逢而开始急剧加速的心跳。
中午时分,崇一来到了江陵城,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五年不见,或许因近年来天灾**的原故,从整体感觉上已是今不胜昔了。
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有认识的有陌生的,神情跟他记忆中的也不一样了。崇一心里微微有些感叹,摇了摇头走进一家顺发酒家里面。
这是崇一没遇到他师父之前经常要饭的地方,也是收获率最高的地方,原因是这里面有个好心的店伙计。
崇一随便拣了个位置坐下来,随即便听见一声沙哑的唱诺,“难道那伙计没在这里做了?”很显然,这不是崇一所熟悉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个苍老头,心中有些失望,但这老头的殷勤却和那好心的伙计很相似。
“先来一壶白干,菜待会上。”崇一道。那老头应诺而去。
须臾,老头拿来一壶酒和一碟蚕豆,放在桌上后开始给崇一倒酒,崇一向来不习惯这样,言明要自己来,但老头执意不肯,崇一就只好由着他了。
“大爷您请慢用,要什么菜尽管吩咐!”
崇一已想好了几道小时候喜欢吃的菜,正欲开口的时候,突然看到那老头右腮边有一道三寸来长的伤疤,心中陡然一震。那老头见状询问了一声,崇一才恢复常态,清了清嗓子后试探着问道:“老伯可知道这里有个叫阿贵的伙计吗?”
那老头连连点头道:“小的正是,小的正是,大爷您认得小的啊?”
原来这老头竟是那个经常拿剩饭给崇一吃的好心店伙计,若不是他右腮边的那道伤疤,崇一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算起来才四十出头的汉子看上去却像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对于阿贵的发问,崇一只是缓缓点点头道:“认得认得,只是想不到苍老了这许多啊!”
阿贵笑得有些腼腆,道:“不知道大爷找小的有什么事呢?”
崇一顿了顿,笑道:“也没什么,就是要你今天陪我好好的吃上一顿!”
阿贵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大爷您说笑了,小的怎敢与大爷共餐呢?再说您看这里正忙着呢!”话还未完,那边掌柜已开始叫他了。
崇一无奈,只好要了个油焖竹笋和一盘蚕豆,阿贵就匆匆忙忙的去了。
酒足饭饱结过帐后,崇一又另外硬塞给阿贵两锭银子,阿贵惶恐地捧着,眉头深蹙,却始终想不起眼前这人是谁…………
崇一最终也没有告诉阿贵自己就是当年那个经常向他讨饭吃的小叫化子。他开始意识到在这样一个年代里,只有强者才会活得像个人,但他却并不崇尚暴力,他只想和自己所爱的人安安静静的生活,用自己手中的剑去保护他们。
带着复杂的心情约摸驰了一盏茶的功夫,一片广袤的竹林业已在望。
崇一兴奋莫名,从兀自飞驰的马背上一跃而起,空中几个旋转,人已在十数丈之外了。落地之后施展轻功,瞬息之间便已穿入林中,一股醉人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猛吸一口,只觉神清气爽。
林中幽静的环境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练轻功的时候,只见他借着身体奔行的速度腾空而起,双脚垂直于身前的那支翠竹一路疾行而上,及至竹梢时,又飞身到另外一支翠竹上,身法轻捷如猿,毫无半点阻滞。
几番起落后,崇一“嗖”的一声穿林而出。立定,闭目,一蓬竹叶兀自在他身后纷纷扬扬,良久方歇。
崇一调息片刻,缓缓睁开眼睛,师父搭建的竹屋赫然出现在眼前,他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上,却惊奇地发现屋子里竟然是纤尘不染。
“肯定是霜儿来收拾过了。”崇一大喜,飞身跃出窗外向前面稻田那边奔去,远远便看到师父坟上的杂草被修割的清洁溜溜,“霜儿果然没忘记我交待的话,还记得今天是师父的祭日。”
崇一心里很是安慰,但随即又收敛笑容,神色庄重地向坟前走去,及至跟前时,坟那边突然冒出一个妇人,手里拿着镰刀,怀抱一捆杂草,颇具姿色。
“莫非她就是霜儿!”崇一心道,“不会的,霜儿说过要等我的,不会这么早就嫁人的,而且这妇人虽有几分姿色,但和霜儿相比却是差了许多。”
“问问那妇人不就知道了。”于是他举步向那妇人走去,那妇人见崇一披头散发,背负长剑步步逼近,以为遇见歹人,惊叫一声后,慌不择路的跑了开去。
崇一愕然片刻,摸摸自己的脸,随即明白过来,“原来她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笑笑后又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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