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踏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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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离那妇人只有几步之遥,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条大汉,举起镰刀向崇一当头劈下,崇一侧身避过,一脚踹在那大汉肋间,只听一声闷哼,那大汉斜斜飞了出去,跌在稻田里面,那妇人转身跑过去将大汉搀起,问道:“牛哥!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大汉将妇人拉到身后道:“我没事。”随即又把镰刀横在胸前。
“适才这妇人叫他牛哥?难道此人……”崇一开始上下打量这大汉,却见他朝着着自己怔怔地走来,手中的镰刀也滑落在地,及至跟前,那大汉神情专注地看着崇一缓缓地吐出两个字:大山?
崇一闻言全身一震,此时的他也认出了眼前这大汉就是儿时的玩伴大牛,胸中好一阵抽搐,眼里立时噙满泪水,颤道:“大牛!”
语声刚毕,两人就重重地拥抱一起,而此时,大牛竟已失声。
良久,崇一觉得有异,右手触及大牛的左袖竟是空荡荡的,连忙推开一看,原来大牛的左臂已没有了,惊道:“大牛,这是怎么回事?”
大牛笑了笑,道:“没事,少了条胳膊,照样有力气干活!”言毕转身向那妇人道:“秀英,这就是我常跟你说起的好兄弟大山,你快回去宰只鸡,安排些酒水,让我俩好好喝上几杯。”
那秀英回过神来,朝崇一福了一福,便自去了。
大牛待秀英走后,道:“大山,秀英是我媳妇,隔壁村子里的。”说完憨笑两声。
崇一没接他的话,只追问道:“大牛,你这条胳膊是怎么弄断的?说啊!”愣了愣又道:“还有,霜儿她还好吗?林大福有没逼她嫁人?”
大牛看了看自己的左袖,又抬头仰望天空,叹了口气,神情一片萧索。
崇一见状,隐隐觉得不安,一把抓住大牛的肩膀,道:“你快说啊,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牛收回目光,看着崇一的眼睛,缓缓道:“大山!对不起!我没能帮你照顾好霜儿!”
崇一闻言脑中轰然一震,用力摇晃着大牛,大声吼叫道:“霜儿她怎么了,你快说啊,她到底怎么了啊?”
大牛被近似疯狂的崇一摇晃得语不成声,情急之下“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厉声吼道:“你冷静点,大山!”
崇一受了一记耳光,疯状有些收敛,道:“好,好,我冷静,我冷静,你快说,霜儿她到底怎么了?”
看着崇一干裂的嘴唇,大牛从田埂上的壶中倒了碗水递给崇一。
崇一接过咕噜两声便已喝光,内心似乎平静了些,道:“大牛,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大牛道:“你走后一年,熹宗那个狗皇帝派孙云鹤和杨寰率领数百锦衣卫举国征选妃子。有一天我和霜儿在江边放牛,正好他们官船经过,见霜儿长得漂亮,便抛锚靠岸。我和霜儿随即赶牛回家,他们也尾随而至来到我们村子里,宣明来意后,便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村民们虽然不愿意把女儿往深宫里送,但又不敢与锦衣卫作对,只好任由他们将自己的女儿带走,霜儿也在其中,等我追到船上,杨寰就将我的左臂砍断又一脚踢到河里。他将霜儿她们带走后,过了一天又折返回来,说是我们村子里有乱党,将张大叔和倪大哥他们全部杀害,一共六十多条人命,林大福好像也在其中。”
崇一原本是满怀希望的准备与霜儿相聚,谁知却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他开始有点不知所措,瞳孔泛散无光,嘴唇轻轻颤动,继而又变得异常愤怒,额上青筋暴出,两眼赤红,双拳捏得“咯咯”直响,厉声吼道:“熹宗你这个狗皇帝,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段,还要取你紫禁城中六十多人的首级,以祭我江陵父老在天之灵…………”
声震长空。竹林中,惊起一天燕雀。
大牛见崇一满脸杀气,和以往与世无争的他判若两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劝道:“大山,事关重大,要三思而行!”
崇一冷冷道:“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敢闯,何况区区一个紫禁城。”
大牛知道再劝也是于事无补,只道:“什么时候去的话,不忘叫上我这个兄弟!”
崇一闻听此言,脸上狰狞之色慢慢褪去,随之涌现的是对好伙伴的怜惜之情,他挽起大牛的那只左袖,道:“大牛!霜儿的事,你不必自责,刺杀狗皇帝我不敢保证一击即中,但却能全身而退,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只要你和大嫂从此好好的生活下去。”说完拍拍大牛的肩膀。
大牛心中好一阵感动,道:“大山,这些年来你都是怎么过的啊,说实话,兄弟我怪想念你的!”
崇一摸摸后脑,苦笑道:“这一时还不知从何说起呢?”
大牛抬起头来,见已是晚霞漫天,道:“秀英应该快做好饭菜了,走,我们今晚就边喝边聊,不醉无归。”说完两人搭着肩膀向那所竹屋走去…………

秀英将大牛扶到床上睡下,他虽然醉了,嘴里却兀自说笑。屋外月色温柔,晚风轻送,竹叶“沙沙”作响,一切显得那样宁静详和。
今晚的月亮好圆。月圆人团圆,而如今珊儿下落不明,师父与世长辞,如此圆月,只会倍助凄凉。
崇一内心满是酸楚,看着盛在酒壶中晃荡不定的月光,他仰起头一阵剧烈地吞饮,酒和月光一齐落肚,他的眼角却依稀有泪光闪现。
如果没有师父,崇一现在可能还是江陵城里的一个四处要饭的流浪汉。
十七年前,崇一在自己栖身的竹林中发现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师父,才十岁的他见到这种情景并不显得如何害怕,因为那时他已有了五年的乞讨生涯,这种场面见得也不算少。
他用讨来的食物和水将他师父救醒,然后又去镇上药铺里买金创药。说是买,但等到掌柜把药拿出来时,他一把夺了撒腿便跑,那老头回过神时,早已不见他人影了。
崇一回来后把药敷在那些伤口上立马就止了血,总算捡回了他师父的一条命。他师父伤好后,便在这竹林中搭了一所竹屋,平日里写些字画给崇一拿到镇上去卖,换得些油盐米醋。
从此,小崇一就告别他的乞讨生涯,再也不用遭人冷眼和唾骂了。往后的日子里,他师父想教会他写字画画,不期望他日后有何造诣,至少也可以靠此糊口,可是崇一实在没那方面的天赋,反而对他师父那把古剑特别感兴趣。
一天清晨,崇一被屋外一种奇怪的声音和竹管爆裂的巨响惊醒。他悄悄地出门,循着那声音一路行去,终于,他看见他师父正持着那柄古剑在竹林间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穿跃,那柄古剑所过之处,凌厉的破空声不绝于耳,更让崇一奇怪的是那破空声响处,周围的竹子不是应声爆裂就是拦腰被削断,而那柄剑压根儿就没碰到竹子,崇一那时还不懂什么是剑气,只看得他两眼发直,一张嘴张得老大。
突然他师父大喝一声后将剑自下而上撩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巨响过后,他师父喷出一口鲜血。崇一急忙跑过来扶助了师父,却惊呀地看见前方那好长一排的竹子全部碎裂在地,俨然形成了一条通道。
自那以后,崇一就央求师父将这招式传授给他,他师父拗他不过,便将门规说与他听,他习武心切,二话没说便答应下来。
此后崇一就跟着师父修习剑术,一直到师父去世。
而今师父已去世五年,可他还是找不到师娘和师妹。这其实怪不得崇一,因为他师父临死前只说要他到无锡太湖边去找他师娘雪华和师妹子林后就嗑然长逝。
太湖那么大,游玩的人也多,没说个具体的地方,要找人不啻是大海捞针。
崇一搞不懂的是师父既然已知道师娘和师妹在太湖边上,当初为什么不把她们带回来呢?
原来在八年前,他师父出去过一次,历经三年,回来时已是形容枯槁,头发花白,崇一看了内心很痛很痛,问及师父缘故,却始终不说,整日里只是望着江南方向发呆,直到病逝。
崇一猜想师父在这三年间肯定已找到了自己的妻女,之所以不带她们回来,背后肯定有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既然师父不愿让别人知道,崇一也就没将那封信拆开来看。
崇一长长地叹了口气。与师父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对他的事情却了解的太少。
他只知道师父名叫叶归根,隐剑门第八代掌门人,所练剑法名曰“至诚”,身负内伤,颇具才情,最后郁郁而终,临终前嘱咐他两件事另赠一本莫名其妙的“至癫剑谱”;至于师父为何与其妻女分离,又被何人所伤,隐剑门所在何地,门中是否还有其他人,他就不得而知了。
说起这“至癫剑谱”,叶归根并未吩咐崇一习练,只是要其保管。里面的剑招辛辣诡异,但演练起来如果稍有不甚的话很容易自残身体;步法虽然精妙,却太过跌宕,从而虚浮不稳。饶是如此,崇一还是把这套剑法记得滚瓜烂熟,因为他坚信此剑谱既然名为“至癫”,肯定与寻常剑法有所不同,只是自己还没参透其中的奥妙罢了。
壶中的酒已喝干,崇一的内心却异常的平静。他决定独闯皇宫,他不能让霜儿留在宫中,也不能让父老兄弟的血白流。但在此之前,你决定再去趟太湖,就算依旧找不到师娘师妹,至少他可以安心地去复仇。
崇一没有向大牛辞行,只留给他一包银子就上马起程了。
昨夜的那轮圆月兀自悬挂西天未曾隐去,像是在为他送行。他回过头来看着晨曦笼罩中江陵城,一片静寂。
“今朝一别,不知归期何在?”他很羡慕大牛能这么简单的活着,但是他却不能,只好掉转马头,一抖缰绳而去。
壮士痛别易水般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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