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无锡煅锋堂(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朱由俭见状,心知沈青锋要练功,便举步准备离去,因为偷看别人练武乃是江湖中的大忌。他刚踱出几步,沈青锋却道:“刘贤侄啊,你且品评下老夫的这套掌法如何。”
朱由俭心道:“莫非沈前辈想传我武功?”抬眼望去,沈青锋已开始演练起来。
只见他起初走势甚缓,却不失稳重,眼随掌动,掌由意发,每招每式都如雷霆万钧。须臾,沈青锋步法渐渐迅疾起来,双掌隐隐有风雷之势,在空中舞得振振声响。直看得朱由俭暗暗喝彩。
又过片刻,沈青锋步法越来越快,间而翻转跳跃,迅猛若猎豹;掌似游龙,其声破长空,几丛文竹的竹叶被在这掌风的牵扯之下无奈别枝而去。朱由俭一时间目眩神迷,突觉一股烈风扑面,紧接着连周身也觉得燠热难当,定睛瞧去,只见沈青锋须发俱张,面泛赤红,双目似火,再看是那两张巨掌,此刻仿佛已经燃烧起来,随着它的凌空翻运,在洒满清浑的院中留下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热力的弧。
热力难当,朱由俭正欲后退,突然沈青锋左膝半蹲,右腿一记扫堂,旋转一周后随即起身,地下的竹叶已被激往空中纷纷扬扬。沈青锋双掌一阵旋舞,已然竹叶尽数拢在身前。
接下来,令朱由俭瞠目结舌的事发生了。
只见沈青锋双掌运力,那团青青的竹叶瞬间化为灰烬,但在掌力烘托之下,未曾飘散,宛若一个灰球,突然沈青锋一个转身,右掌随势拂出,那团灰球便向一处文竹飞去,“呯”的一声,蓬起一大团灰烬,再看那丛文竹,只剩下几枝焦黑的竹管。
在朱由俭一面惊愕地望向沈青锋时,他已然收势了,那股热力也顿时悉数敛去,院中恢复了先前清冷的意境。
沈青锋转身道:“刘贤侄,你看如何?”
朱由俭此时已回过神来,连道了三声‘妙’字。沈青锋道:“掌法不同剑法,剑法精妙,便可制敌;而掌法虽妙,若不佐以深厚的内功也是徒劳。”
朱由俭道:“适才见前辈双掌赤红,周遭空气全被热力笼罩,此等修为,实让晚辈大开眼界!”
沈青锋抬眼道:“贤侄有兴趣学么?”
朱由俭闻言愕然。
沈青锋微哂道:“你们四人当中,属你的功夫最弱,若无一技傍身,将来行走江湖必定倍加凶险。”
朱由俭连忙作揖道:“承蒙前辈垂青,晚辈实在惶恐不安。”
沈青锋向前踱出两步,负手道:“适才那套掌法是‘焚天掌’,必须佐以‘烈火心经’方显其威力。”
接着又道:“烈火心经是一种至阳至刚的内功心法,与之齐名的还有一种至阴至柔的‘玄阴真经’。此两种内功心法虽然威力无穷,但都有各自的弊端:‘烈火心经’练至第九重时,如习练者不能承受其热力,必定全身枯竭而死,甚或化为灰烬;而‘玄阴真经’练至九重境界时,就会寒毒攻心而亡。这两种心法出自苗疆,何人所创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我曾祖父无意中得到了这本烈火心经。”
朱由俭生于皇宫,虽然跟随聂公公习武多年,但从未听说哪种武功能够练死人的。此刻听沈青锋说完,心中便有些骇然,于是问道:“不知前辈习练这‘烈火心经’已至第几重境界呢?”
沈青锋道:“第八重。”言毕接着道:“其实这两种心法根本没有第九重,第九重只是一个聚气的过程,就是把体内的至阳至刚和至阴至柔的真气聚集在一起,如果习练者能够承受这股真气并能聚散收发自如的话,那么就算大功告成了。”
朱由俭闻言,心道:“原来只要不将全身的真气尽数使出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念及于此,之前的顾虑自然一扫而空。
月至中天。沈青锋缓缓转过身来,手中已多了一样物什,由于他身形异常高大挡住了月光,朱由俭一时看不清他拿的是什么。这时他伸臂向朱由俭递出,朱由俭方才从其轮廓辨知是一本书,随着沈青锋的缓缓递进,月光跃过沈青锋的头顶,终于落在这本书上,依次跳进朱由俭眼中的是‘经、心、火、烈’四个篆体字。
凉风吹过庭院,朱由俭不禁一阵哆嗦,他用双手颤巍巍地接过这本‘烈火心经’,激动得好久没说出话来。
沈青锋拍了拍朱由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心法如同利器,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刘贤侄心糸苍生,自然不会以此来害人,这点老夫非常放心。”顿了顿又道:“不过世事复杂,人心叵测,凡事若太过执着,必然会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而适时放下的话,一切自会,海阔天空。”
“海阔天空”这四个字沈青锋说得异常向往,他离去的背影透露出一种言不由衷的无奈。朱由俭看着沈青锋没入那阴暗的走廊,心道:“江湖传闻沈前辈一向不问世事,原来他心中也有放不下的事。”

晨光微煦,煅锋堂青石广场中三张长桌呈一字列开,上面摆放着数十只大碗,碗中皆盛满酒水。沈青锋站在桌前,将一大碗酒举往空中,扬声道:“各路江湖朋友,此番入京,凶险重重,沈某希望今日七十六人出征,他日八十三人归来。”
朱由俭闻言,眼中一亮,接着便见沈青锋将那碗酒一饮而尽后,将碗在地上摔个粉碎。
众人见状,纷纷抓起大碗,桀骜不驯的烈酒在他们粗壮的脖子中一阵不安分的响动之后,最终涌入豪肠,接着便是一场七十多只大碗共同奔向宿命的精彩的视听盛宴,也彰显着群雄视死如归的决心。
一时之间,场中豪气冲天,雪花满地。
这七十六人中,除了少林、武当、青城、峨嵋四大派和崇一等人之外,还有海沙帮、霹雳堂、青竹帮等大小帮派,另外就是一些形貌各异江湖游侠,毁容的,瞎眼的,秃顶的都有。
众多人马一齐上路,难免会惹人生疑,于是朱由俭提议将其分成数队后便开始陆续出发,这最后一拨便是四派掌门和崇一等人了。
这时武当青松于马上向沈青锋道:“素闻沈兄内功深不可测,如青松还有归来之日,希望能向沈兄讨教。”言下之意便是要与沈青锋一决胜负。
沈青锋闻言翻身上马,道:“如果我等能共同归来的话,沈某也想见识道长的玄门正宗内功心法。”
青松道长愕然道:“莫非沈兄也要一同前去营救七君子?”
沈青锋微微颔首。
朱由俭接道:“据昨夜各帮派所报参加这次劫法场的人数,加上在下兄弟几人总共是七十五人;而适才沈前辈所说的七十六人出征,八十三人归来之言,自然是算上了自己。”
白云师太赞道:“刘少侠果然心细如尘!”
朱由俭谦道:“前辈过奖了。”
这时空闻大师口喧佛号道:“沈施主一向不问世事,何以此番要一同上京?”
沈青锋道:“六君子冤死诏狱,皆因舍弟疏忽大意所至,如今七君子将被问斩,沈某岂能坐视不理。”
苍松闻言道:“苍松素来敬仰青云兄的豪情高义,六君子一事,他也是受奸人蒙蔽。”
陆贞子道:“有沈前辈相助,劫法场便多了一分胜算。”说完又道:“各路人马已去得远了,我们赶紧上路吧!”
青松道人向众人道了声‘请’字后,便拨转马头往前驰去,沈青锋与其他三派掌门也跟了上去,朱由俭和子林紧随其后轻声慢语地说着些只有他俩听得到的知心话儿。
崇一和他的那瘦马行在最后。这时陆贞子回过头来道:“大哥由始至终不发一言,想什么呢?”不等崇一回答,又道:“我们是兄弟嘛,有事不妨说出来,咱一起分担。”
崇一心中只想着此次入京劫完法场后,便向朱由俭的表叔打听霜儿的下落,此刻被陆贞子瞧出端倪,随口哦道:“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想起家乡了。”
陆贞子一拍脑袋道:“看我多糊涂,与大哥相识这么久,却一直忘记问大哥是哪里人。”
崇一笑道:“江湖人四海为家,三弟不必为此介怀。”
陆贞子道:“此去路途遥远,就麻烦大哥给我说说你家乡的事儿吧!”
崇一闻言心中一阵苦笑,须臾道:“我自小是个孤儿,在江陵一带靠乞讨为生,十岁那年碰到了与妻儿失散并且身受重伤的师父,于是我便跑去药铺偷药,师父伤好之后就在当地一个村子住了下来,靠买字画为生,从此便没再离开。”说到这里,又勾起对师父的怀念,心中不免一阵悲苦。
陆贞子听到这里,知道勾起崇一的伤心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崇一见状,调整心绪微笑道:“自那之后,我便开始跟着学画练剑,不过我字画一直都练不好。”言及于此,不由想起跟师父学画时的些趣事,脸上也浮现了些许笑意。
陆贞子见了打心眼里高兴,随口问道:“记得上次大哥说这几年行走江湖没遇过心怡的女子,那大哥家乡有否青梅竹马的姑娘家呢?”
此言无疑说到崇一的心坎上了,霜儿的影像瞬间清晰的出现他的脑海,他看着远方一阵出神,心道:“霜儿,山哥来找你了。”接着一抖缰绳向前方急奔出去,竟忘了去回答。
陆贞子见状一切了然于心,看着崇一在马上起伏的身影,微微一笑后大声叫道:“大哥等等我。”说着一紧马腹追了上去。
晨风中,七十多人始踏征途,而此时,正霞光漫天。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