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劫法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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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六。京城。
千岁府大厅中,魏忠贤与幽冥洞主坐在首座,其下分别是四彪和崔呈秀。
魏忠贤呷了口茶,细声怪调地道:“明日就是七月十七了,此间相关事宜尔等都安排妥当啦?”
崔呈秀道:“回禀公公,呈秀目下已将午门附近和京城各处设下重兵,只要江湖中人明日来劫法场,一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魏忠贤奸笑两声后,将目光移向锦衣卫大督都田尔耕。
田尔耕忙道:“据卑职属下报告,此次前来劫法场的约七十多人,四大派掌门也在其中,现分散在京城各处客栈酒楼。”
魏忠贤抚掌奸笑道:“很好!很好!待明日将这些主力一并灭了,那今后的江湖将永无翻身之日,哈哈哈哈!”
大厅中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大笑,唯有那幽冥洞主眼角微微抖动,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神色。
七月十七,巳时。
阴风猛烈,飞沙走石,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午门前设一高台,顾大章、高攀龙等七人铁镣缠身,背插亡命牌跪于其上。四周围满了闻讯赶来为他们送行的百姓,百姓心中各各义愤填膺,但看着两旁刀枪侍立的御林军和锦衣卫,只好强压心中高声喝骂魏忠贤的冲动。
城墙上,魏忠贤高坐在列列飞扬的旌幡华盖之下,宛然一幅帝王的派头,五彪和崔呈秀分列两旁,看着城下被其折磨的不**样的七君子,禁不住嘿嘿冷笑。
大风掀开七君子乱蓬蓬的头发,各各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然形貌虽毁,精神却在,他们的双眼依旧炯炯有神,目光依旧咄咄逼人,混在百姓之中的恃机而发的江湖中人不禁为他们暗暗喝彩。
朱由俭头带斗蓬,短褐穿结,俨然一个庄稼把式模样,在大局未定之前,无论在哪一边,他都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午时将至,虽然秋风凛冽,朱由俭却是大汗涔涔,他看着周围戒备森严的御林军和锦衣卫,暗自道:“江湖中人虽然武艺惊人,但好汉终究难敌人多,依眼下这阵势看来,阉贼肯定早有防备,不知道今天这一战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接着又想:“能否救出七君子倒是其次,东林党人大势已去,就算成功救出了也会一振天下百姓的士气,但最终还是于事无补;但如果这股江湖势力受损的话,日后要对付魏忠贤更是难上加难了,这一战对江湖中人极为不利,早知不该让他们来劫法场。”
念及于此,朱由俭暗自后悔自己一心只想和魏忠贤交锋而未对此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但转念又想,“劫法场,营救七君子,乃江湖中人义不容辞之事,就算我事先将此事的后果一一道出,他们也会不顾一切上京的。”
想到这里,朱由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暗道:“但愿这次能全身而退!”
纵然朱由俭一身庄稼汉模样,但站在不远处的聂公公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虽然事前朱由俭嘱咐聂公公不要差手劫法场这件事,以免暴露身份惊动魏忠贤,然而和他情逾父子的聂公公又怎么放心得下呢?于是乔装一番后也来到法场,暗中恃机保护朱由俭。
聂公公从前也是江湖中人,将散落在人群中的七十六人也能认出四五十个来。此刻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一个带着和朱由俭一样斗蓬的颀长大汉身上,他发觉这人有点怪,其他各江湖好汉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高台七君子和四周的官兵身上,而这人却时时看着朱由俭身旁的女子。
此女子自然是子林,这时她忽然转过头来,那颀长汉子连忙低下头去,而子林向左边官兵扫了一眼后便和朱由俭悄声说话去了。那汉子随即又将头抬起来,刚好此时一阵劲风刮来,斗蓬随风翻起,他连忙用手抢住将其重新戴好,饶是如此,聂公公依然看到了那令人心惊肉跳的半张脸。
原来这汉子面非尽毁,看情形应该是烧伤,另外半张脸用黑布包了起来。聂公公心道:“看来这汉子定是对那小姑娘有意了,可惜他容貌尽毁,也只能远远偷望。”想到这里,聂公公不禁一声长叹,似乎想起了些陈年旧事儿。
这时崔呈秀将早已拟好的圣旨迎风用力展开,以近乎嘶哑的声音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东林党人高攀龙、顾大章等七人无视圣朝纲纪,贪脏枉法,徇私舞弊,更兼勾结江湖乱党意图行刺朝延命官,实乃罪恶滔天,特判今日午时,斩首示众。钦此!”
江湖中人闻言纷纷一阵暗骂。这时台上有人端来七大碗酒,分别喂给七君子喝下,七君子喝完后纷纷大呼痛快,一幅慷慨赴死、从容就义的神情。
城墙上,魏忠贤背靠金椅,仰首望天,须臾,他俯身桌上,从签筒中抓出七支刻有‘斩’字的令签握于手中。此时城下江湖中人各各全神贯注,只待那签一落地,便立即冲上断头台救人。
魏忠贤一阵奸笑后,大手一挥,同时口中喝道:“斩。”话音甫落,阴风骤然猛烈起来,。青松道人手握剑鞘,气聚全身,顿时一团紫气罩住面门,须发俱张,神威凛凛。
只听“夺”的一声,令箭一齐**七君子身后地板之上。青松道人左手拇指一弹剑格,‘呛’的一声,一道青芒冲天而起,同时他跃往高空,接过长剑俯身斜掠而下。
此时那七名刽子手已然取下亡命牌,高举鬼头刀正欲斩下。只见犹在空中的青松道人,长剑左右横削,两道森寒剑气破空而去,接着便听见鬼头刀落地之声,而那七名刽子手各自手捂咽喉,来不及惨呼便应声倒地。
在青松道人发动攻势的同时,其他三大派掌门和海沙帮主沙老九、霹雳堂主雷通天、青竹帮主潇湘子等人也一齐飞身而上,这时七人手执刀剑环顾四周,形成一个大圈将七君子护在其中。
四周的锦衣卫和御林军纷纷亮出兵刃,喊声震天的向高台冲来,围观百姓此时方才回过神来,纷纷惊呼逃跑,场中一片混乱。朱由俭和其他帮派弟子、江湖游侠趁机装成逃命的百姓混入官兵当中一阵猛砍,猝不及防之下,彼方伤亡惨重。
七君子见有义士相救,纷纷央求道:“诸位侠士豪情高义,我等万分感激,但此次是那阉贼设下的陷阱,目的是将江湖好汉一网打尽啊!我等被那阉贼挑断手筋脚筋,就算出去也是废人一个,众侠士实不必为我等冒此大险,还请诸位速速离去,留着有用之身,他日除掉那祸国殃民的阉贼。”
原来七君子自入诏狱这些天来,一直不知魏忠贤为何不立即处死他们,今日被押送至此,方知要被斩首示众,心中更是疑惑魏忠贤为何多此一举,直到此刻江湖中人出现,才恍然大悟。
各大掌门听完此语,相互交换眼色。这时青城苍松大声道:“既来之,则安之,老子倒要看这帮朝延鹰犬有何能耐。”话音刚落,城墙上一阵骚动,各大掌门抬眼望去,只见一排弓箭手对着高台迅速弯弓搭箭。

就在这时,子林一招鹞子冲天,双手于空中一阵乱舞,田尔耕大叫一声:“小心飞刀!”崔呈秀等人闻言立即随田尔耕一同蹲下,可怜那一排射手,连弦都没拉满便将上身伏上城墙上一命呜呼了。
魏忠贤将适才用来挡飞刀的桌子一撕为二,喝道:“再射!”城墙后立即又涌来三排射手,子林这时方才落地,扣刀腾空发射已然不及。
田尔耕等人正得意之间,乍见一袭青袍升腾而上,接着右袖一挥,寒光闪动,三排射手兀自手持弓箭,却已僵死当场。
飞刀,从他们眉间穿过,又破后脑而去,不知落往何地。沈青锋卓立高台,青袍鼓荡,乱发披面,宛若天神。
“是他,这家伙终于来了!”田尔耕兴奋却又不乏紧张的道。
正与锦衣卫撕杀的朱由俭突然听到这话,惊道:“这话似乎在哪听过。”正思索间,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那家伙怎么没来。朱由俭全身一震,心道:“对,这是上次夜闯镇抚司时田尔耕说过的话,难道那次是他们设下的圈套,其目标就是沈前辈,但当时我们都是黑衣蒙面,田尔耕怎一眼便知我们不是沈前辈呢?”
念及于此,朱由俭便向台上沈青锋望了一眼,心中立时明白过来,“当初第一眼见沈前辈时就觉得他异常高大,而正因为此点田尔耕才能一眼识别。”接着又想,“如果上次是个圈套的话,那份盟书到底……”
“叮”的一声响,打断了朱由俭的思绪,他回过神来就见一官兵再次举刀向自己劈来,连忙抢身一剑,洞穿那人咽喉。待看地下之时,是一枚黑色棋子,朱由俭骤然回过头来,一眼便见到聂公公站在远处混乱的人群之中朝自己紧了紧眼神,示意让自己小心。
原来适才朱由俭失神之际,聂公公见一官兵举刀向其劈去,便发出棋子弹开了那柄刀。而朱由俭为何一见地上的棋子便猜到是聂公公呢?原来在他小时候不专心练剑时,聂公公就会用这棋子弹他的大腿和**以示惩罚。
朱由俭感收起心神,朝聂公公微一点头后便杀入阵中。
却说魏忠贤见沈青锋和各大门派的首脑人物皆聚集在断头台,冷笑一声后将手一挥,突然之间城墙上人头攒动,原来他心知江湖中人武艺惊人,实难对付,唯有事先埋伏大量弓箭手,此刻已涌满了整个城墙通道,个个将弦拉得吱吱作响,对准断头台,只待令下。
青松道人对沙老九、雷通天和潇湘子道:“你们三位护送七君子下台。”潇湘子道:“那各位掌门要小心应付。”说着便和雷,沙二人提起七君子,跃下断头台,杀开一条血路。
这时台上就只剩沈青锋和四大掌门,五人直视城墙,全神贯注,魏忠贤见状,将手慢慢抬起。
沈青锋此时气随意动,周身升腾起一股力,四大掌门顿感有异,沈青锋道:“此时避之已然不及,唯有以真气来抵御箭阵。”
四大掌门闻言一阵诧异,各自心道:“古往今来,还无人能以真气抵挡箭阵。”只这会思索功夫,四周空气便越来越热,“想不到这沈青锋这么高深的内功,难怪有恃无恐。”念及于此,四大掌门也收敛心神,暗运真气。
五大高手一齐运功,台上顿时形成一个若隐若现的气团。
魏忠贤嘿嘿冷笑道:“想用真气来挡本座箭阵,自取灭亡!放箭!”
“嗖”的一声,很洪大,却只一声,黑压压的箭阵便漫空呼啸而来。沈青锋猛得一震双臂,四大掌门只觉自己的调运出来的真气一阵紊乱,紧接着沈青锋双臂于空中一阵旋舞,顿时便将四大掌门的真气尽数牵扯过去,于五人身前形成一张真气屏障。
当那漫空而来的箭阵将要触及这张屏障时,沈青锋大喝一声,“闪开!”四大掌门闻言立即纵身跃下高台,回望沈青锋,只见他掌似游龙,于身前身后穿插游走,箭阵在真气裹挟下随着他旋转几圈后便冲势殆尽,若非真气洪托,早已掉地下了。
城上城下所有人何曾见过此等景象,皆是停止撕杀瞠目结舌的望着断头台上的沈青锋。魏忠贤心道:“如此强大的气劲,莫非…………”正思索间,突见沈青锋双掌越舞越快,周身那团真气渐渐呈赤红色,魏忠贤眼中一亮,霍然起身道:“烈火心经!”
这时沈青锋一声猛喝,只听‘劈啪’一阵乱响,气劲将箭支尽数绞断,他气贯右臂,五指全张,将这团断箭托于其上再向胸前慢慢旋拢,断箭在这如球状的真气中翻涌沉浮。
只听城墙上一声奸喝:“全部给我趴下。”
话音未落,沈青锋右掌贴着胸前向左上方操起,紧接着向右拂出,轰’的一声,那团断箭铺天盖地地向城墙上急速掠去,惨呼声顿时不绝于耳,那魏忠贤等人自然早已矮身墙下。
箭阵刚一掠过,便有一人手持长剑沿着略斜的城墙壁一路急行而上,紧接着蓦地腾空而起跃上城墙,落入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来的弓箭手之中,剑光闪动,鲜血飞溅,本来拥挤的通道立时便腾出了一大片空间。
此人正是崇一,他心知如不将这些远程射手先解决掉,城下众人便会心存顾忌不能放胆撕杀,于是借着漫空箭阵的掩护只身闯入包围之中,说是包围,却对崇一丝毫危险也无,因为这些弓箭手专职射杀,近身搏斗就只有被虐的份,况且此时他们又心有余悸,自然更加的不堪一击。
“张大叔,倪大哥,今日之后,你们九泉之下便可安息了!”想到这里,崇一满腔怒火,只见他大喝一声,身形暴起,冲入正欲弯弓搭箭的射手当中。
却说在魏忠贤奸叫一声“全部趴下”之后,不唯城上那些反应快的射手随着魏忠贤等人趴下了,可笑的是连城下的一些“反应”快的锦衣卫和御林军也给趴下了,可见这阉贼平日的狠辣手段:混战之中他的一声号令,条件反射下,这些人便不管这号令是针对城上还是城下先趴下再说,否则咋证明自己的绝对忠心呢。
那趴下了,自然是起不来了地,群雄还不趁机手起刀落全歼之。
再看海沙帮主沙老九边笑边道:“他娘的,打着打着突然趴下了,吓老子一跳!”这时那些相对聪明一些又或者可能因条件反射迟钝而未趴下的锦衣卫正举刀向他冲来,沙老九将长刀一挥,边笑边打,跟着一记横斩将一名锦衣卫头颅砍断,鲜血飘飞下,沙老九刀尖点地,捂着肚子兀自大笑不已。
霹雳堂主雷通天暴凸双眼道:“哇靠,这样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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