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生死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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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歌仿佛被毒虫蜇了一下,整颗心痉挛般的抽搐!
他的脊背不再挺直,脚步变得迟缓沉重,每挪动一步,心里就被细针刺一次,可怕的痛楚令他喘不过气来,血液汩汩地从心房流淌出去,过往的爱恨情仇也从四肢泻出体外。
他忽然领悟到,执着于母亲的遗言,太过幼稚可笑。月华于他,已经超越了母亲的重要地位!
他手抚墓碑扑通跪地,颤声问:“谁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十七泪眼迷离,道:“大师兄节哀,师傅一直缠绵病榻,不久前,言师伯扬言带人扫平逍遥宫,以报去年之耻,师傅接到战书,气得吐血而亡。”
“言琅?哼!很好!”凤歌的声音冷如冰:“师傅去的那天,哪位当值服侍?”
“是小师弟元昊。”
“他人呢?唤他过来说话。”
“师傅过世后,小师弟忽然不知去向。”
凤歌脑子里一道灵光乍现,莫非月华是诈死避祸?
他转念一想,问:“言琅呢,可还在宫中?”
“言师伯在师傅坟前,搭棚祭奠了几日,也失去踪影。”
凤歌垂眸细细检查,发现坟头草木倒伏,新土有翻动痕迹,他振作精神,吩咐:“去找一把铁锹来,我要开棺验尸!”
“啊?”几位师弟面面相觑,退开几步,难道大师兄得失心疯了?竟要做如此大不敬之事。他们吱吱唔唔,不敢多言。
游黎递上佩剑,神情温和地微笑着:“月师兄,果然聪慧绝伦,这也被你想到了。”
凤歌接过宝剑,蓦地架在对方肩膀上,眼中的怒气沉淀下来,幽冷如寒潭:“你师傅现在何处?”
“不知道,我也想去找他。”游黎摊手,认真地打量对方。
去年惊鸿一瞥,凤歌的风华绝代,漫不经意的优雅,在他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此时再见,当年那位嬉笑怒骂的活泼少年消失了。面前之人,容颜更加明艳,同时,多了一股内敛沉稳的气度,眼中散发着丛林王者的危险气息,看起来像烈日下的千年寒冰,每个角度都光芒四射,令人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游黎暗想,过去一年,凤歌到底碰到了什么,有如此脱胎换骨般变化?
他衷心地微笑起来,难怪师傅对他们师徒念念不忘,败给这样的强者,没什么可丢脸的。
凤歌以剑刨土,挖出一个小坑,只觉土质疏松,并未埋棺木,他叹了口气:“游师弟,你师傅是否动过这墓?”
游黎被其眸光所震慑,不敢隐瞒,点头道:“师傅支开我,独自干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凤歌扔下宝剑,宣布:“各位,通知全体子弟在迎宾大厅集合,我要赶回京城,重建逍遥派分部,十七,过几日,你带些得力的师兄弟前来汇合。”
十七朗声答应:“是!莫颜师姐一直打算去京城呢。”
凤歌道:“让她们一起来。”
游黎试探地问:“凤师兄,我也去,行吗?”他深褐色的眸子像琥珀,带着孩子似的纯真与渴望。
凤歌不为所动,转身离去:“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阻拦。”
“我就当你同意了。”游黎跟随在侧,心道,我要呆在你身边仔细观察,争取偷学几招绝学。
整个下午,凤歌细读帐目开支,将宫中事务妥善安排,钱粮暂交稳重的岳师弟管理,日常执法由四师弟处理。
晚上,他呆在师傅的卧房里,抚今忆昔,唏嘘感叹。
这里的每个角落,都留有他们相处的美好记忆,师傅,你妖魅惑世,特立独行,没有确知我的死讯,怎会轻易撒手尘寰?
他抱起师傅的枕头,鼻中闻到了熟悉的月桂花清香,不禁莞尔而笑,月华啊,我的月华,即便是大海捞针,我愿陪你一直沉入海底,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能把你从洞**中找出来!
次日,凤歌驾车离开,众位师弟跟在后面依依送别,过了不久,他转头回望,人群早已散了,只有一位蓝衣少年,背着小包袱,满头是汗,默不作声地追在后面。却是游黎。
凤歌放慢车速,沿着山路又行了一段,见游黎依然锲而不舍地跟着,既不张扬,也不开口求他停下,倒是颇有毅力和骨气。
凤歌对这倔强少年的印象有所改观,心道,带上他也好,免得他留在宫中作乱,既是言琅的宠徒,说不定可起辖制作用。
于是,他停车等在路边,游黎见状大喜,自告奋勇地说:“师兄,我来赶车,你到后面坐着歇息。”
凤歌微笑让过前座:“慢慢走,沿途看风景。”
他心里有几分把握,若月华隐名埋姓,大约会潜伏在京城附近,随时打听自己的动静。因此,他准备在京城方圆百里展开搜寻,回京后,再干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让师傅自己找上门来。
黄昏时,他们入宿客栈,直接在大堂内用简单的晚膳,游黎个性乖巧温和,极善于察言观色,见凤歌喝了一口汤,就放下不再碰,他悄悄地尝了尝,知道是咸了些,便殷勤地斟茶盛饭,送到凤歌面前,转身到厨房叮嘱大师傅,菜色要清淡。
凤歌看在眼里,心中微微笑,对其印象更佳,能曲能伸脸皮厚,是棵魅术好苗子。
不一会儿,游黎端着一碗现炖的白果鲜鸡汤,小心翼翼地从厨房出来,嘴里喊道:“对不起,请大家让一让。”
这时,几个大汉一阵风似地冲进客栈:“住店!来三间客房!”
他们横穿直撞,游黎躲闪得慢了,被推倒在地,手里的汤哗啦泼洒在腿上,烫得满地跳脚,他亲自下厨调味,原想讨凤歌欢心,却被人搅黄了,隐忍怒气,瞪着对方道:“你赔我的鸡汤!”
那莽汉白眼一翻,扬着拳头威胁:“滚!老子揍死你!”
游黎移目四望,这群大汉霸占了中央的大桌,其中却有一位少年,身上穿织锦罗丝月白缎袍,金冠玉带,头戴一顶垂纱斗笠半遮容颜,仅露出下颌,肤白如雪,唇红如花,他坐在那里,犹如一颗明珠闪烁,将周围的光彩都夺去了。
游黎心里一动,走过去见礼:“这位公子,请你约束属下。”
那人笔直地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十分傲慢无礼。
其他几位大汉面露凶光,纷纷站起,举手要打。

游黎心知那少年非富即贵,恶奴仗势欺人,再计较下去不过是自讨没趣。他知机地转回凤歌身边,抱歉地叹气:“凤师哥,他们不讲理。”
凤歌沉吟,低声道:“这群人有古怪,你快换下袍子,今夜紧闭房门,不要乱跑。”
游黎一惊,连忙答应。
到了半夜,凤歌被一阵仓促的拍门声惊醒。
游黎就睡在隔壁房间,难道是遇到麻烦了?
他一边披衣起身,一边问:“是游师弟吗?”
那人含糊地答:“哦……呜呜……”敲门声更急迫!
凤歌打开门,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跌进屋内,垂头靠在凤歌脚边,他黑发披散,衣袍破碎,仍能分辨出,是晚餐时遇见的戴斗笠的贵公子。
凤歌眉头轻蹙,提起少年的身体,触手温软滑腻,幽香扑面,的确是娇生惯养的顶尖美人,少年嘤咛一声,偎入他怀中,花瓣般的嘴唇轻触凤歌面颊,别有一番旖旎滋味。
凤歌推开他定睛一看,不觉大惊失色,浑身毛骨悚然!
皎洁的月光,照出少年绝美的容颜,赫然是早就该下地狱的齐王李宇凌!
秋凉似水,黑夜雾霭迷离,凤歌的头脑刹那间一片空白。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怀中之人体温正常,不会是鬼魂。
齐王竟然没有死?!
记忆中,齐王阴险狠辣,即使貌美如春花,却掩不住狡猾致命的毒牙,随时可能夺人性命。
而眼前之人,星眸半眯,面泛红潮,无力地娇喘殷殷,似乎神志迷糊。
“李宇凌,是你吗?”凤歌毫不怜惜地掐着齐王,暗中运劲,打算扭断那纤美的脖子。
一年前,齐王嚣张狂傲,强大得几乎无懈可击,凤歌费尽心机刺杀对方,豁出自己的性命,姐姐和辰家不幸陪葬,甚至师傅也赔了进去……谁知这恶魔命大,居然侥幸活下来了!
而死去的亲人却没有那么幸运,月华至今生死未卜。
他心头剧痛,暗想,老天开眼,齐王自己撞上来,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一次不可重蹈覆辙,要做得隐秘些,不留痕迹。
凤歌心念一转,将门踢上,拖着齐王扔在床上。
宇凌身体受震,眉头微微皱起,强打起精神睁开眼,他淡金色的眸子美丽如昔,神情忧郁而单纯,当撞上对方冷酷的眼神时,他惊呼一声:“你要做什么?”
凤歌冷哼一声,并不作答,俯身压住齐王,意外地他发现的武功大减,要取其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宇凌徒劳地往旁躲闪,蜷缩着半裸的身体,失望地呢喃:“我以为你是好人……”
他显然中了厉害的迷毒或者春药,看上去娇弱不堪,眼中盈满了泪水,倔强地不肯滴下来。
凤歌的手宇凌颈间滑动,这个少年沦为可怜的弱者,命悬一线,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这种杀戮的快感,让凤歌既陌生又兴奋!就像当初齐王对待自己一般,将人踩在脚下,任意侮辱、掠夺、占有,让他心头的魔性也鼓噪起来。
每个人的心灵,都有两重性,善与恶,罪与罚,往往界限模糊。
在某种环境下,隐藏在身体的野兽会冲出牢笼,占据主导地位,现在的凤歌就处在爆发的边缘,理智告诉他,暗算中毒无力反抗的人,是不光彩的,但是,报复的念头占了上风,诱惑他去凌虐齐王的**,践踏他的尊严,将其撕裂为碎片。
宇凌清晰感觉到,死亡的气息近在咫尺,他一反往日的桀骜凶悍,没有挣扎,没有抱怨,静静地盯着凤歌,脸上有一种淡淡的忧伤和从容。
凤歌感觉无趣,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复仇,对方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心平气和地向世界告别。
凤歌迟疑了,这人真的是齐王吗?
迷懵中,凤歌的脑海中响起月华熟悉的声音:“凤儿,别追了,你是一位强者,与猛虎烈兽搏斗,才是真男儿!只有懦弱的人,才对受伤的小动物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师傅啊,我的月华……凤歌的手抖了一下,犹豫了。
家人惨死,黑牢受虐,敌人残暴而危险,一年来的遭遇,让他习惯用力量说话,睚眦必报,他不再温柔体贴,不再通情达理,他退化为一个原始的野蛮人。
他遗忘了优雅的礼仪,忘了月华的循循教导,忘了坚信的行事准则。文明的面纱一旦摘下,就是自私残忍的真相。
然而,他还是他,虽然那个温雅的少年已逝,他的灵魂依然保持了一份清醒,无法下手虐杀无能的弱小,即使对方与他有深仇大恨。
他始终无法变成齐王那类人。
屋外传来低低的喧哗声,隔壁的房门打开了,游黎欢呼一声:“师傅,太好了,我总算见到你了!”
“哦,阿黎,你看见一位穿月白长衫的漂亮公子吗?”
宇凌听到外间的对话,眼中有明显的恐惧和厌恶,无望地转开头去。
凤歌打量身下气息紊乱,香汗淋漓的少年,不禁笑了,看来齐王是言琅今晚的猎物。
要把他交给**大师调教吗?
凤歌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言琅逼死师傅,其罪当诛,不能轻饶。
他故意捏起宇凌的脸,凑在其耳边恶意地问:“你怕了,需要我打发他吗?”
宇凌眼中含泪,眉目楚楚动人,点头道:“谢谢你!”
凤歌恍然发现,齐王的眸光清纯,干净得像初生的婴儿,就算是最好的逍遥派弟子,也没有这么精湛的演技。
他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心里有一丝淡淡的不快,他有点生自己的气,此人明明是罪大恶极的混蛋,我为何下不了手,为什么?
宇凌嘴角上扬,浮起一个柔和微笑:“公子,我今日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很像我儿时的一位好友,我的头受过伤,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不过,我一直记得小彦……”
凤歌厉声喝道:“别说了!”
宇凌有些受伤地看着他,俊脸苍白,颤声说:“我这么让你讨厌?”
凤歌冰冷的目光,如刀子扎在对方身上:“想讨我欢心,就要付出代价,你准备好了吗?”
宇凌一楞,忍着悲伤,幽幽地说:“听说,我以前恣意妄为,做了一些坏事,也许,我正在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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