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凤鸟涅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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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牢狱管理严密,最阴森的死囚区,称为贯城,贯索七星,如贯珠,环而成象,名天牢。
凤歌关在贯城已近一年,他的头发肮脏纠结,胡乱地垂下,遮住了沾尘的面容,身上套着新发的冬天棉袄,卷缩在囚床上。
“囚犯1014号,快起来!”牢头吆喝了一声,身后站着司狱监长,只在死囚入狱及行刑时才出现的重要人物。
凤歌没精打采地坐起身,处在暗无天日的牢室,几乎失去了时间观念。
秋后问斩,命运早已注定,没想到,自己末日这么快就到来。
最后的一餐,三菜一汤,温热可口,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凤歌随着牢头穿过长长的走道,心里不无嘲讽地想,这里号称是后傏最可怕的地方,两边的铁栏后,不过是些可怜虫,面目可憎,被世人遗弃,其中也包括自己。不,明天之后,就没有凤歌这个人了。
“爹!为什么要服毒自尽?”左侧一间牢房里,传来嘶声的凄凉呼唤,稍稍吸引了凤歌的注意力。
白衣,那探监的少年居然穿白衣,在这藏污纳垢的罪恶之地,多么可笑的反差。
“看什么?快走!”凤歌的头上狠狠的挨了一棍。
一阵短暂的晕厥后,他叹息着睁开了眼睛。
行刑室内,光线昏暗,一位灰袍少年站在角落,脸藏在灯晕后,看不清楚。
凤歌心中有些悲哀,生命的最后一刻,送自己上路的,就是这位不知名的少年吗?
曾经的辉煌,一世的英名,转眼将化为尘土。
凤歌手脚冰冷,胸口湿热,不甘心,留恋不舍,遗憾……种种情绪涌上心头,这就是每个人对生命永远无法放弃的执念吧。
如果,如果可以重新来一次……
胸中的那一丝热力,支持着凤歌走向那少年,高傲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少年垂目不语。
凤歌狂放地笑了几声,双眼神光湛然,清亮如明月,似乎一下子将斗室照亮,“来,把你的衣服脱了,我慢慢告诉你。”
那少年如被怪力附体,无法自控地被凤歌的目光所牵制,乖乖地脱下外袍。
凤歌冷冷地命令,“抱我到行刑床上。”
那少年扶着凤歌躺下,抚摸他脏乱的头发,声音温暖而遥远,“你累了,睡吧。”
这么轻柔的爱抚,犹如母亲的手,让心口颤抖。
凤歌走进自己的梦里,看见母亲慈爱的笑颜,“小歌,你看,今天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真的很美味……是娘亲手做的啊。
凤歌将头埋进碗里,含糊地说,“娘,祖父替我改为单名辰彦,大娘好像不太高兴。”
母亲的美眸中闪过戾气:“本朝贵族嫡出子弟,多用单名,或许你的大娘认为你不配?别理她,辰彦歌是个好名字,你将来定能尊贵无比!”
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然而,母亲的预言错了,一场可怕的灾难降临,责难和鄙视铺天盖地,恨不得他立刻从世界上消失。
于是,辰彦这个名字消失了……
雪花不停的飘落,纷纷扬扬,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凝成了冰。
潜伏在树林中太久,睫毛冻结在一起,师傅轻拍了自己一下,“凤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要,我不想去……
多年不见,母亲美丽的容颜有点褪色。
凤歌接过那碗热汤,愉快地一饮而尽:“娘的手艺还是那么好,我很怀念……”
话未说完,他就晕眩地趴在桌上。
娘在汤里加了迷药,为什么……
等凤歌清醒过来,隔壁房内传来师傅的声音:“师妹,你心思太狠毒,居然下禁药采阳,逼我脱精而死!我若不在人世,谁来教导你的孩子?”
母亲的声音变得很陌生:“月师哥,这些年你照顾小歌,我感激!只是,小歌被赶出家门后,我在辰家备受冷落,生不如死,你就帮我最后一次,把功力都输给我吧?”
凤歌感到惶恐,跌跌撞撞地扑进房内,拼命捶打师傅:“你是坏蛋,为何欺负我娘?”
他哭得眼泪鼻涕直流,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怎么可以互相伤害?
月华摇摇头,抱歉地说:“凤儿,你误会了,是你娘……”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上,母亲又惊又羞,厉声道:“不许胡说!小歌,我和你师傅正在比试,你快出去,别打扰大人办事。”
凤歌懵了,抱住月华,竭力想把他摔下床:“不要,师傅我们走吧,你们为什么不肯分开?”
月华沉着一张俊颜道:“凤儿,你娘制住了我的大**,你用力拉我下床,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母亲换成哀怨之色:“月师哥,我施用禁术,若不能如愿,就会被反噬,非死即伤啊!”
“师妹,你逆天采补,我若侥幸活命,从次便会落下重伤,”月华眸子里掠过种种情绪,颓然叹道:“罢了,凤儿你暂留房内,一炷香后,再将我带走。”
母亲在呻吟,在师傅身下激动地喘息,“啊,不要停,求求你……”
凤歌无法接受,这摧毁心志的一幕。
师傅,你好残忍,为什么要点我的**位,在我面前演出这**的一幕?
母亲,为什么你……
师傅将母亲的头发揪起,不带感情地继续用力冲刺,他的脸美艳如一团耀眼的莹光,笑吟吟地回头道,“凤歌,倘若有一天,你能让我像你的母亲一般,在你身下摇尾乞求,那么,你的读心术和魅术,就真的可以称霸江湖了!”
师傅!多么可笑,可恨,可悲……你明明在笑,我却听见你心里在哭……
我最尊敬,最仰慕的师傅!
命运为何如此作弄?
凤歌的视线模糊了。
下一刻,他俯身抱起月华,轻轻地吻在他冰冷的唇瓣,“师傅,你醒醒!”

月华气息微弱,躺在凤歌的怀里,“凤儿,你陪在我身边,我很快活!”
沉淀的记忆重新浮现,撕心裂肺的痛,清晰地贯穿了他的全身。
不要,我不想就这么死去,师傅!放过我吧……
月华,你烙印在我心上的痛苦和幸福,就要烟消云散了吗?
悠长低柔的笛声蓦地停了,行刑房内,一灯如豆。
凤歌缓缓眨了眨眼睛,自己还是好好的躺在床上,梦里佳人香消魂断,醒时空对烛花红。
看来是遇见了魔幻催眠高人,无意间袒露了心中隐密。
他戒备地环视周围,没有探测到任何敌意,行刑房内多了三个人,其中一位面容俊俏清纯,额前一簇白发闪动,趋前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阿飞,曾经是一名刺客。”
另一位收起笛子,夸张地耍了一下衣袖,摆了一个万佛朝宗的帅气姿势,“我是一名表演艺术家,叫我礼君吧。”
第三位青年穿紫色绸袍,面容俊朗非凡,却始终让人看不清,记不住,仿佛一入人群就会被人彻底遗忘,他温和地问候,“我是吴燕,传闻中从不失手的神偷,欢迎你加入我们。”
凤歌莫名地一振,叹息道,“你们好,我是凤歌,声名狼藉的**贼,男女痛杀,片甲不留。”
一直沉静坐在床边的灰袍少年,微微一笑,俊美的脸显出超龄的睿智,“凤歌,恭喜你死而复生,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新人。”
凤歌好奇地问,“你是谁?”
那美少年剑眉如远山,黝黑的眼眸深不可测,“我是你的长官,大理寺少卿仁杰。”
凤歌安静地观察对方,从容地问:“你救我,有何目的?”
仁杰请其他三位暂时回避,单独与凤歌恳谈:“我需要一些有特殊才能的高手,在我能力范围内,你可以重获自由、身份和权势,如果你有意复仇,我会提供一切必要的帮助。”
凤歌心头豁然开朗,抱拳行礼:“仁大人,我必不负所托。”
“太好了!”仁杰诚挚地笑了,紧握他的手:“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凤歌神色洒脱:“多谢大人!恩怨是非,往事如烟,莫说从头,今朝再世为人,世上便多了一个非烟,少了一个凤歌。”
“知道了,在外人面前,我便唤你非烟。”仁杰道,“待你出狱,梳洗一番,我带你去见一位故友。”
“故友,莫非是大理寺狱丞梁风?”
仁杰神秘地一笑:“不,是在下的二哥,如公子怀礼。”
凤歌心中微怔,一年前,“如公子”这三个字,是灵验无比的救命符,多次助他脱离险境,今朝出狱重生,也与如公子脱不了干系。
他微笑:“真好,我一直很感激如公子。”
“二哥也很惦念你,牢中的生活很艰难,你受苦了。”
“我习惯了,”凤歌淡淡地笑了,“不知,梁风大人现在何处?”,
仁杰道:“他去边疆探亲,过些日子就回来。”
凤歌略有些失望,如果梁风不在,他很想知道师傅的下落,只有确定师傅没事,才能安心,遂道:“仁大人,我师傅生死未卜,我想先去探他……”
仁杰十分通情达理:“好,改日二哥与我在白云寺候驾。”
凤歌被安置在随意园,这里还住了不少神秘高手,各有独立院落,互不干扰。
他沐浴更衣后,带了点银子,直奔逍遥宫在京城驻地,谁知,那里早已人去楼空,门板上灰尘很厚,结着几个蜘蛛网。
凤歌心头惴惴不安,在附近街上打听,却问不出所以然。
他不敢细想,抛开不祥的念头,回随意园领取拨给自己的马车,日夜兼程,赶赴逍遥宫。
第二日,夕阳下山时,凤歌昂首走进殿门,朗声招呼:“各位师弟,我回来了!”
殿中人不多,十七师弟正在爬上爬下,擦拭窗框,他一见凤歌,眼眶红红地扑过来,“大师兄总算回来了!你怎么失踪这么久?”
其他几位师弟也涌过来,像见到亲人般,围着凤歌大叹:“大师兄,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凤歌不解地问:“怎么回事,师傅呢?”
殿中立时鸦雀无声,十七欲言又止,眼中的泪水悄悄地滴下来。
凤歌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脊椎发麻,身体僵硬,他声音变得干涩,艰难地问:“师傅,他还好吧?”
后殿门外,有人咳嗽一声,语调幽冷:“月师傅已经大驾归西了!”
凤歌不敢置信,太阳**突突直跳,沉声问:“是谁在胡说?”
那人迈步进殿,优雅地行礼:“游黎见过凤师兄。”
正是师伯言琅之爱徒
凤歌见师弟们神色委屈,已猜到了大概情形,若师傅主持宫中事务,岂会容游黎之辈猖狂?
这一年,他在贯城死牢中静坐练功,摒除了外界干扰,武功突飞猛进,随手提逮起游黎的颈子:“你师徒做了什么坏事?快说,我师傅在何处?”
游黎在凤歌手下吃过大亏,上回比试未成,额头反被砸,留下一条细痕尚未消褪,他心里忌惮,态度倒很坦然:“凤师兄,别激动,我带你去便是。”
说着,他招呼十七师弟等:“大家一起来,免得凤师哥不信,以为我骗人。”
逍遥宫依山傍水而建,后山就是一座天然大花园,满眼翠苍松绿,繁花似锦。
游黎沿着小径而上,来到半山腰绿草地,左为峭壁,右边碧湖水波荡漾,他往中间的山壁一指,“凤师哥,你自己去看。”
凤歌狐疑地问:“你不要耍花样。”
十七扯扯他的衣袖:“大师兄,我陪你去。”
走得近了,凤歌赫然发现,前面有一座孤坟,立有一碑,上刻几个大字:逍遥派月华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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