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明珠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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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霸天师出岳山正派名门,武功高强,惜人品低下,手段歹毒,视杀人越货为常事,几番劝诫屡教不改,被逐出师门,其父家财万贯,深恐爱子因此被人轻视欺负,出巨资请了不少江湖高手,当护院保镖。
南霸天得势,行为更为乖张,终犯下连环血案,锒铛入狱,他不思悔改,仗着贵为朝中高官的亲戚暗中撑腰,一向称王称霸,谁知,在凤歌手下栽了个跟斗,他哪肯服输,立刻疏通关节,命家中保镖犯点小罪混入狱中。
这七位保镖各有过人武艺,此刻,摆开七星阵合围,威力无比,进攻防守滴水不漏,曾重挫武林排名第五的侠客,对付常年病弱的月华,应是绰绰有余。
月华一看,识得厉害,心直往下坠,知道今日是生死之博,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他性极刚烈自傲,绝不肯委屈求全,冷冰冰地说:“无耻之徒,有本事就单打独斗!”
南霸天自觉大势已定,挥手道:“别管他,一起上!”
七星阵闻声而动,拳风交织如一张密网,将月华困在中央。
南霸天刚趋身向前,月华已摸出毒针,屈指弹出,一线银光,直射其面门!南霸天慌忙向旁急闪,小针贴着他的面颊擦过,竟然嘶嘶冒出绿烟,脸孔当场麻痹,开出一朵青紫红黑的血花。他浑身一颤,不退反进,横掌劈下,恶吼:“我也要破你的相!”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发沙哑,低不可闻,颈部以上整个变得紫青。
这一掌,却扑了空。
月华身躯忽转,闪开尺许,脸上毫无怯色,反而傲然冷笑,拔下束发金簪,揉身扑向其中一位囚犯,撕拳网的一角。
那人左肋突觉微麻,已被月华的金簪刺中,行动变缓,月华迎上前去,恶狠狠地一脚踢断他的胫骨。
月华伤了一人,未待喘息,那六人已补上缺位,网阵急剧收拢,比之前更严密,顷刻间,你来我往,交手了数十招。
月华打起全副精神应对,但是人单势孤,渐渐落了下风,掌风激荡下,他的黑发披散下来,靴子丢了一只,衣袍下角被撕去半幅,狼狈中,显出一份耀眼的妖魅光彩。
他的黑眸清如碧潭,好像有无数光点在闪烁,对面的保镖被眸光所惑,心口怦然一动,月华的凝脂雪足横扫,骈指吐劲,将此人点倒。
南霸天半边身子僵硬,退出战团,连喂下几颗清毒的药丸,暂时延缓毒性,他捂着脸指挥:“速战速决!取解药……”
保镖们默契地交换眼色,一位蓦然跃起,凌空出招,其他四位连环踢向月华的双腿。
月华双脚连弹振臂腾在空中,长袖翻飞卸去攻击,却见半空中,对手面带诡异笑容,微怔之间,眼前“噗噗”两声,爆了一片浅绿烟雾,他待要屏息后退,地面上的四人闪电般疾射出飞镖,他只得临时改变方向,凌空移开数尺。
这时,绿色毒雾已漫到鼻尖,月华头脑一昏,从空中坠落,啪的仆地不起。
五人手脚利索地围上,紧紧按住月华,疯狂地殴打起来。
迷毒开始发作,月华的感官迟钝,手脚麻木,他听见拳头打在肌肤上的声音,每一下都很野蛮有力,重得出奇,残酷无情,就像长剑不断地戳入他的骨头,他听见自己血肉崩裂的声音,身体好像裂成碎片,再也粘不起来。
他透不气来,快要晕倒了,恍惚中,有人问:“少爷,要杀死他吗?”
月华心道,死了也好,免受侮辱。他的眼前闪过一道金光,脸颊竟然被南霸天划破,血痕深达三分!
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就这样被毁容!
“让我先玩一玩再说!”南霸天捉住他的下颌,眼里闪着残忍的淫光,示意保镖剥去月华的衣服。
月华浑身的细胞都在哀哭,连眨一下眼都变得异常艰难,他缓缓开口,牵扯脸部,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巨痛:“有种就杀了我!”
忽然,门被拍得啪啪响,有人在外面叫喊:“老大,不好了,凤歌突破重围,闯到这里来了!”
“一群没用的东西!”南霸天神色紧张,撕开月华的袍子,挤到双腿中间,歇斯底里地喝道:“你们先挡住他,我要爽一下!”
三位保镖冲到门边,刚才门锁已打开,里面的人只能运功顶住入口,以防凤歌进来。
月华整个身体就像被拆散了,破碎不堪,迷药快要带走他最后的神志。
迷糊中听到凤歌两个字,他心中大働,我一生骄傲不羁,怎么能让凤儿看见我被人羞辱?
不,我是月华,江湖上最好的魅术大师,怎么可以死在恶徒的身下?
他心中涌起强烈的求生意志,集聚丹田的一丝余力,逆冲经脉,施用师门禁技提气运劲,两腿猛然用力一绞!
“哎呀!”南霸天还未尝到**滋味,分身已经血肉模糊,惨呼跌倒。
门外传来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凤歌惊慌的呼唤:“师傅,师傅,你怎么样?”
一声可怕的轰响!
木门被凤歌整个拆卸下来,他一眼看见血泊中的月华,肝胆俱碎,恸哭失声:“师傅!你在撑一下!”
他咯咯地紧咬牙关,双手挥动门板,状若癫狂,冲入敌人中。
房中掀起一股惊涛骇浪……
“凤儿!”月华宽慰地想,好徒儿,他始终放不下我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月华痛醒过来,脸上的伤口已清洗,用囚衣简易地包扎了。
凤歌双手温柔地抱住他,一边簌簌抖,一边强笑着安慰:“师傅,狱卒不肯给我伤药,你忍一忍,等天亮,梁大人来了……”
月华觉得精神挺好,难道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吗?
他眼里浮起一抹的笑容:“凤儿,我的现在的样子很丑吧?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看到我,眼睛都发直了。”
凤歌的眸中蒙上一层水雾,颤声道:“师傅在我眼里,永远是最俊最美的……”
月华克制住疼痛引起的抽气,失血的唇轻启:“凤儿,你若看过我落魄的模样,就不会这么说了。”
月华出生在一个江南富贵之家,父母恩爱,琴瑟和谐,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父亲无辜卷入江南盐业官商舞弊案,冤死狱中,家产被查封,母亲病重无钱买药,瘫倒在床,不满十岁的月华,坠入贫困的最底层,每日,他食不裹腹,蹲在酒楼门口捡些残羹剩汤,带回家与母亲分享。

月华回忆起那段辛酸的往事:“那年冬天,我饿得快走不动了,有位好心人骑马经过,随手扔了个包子给我,是热腾腾的水晶包子!香气扑鼻,我舍不得吃,揣在怀里一路跑回家。”
他每讲一句,就要喘口气歇一会儿,声音渐渐低微,显得很疲倦。
凤歌眼中含泪,唯恐月华就此长睡不醒,不住地轻抚他的背,暗送功力续命,引导他开口说话:“月华,你真是孝顺,后来呢?”
月华的眼神凄楚,他童年时曾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自觉是天下最快活的人,可是他却沦落为乞丐,衣衫褴褛,挨冻受饿!
他恍惚中又回到那个破旧的小屋:“我把包子送到母亲嘴边,可是她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我才明白过来,娘已经饿死了……我一个人坐在床边,把那个水晶包子吃了……真的很好吃,是我尝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凤歌的泪滴了下来:“以后,我给你买水晶包,很多很多,永远都吃不完。”
“凤儿,这些年你陪在身边,我很开心,”月华的眼睛温柔得要滴出水来,左手指动了一下:“你送了我很多礼物,师傅现在没有好东西,这个掌门戒指留给你,请你将逍遥派发扬光大。”
掌门印记,世代相传,通常在弭离之际交给下一代继承者。

凤歌握着他的手,心都要碎了:“不!你留着吧,我已是死囚,要来无用。我在逍遥宫卧室,藏了个珠宝盒,里面有块紫霞暖玉佩,是祖父当时赠给未来的孙媳妇的,我把它送给你,请你不要嫌弃。”
“真的吗?我可不是你媳妇哦……”月华眼睛一亮,美丽灿烂,就像夏夜的烟花。
凤歌轻轻地含着他冰冷的唇,柔声道:“你我已有肌肤之亲,本应与你相守,可是我命犯孤星,刑克亲友,辰家满门都受我拖累,如今我又害了你性命,怎敢奢求?”
月华神态宁静严肃,脸上闪着少见的圣洁之光:“凤儿,我不信命!你家是皇上命人抄的,伤我之人是南霸天,与你何干?莫再妄自菲薄!”
凤歌心跳如鼓,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开脱,而这个人待他恩重如山,似知己,似情人,而他却要失去他了!
月华聚起精神,专注地凝视着凤歌的脸,想伸出手抚摸一下,却无力地颓然放弃。凤歌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面颊,强颜欢笑:“月华,若有来世,我愿再与你……”
月华眸光渐渐黯淡:“屋里真冷……这是哪里?”
凤歌焦急地说:“别睡,月华,这是禁闭囚室,明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好冷,那年冬天真的很冷……”月华的眼睛慢慢地阖上,气息散了。
“师傅!师傅!你醒醒!”
巨大的恐惧揪着凤歌的心,占据了他的全部神经,他感到自己心脏就要停滞了,血液就要崩漏了!
不应该这样的!
凤歌头皮和手脚发麻,浑身抖得站不起来,他抱着师傅,连滚带爬挪到门口,拼命地扑打牢房大门:“来人啊!求求你们开门!救救我师傅!”
外面一片寂静,只有他惶恐的声音,和死亡的气息在夜空中回荡。
良久,凤歌心知无望,捧起师傅的脸,不停地亲吻,向他嘴里吹气:“师傅,我们去吃水晶包,我陪你!别离开我……”
他的手揉着月华的胸口,用《金石药鉴》上的追命术,坚持不懈地抢救对方。
长夜漫漫,凤歌困在斗室中,好像被戳瞎了眼的小豹,痛得哭不出声,想到月华为救他而入狱,却落得如此凄惨,他就无比心疼而内疚,失去月华的恐惧,缓缓地逼近他,几乎令他疯狂了!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牢门开了,梁风凛然走了进来!
凤歌大喜,“梁大人,我师傅生命垂危!”
梁风吩咐身后的狱医:“快做急救。”
凤歌从内心深处感激梁风,跪直身体道:“梁大人,请受凤歌一拜!多谢你及时赶到。”
梁风赶紧扶起他:“不必多礼,今天事出突然,南霸天的亲舅舅是朝中太尉,权势滔天,狱卒们哪敢得罪?幸好,我安排了人暗中照应,他见你出事,就赶紧跑来报讯。”
凤歌心系月华,问:“我师傅还有救吗?”
狱官道:“他心脉受损太过严重,只怕回天乏术。”
凤歌一把抓着他的手腕,几乎捏断:“不会的,请救救他!”
他语气悲痛,眼里却露出着魔的凶光。
狱官为难地换了种说法:“我只能先试一试,能否活命,还看他的造化了。”
“师傅不会有事的!”凤歌大声宣布,他转头郑重地请求梁风:“大人,狱中太过危险,能否让师傅在外就医?”
梁风点头:“我已申请为他保释,应该没问题。”
“请将月华送到这个地方,自然有人会照顾他的。”凤歌报出逍遥宫在京城的据点。
“好的,那你自己呢?南霸天被你打伤,不会善罢干休,要不,我将你转入贯城监狱,那里专门收押获罪的贵族高官,每人一间独立囚室,是大理寺管理最严密之处,南霸天的势力够不着。”
“大人费心了,我是一个不祥之人,师傅为了我……”凤歌喉头哽咽,凝望着月华出神,过了一会儿,他说:“请宽限我几天,我想再斗一斗南霸天。”
他神情肃穆坚毅,眸子闪着执着的复仇火焰。
梁风倏然心头一颤,在他印象中,凤歌明眸善睐,顶多是个英武的美少年,可此刻,凤歌身上乍现的惊天胆识,藐视世间万物的气概,有一种盖世的勇者之风,绝非一般武夫剑客可比。
如此恢弘气度,可谓乱世大英雄,可惜生不逢时,龙困浅滩。
梁风叹了几声:“三天后,我送你去贯城,今后就靠你自己了。”
凤歌款款地笑了,温雅如昔,将满腹的悲伤愤怒藏在心底:“梁大人,相识一场,你多保重。”
“梁某认识你,也是一种缘分,多谢!”梁风安排狱卒将月华抬走。
大家都退开了,禁闭室内,重新陷入幽暗。
凤歌的心凝聚成冰雪,拢着手坐在地上,嗤嗤地道:“很冷,师傅说得对,真的很冷啊。”
这个世界,容不下我们师徒,那么,我愿入阿鼻地狱,让所有的恶徒一起来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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