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九)春意盎然 月下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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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父亲放下筷子,从桌上的红木饰筒内捏出一根牙签,掀开小片唇角挨行剔他牙隙里的韭菜。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住手,喷着浓重韭菜味儿的嘴对我说:“总队有规定,年青干部每周只许外出一次。洁儿,跟军人谈恋爱不比跟社会小年青相好,要讲道德分寸守纪律,别搞出乌烟瘴气的名堂来丢人现眼!”我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我明白父亲这话的意思。然而,为在弟妹面前保持大姐的威望和正经,我用探讨的口吻跟父亲说,你们这些老同志都没怎么谈恋爱就匆匆忙忙由组织上牵线搭桥成了婚,是先结婚后恋爱的‘李双双’,造成了不少像你和我妈这样年龄和情趣差别巨大的终身伴侣,生活起来肯定多费心机和口舌。让年青干部有更多的时间与社会上的姑娘家相处增进了解发展情谊未必不是好事,部队至少可以猛减一大拨的光棍。爸爸哈哈两下收声说,洁儿,部队有部队的纪律,部队有部队的作风,部队还有部队的觉悟!从军队这个大熔炉炼出来的小子一个个是英雄好汉,姑娘们不识货拉倒自以为是的瞎孔雀我们军官也不稀罕!你可以问问祥子,咱部队上的军官有几个是上30岁的光棍蛋?少让他们出去是为强化军人的组织纪律性和钢铁意志!哦,经常花前柳下地泡小丫,哪来的战斗力?我知道说不过爸爸,不过,每星期有一个晚上的约会时间已经相当不错了,比那些野战部队的军人和边防哨兵的恋人们要幸运很多,知足吧。
公园里的幽静会使情侣们的心情变得放松和随意,正如别人不在意我们一样我们也不会去理会周围的任何动静,宛若无人之境。夜色渐渐昏暗下来,我和祥子一前一后盯梢着来到人民公园内设的**纪念堂前,这个景区是我们平时最喜欢钻的地点。纪念堂前方有大片厚厚的绿茵,一棵紧挨一棵半人高的万里香整齐围绕在绿茵边缘,夜幕下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风,使得其间增添更多的幽静感和神秘感。在这里,不必担心会有人来打扰,只要是有一对情侣占据的位置,其他情侣都会知趣礼貌地走开,特别是祥子穿着一身军装,无论行至何处我都觉得安全和放心。**似火的我们在短短二个小时的宝贵时间中独占着纪念堂前这片洁净宽敞的草坪。
祥子让我背靠在他的怀中,使我练功患上的老损腰有了依靠之后不那么疼痛。我们坐在草地上,共同仰望月亮。
我说:“你看月亮弯曲着脸一直在笑。”
他说:“那是因为你的心在笑。”
为防蚊虫叮咬,我们重叠一起的身体开始有节奏的左右摇晃,像个钟摆。
“当初,你眼睛为何总也不看我呢?”我问:“我是不是真像那些混混们说的,给人很翅、很不女人的印象?”
他把下巴搁到我的肩头上磨擦一下,说:“瞎说!当初也许是我自己心里作怪,我感觉你眼中带刺,在我没有把握赢得你芳心之前,我不能刺伤了双眼。没有现实和结果的眉目传情,心思也许会被一场美梦永远屏蔽起来。”
“原来你那么不自信。”我把头朝后仰去,将自己发烧的脸蛋紧贴在他滚烫的唇上。
“找对象的自信要使用合适才能够有收获吧。”
我把嘴转到他脸上亲了一口,他便转过身来抱住我。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人体结构也许近似机动车,鼻子设置如排气孔,心脏自然就承担着马达的功能,马达一启动,缸孔便大量的排气,而且孔大的排气量也相应增大。从祥子高大挺拔的鼻子里发出的强大气流,总可以使两人的兴奋一再提速,以致于我们也如电影中热恋的情侣那样鼻孔对着鼻孔严重缺氧。
不知月亮是不是有意躲避起来让我们纵情地亲热,天上开始下起了如丝的小雨,小雨浸湿了我们的衣服,但彼此仍不顾一切的相拥在一起……
“找个地方躲雨么?”祥子问。
“不躲,我喜欢这样的小雨,浠浠沥沥的,很温润。”我说。
此刻,我觉得自己如一只巨大的皮囊,不断地被充着氢气,继而慢慢膨胀开来,升腾上云端,最后,皮囊在云端上轰地一下炸开……祥子柔声问我洁儿你怎么哭了?随后震颤着把声音憋在嗓子眼上不住沉鸣……我趁他不备朝他的手臂狠咬了一口,他痛得大叫一声“哎哟!”便放开了我。
我问:“祥子,我们这样算不算出阁……”
“不算!……部队没有一条纪律规定谈恋爱不能拥抱。”他说:“每次跟你约会回去都特别的长力气,像加了油进了档似的,训练起来生龙活虎。”然后,他抱着我眼中噙满了雨水,说:“洁儿,嫁人吧!”
“嫁谁呀?”我笑着故意反问他。
“你这淘气任性的虎妞,除了我你还敢嫁谁?!”他敏捷地把我放倒在草坪上,整大一个身体往我的身上贴来,然后用食指放在自己嘴边吹上一把就直杵我的腋下,痒得我止不住大笑:“啊哈哈哈,别,别,女大当嫁,女大当嫁……哈哈……你再不停手……我就笑死掉了……你妈没告诉过你……笑,也能死人么?”他住了手,但身体依旧压在我的上方不肯离开。
“祥子,你想这样压我到什么时候?”其实跟他这样粘在一起心里感觉特别的幸福,年轻并爱着的滋味十分美妙。
“想这样压你一辈子。你现在想起身可以,但你必须先向大堂内的毛老人家发誓,嫁我!并且跟随我一辈子……”他声音越来越小,并把我的两手摊开固定在草地上热烈地吻我的唇、我的脸、我的颈……
“好吧,好吧!我向毛爷爷发誓……这辈子只喜欢你一个人,你休想把我甩掉!……”然而他不守信用,依然贴在我的身上像孩子般调皮捣蛋地磨蹲着不起身。他把唇对准我的耳朵说:“洁儿,嫁给军人,特别是嫁给一个家境贫寒的军人,你可能一辈子都过不上富裕舒适的生活,也可能会吃很多的苦,你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从少女时代开始,我所有的梦都不离开熟悉的军营,这应该就是我生命中的情之结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如培根说的那种能够忍受长久孤独也能抗衡难以预知痛苦的为军人而生的女人,但至少为了爱,我愿意努力去做一名合格的军妻。但我故意调他味口说:“那,你等我两年之后再做决定吧。”
他分明生气了,坐起身来不理我也不看我,更不让我去碰他。我就偏去逗他,我双手抱住他的大脑袋吻他流汗的前额、吻他潮湿的眼睛、还堵他高大的“通气孔”,当吻到他唇舌的时刻他触电一般又将我压倒在草地上……
我急忙对他坦白说:“其实,军婚早在我心中,已不是准备的问题而是克服的问题了。你要犯错误吗?”祥子伏下身又一遍遍的亲吻我……细细体味压在上方的这个躯体,他是健康而激昂的、浑身充满活力和感染力。
“洁儿,军人的老婆肯定没有想像的好做,部队的任命和调动都很频繁,但我喜欢一辈子做军人。”
“祥子,那,我也要做你永远的爱人!”
祥子听到我这样肯定的要嫁给他他就乐开了,把我们头顶上方的万里香也惹得“笑”起来,我把那枝“笑”得最厉害最靠近自己的万里香摘下来使劲往他嘴里塞。他边吐掉嘴里的花边笑着把我翻上他的身体,我说翻身农奴终于得解放了,就把头懒懒地枕在他厚实的胸肌上,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昏昏欲睡……

他说:“洁儿,你就这样躺在我身上睡会吧,呵呵,不瞒你说,我从小到大还没抱过洋娃娃呢。”但他身子没有一刻闲静下来,我感觉在他上面摇摇欲坠,我说:“你再动我就打你。”他说:“打吧,反正我全身难受正欠揍呢。”于是,他又不停去揉捏我滑落在草尖上如蛇一般湿软的两条大辫。我干脆从他身上翻滚下来,自己睡到草坪上闭紧双目说:“难受就别和我谈婚论嫁。”
他却翻滚着凑过来用臂夹住我的脑瓜说:“洁儿,我明天就向组织递结婚报告!”
“你考虑清楚了?”
“还用怎么考虑,我今生就喜欢你一个人。”
忽然,一束光线照射过来,祥子立刻冲着光源处吼道:“谁!掐了它!”只见一位手持电筒的公园巡逻人员头顶草帽跑过来客气地问:“同志,万里香不好培育,你们要离开远一些,爱护身边的一草一木。”
我马上腾起身来回答他:“对不起同志,我们下不为例。”
巡逻人员举着电筒又向四周射了射,问:“解放军同志上公园谈恋爱也着军装?”
祥子笑了笑回答他:“同志,我要随时归队的。”
巡逻人员点点头,走开了。
我俩又是一番傻笑,他埋怨说:“你摘花干什么?不讲公德。”
我说:“你穿军装出来干什么?容易暴露目标!”
“穿惯了军装穿什么都不得劲!”
我们平行仰卧在舒服的草坪上,让绸缎般的细雨覆盖全身,万里香散发出的浓郁花香很快使我俩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去了多长的时间,祥子推醒我后一个鱼跃跳起匆匆说:“洁儿,我该归队了!”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北京时间二十二点整。祥子,咱们是该回去了。”
“嗯,快走吧!不然我要被处分的。”他把我从地上一把抱起,我们相互拍打粘在衣裤上的叶草和碎花瓣,牵手一路小跑离开了这片景区。
此时公园内的游人和马路上的行人已经稀少,我们并肩走出人民公园,像往常一样,离总队大院还有100多米的地方准备分手。他把我拉到马路边的一堆小竹林后面,眼睛足足盯我半分钟,说:“洁儿,我虽然穷,但我是诚心诚意对你好。洁儿,别太挑剔我,我保证在不久的将来靠我自身的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好了,祥子,别婆婆妈妈的,我知道你人穷志不短,放一百个心吧!向后转!起步走!”他又转过身,说:“我现在回去……就给组织打报告,你也征求你父母对我的意见,我希望他们是心甘情愿把你交给我。”说完,箭一般百米冲刺奔入了总队大院。
我蹑手蹑脚进到院屋,父母和弟妹们都已睡下。我坐在灯前,握着巍哥送的那支精致的钢笔给巍哥回信。胡爸爸一家搬走后,巍哥原来的房间成了新迁首长家小保姆的房间,小保姆的窗帘像我过去那样总是拉上的。
素华在蚊帐里说:“姐,这样晚了还给巍哥写信?”
我回答:“写几个字,很快就好,你先睡着。”
巍哥:
你好!
读了你的第33封来信。是啊,三年多来,我们没有停止书信交流,其间的纯洁和真挚只有我们兄妹俩自己知道。你字里行间想要表达的情意我是明白的。从小,我这个顽皮的妹妹就很依赖你、信任你,我知道,这已经成为你一种不愿放弃的、铭刻心间的感受,而从小你对我兄长般的关爱、保护和娇宠当然更成为了我甜美而永远的回忆。真的,习惯本身就是一种顽固的东西,然而,巍哥,习惯不应该就此成为心中桎梏双方寻求真正爱情的理由吧?
巍哥,我很明白,我们彼此间纯真的情感是一份非常难得的亲情,你说我矫情也好,说我虚伪也好,我就是这么想的。
巍哥,有一件事,我一直想要告诉你,但一直都害怕告诉你,因为我知道这件事肯定会给你造成一次心灵的重创,失望和痛苦都将不可避免地会发生到你的身上。或许,我择偶的标准是盲目的,对爱的思考和理解是愚纯和不成熟的,对情感的处理也可能不尽如人意,但是,我不自欺欺人。我没有办法不让你痛苦,并且,难过同样不放过我。
巍哥,在看电影《小花》和《小街》的那个晚上,我就明白了,一直以来,你对我们之间划定的情感公式都是用的大于号,我知道,大于的部分就是除了友情和亲情之外的男女之情,而对我来说,当初这个大于的部分在我心中还是个未知数,并想象着有办法使未知数的解能够将这个不等式变为等式,现在看来,这道题解起来还真是不容易。
巍哥,你进入部队这所大学校已将近四年,在我们的书信往来中,我读出了你这四年间的变化,你比过去成熟了,比过去刚毅了,也比过去理智了。记得刚到部队的那段日子,你说你很想家,想父母,想我们的总队大院,想公安厅的灯光球场外那棵我俩常依靠的大树,更想我们拉着红绳从窗口飞传礼物的快乐,可喜的是,不久你就能克服训练的艰苦和思念的痛苦,独自驾机飞上高高的蓝天,知道吗?你每一点进步都会使我高兴不已,我为你自豪,为你骄傲,因为你真正成为了祖国的空中卫士,这种骄傲无疑是伴随你一身的资本和能量,它们可以让你坚强面对一切!
巍哥,我想告诉你的那件事其实很简单,也很自然,我相信你会理解我并为我祝福的,因为你是我最豁达的哥哥,是我最亲的亲人。爱情可能有终结的一天,夫妻可能有背叛的时刻,但亲情不会的,亲情比这世上所有的情感都要来得坚固而持久,我们应该庆幸我们之间从小就建立起来的这份情同手足的感情对吗?
巍哥,我要告诉你,我恋爱了,爱得很甜,爱得很痴,爱得很深。你猜对了,我爱的这个人是祥子。我希望,我爱上祥子会比爱上其他任何人都要令你放心。当然,他也爱我,爱得很投入,爱得很用心,爱得很理性。巍哥,其实,时间是不能用来衡量一个人爱的深浅的,爱情是发至人内心的一种美妙感觉,有时候可以是瞬间萌生的,正所谓一见衷情为什么可信。
说实话,我无法预知我和祥子的爱能否地久天长,我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女孩能不能经受住军人之妻所必须面临和承受的一切磨砺,说实在,我心里的底并没打得很扎实。但是,人生最幸福的一件事莫过于被自己所爱的人深深热爱,爱无法评估,爱情对天底下爱的实体来说本就是一笔难以估量的精神财富,我想用这笔财富好好经营我即将开始的婚姻。
巍哥啊!南湖是没有西湖那般风光旖旎、那般诗情画意,南湖没有西湖那么多美丽动人的传说,南湖的柳也没有西湖的柳那般神韵诱人,但是,南湖有自己的内涵,她靠自己的安静和内敛,默默将已经发生或将要发生的那些与它有关的平凡故事由湖波汇聚到湖底,不在乎别人传不传颂,也不在乎别人欣不欣赏,更不在乎别人记不记住。这就是南湖的撩人之处,这就是南湖水所蕴涵的倾人魅力。
巍哥,我想,只要你愿意冲破自己给自己架起的这个情感屏障,我就可以看到一个真正快乐的你了。祝你幸福!我永远的巍哥!
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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