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二十八)重逢疑云 暴病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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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注意到为为今天足下生辉,着一双鞋尖如同停车三角标的红黄相间的皮鞋,鞋跟又细又高,时髦却一点不好看,至少这鞋不适合她。
“哪买的鲨嘴鞋?”
“追求者送的。”
“为为,你不喜欢那些有钱的花花公子就别收人家的礼,争气点儿。”
“管他呢,只要不用献身我统统的笑纳!按我脚码买的,不收白不收。我千年等到一个廖杰,可廖杰却不是个大方的主儿。”
“还别说,我家祥子就特抠门儿的,穷苦家出生的孩子嘛比较殷实。你这些大方的花花公子今天送鞋给你,明天不定就送时装给谁呢……”我说。
“嗳,得了得了,我说不过你,当务之急就是带你去买内衣。”
名牌就是名牌,戴安X、X莉芳两种牌子的女式睡衣、褂子、文胸、三角衩款式种类令人大开眼界,不但设计新颖性感,做工精细考究,且质地手感也无可挑剔。只是,怪模怪样几片细布条就扯成的裤衩正反前后不易区分,再一看价钱都挺贵,越精致漂亮的系列价位越高得离普,我立马打消了购买它们的念头。
我说:“为为,算了不买了,像我这样既要负担公婆,又要伺候丈夫女儿的良家妇女也只有来这儿走马观花过个眼瘾,感受一下时装潮流已经领先到什么程度就可以了。”
为为笑开了,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女人仅有心灵美是远远不够的,你总为别人着想别人不一定总为你着想,因为别人习惯了你的付出。习惯是个蛮可怕的东西。我倒觉得女人衣着从里至外都应该不断的更新和讲究。女人么,花钱买名牌性感内衣比花时间花精力修炼内在涵养来得简单划算,这可是玉霞说的。不过,仔细想想她的一些话也不无道理。事实上,男人好比一个需要充气的球,他们的眼睛就是气嘴,美丽心灵进到他们嘴里是空气,性感**进到他们嘴里是氢气。你呢,如果真如廖杰所赞美的是一朵奇葩的话,就应该既可以做空气又可以做氢气,哈哈!洁儿,开放一些,军嫂也是女人,也有追求一切美好事物的权力。玉霞是这个名牌柜的常客,没见汪洋那小子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么?对了,她送过我两套这种牌子的内衣,我留有一套没舍得穿,转送你好了。”
我忙甩她手说:“别,我绝不要,我做不了你说的什么空气氢气,我只做我自己,呵,天然气好不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给人类带来火热,大气吧?为为,逗你玩儿的,我一个黄脸婆,穿上这种分不清前后左右稀奇古怪的内衣裤根本不对味儿了!气嘴?嘿嘿,穿上它们不定把我家祥子的“气嘴”堵塞成啥样呢!”
为为听了我的话捂着肚皮好一阵才喘过气来:“哈——哈——哈,真傻,白送你也不敢受用,那你今晚到底还买不买了?”
我说:“买,有合适的当然买。”
她说:“那咱们下负一楼拉倒吧。”
我问:“下负一楼?干么?”
她说:“超市!我看只有那里的东西才合适你了。”我又想起了女儿挑剔的眼光,便拽着为为认真问:“地下的那些……不会太老土吧?”
她又一次岔气道:“不会!超市外摊面有一家杭州真丝睡衣店,那些绣花又斯文又漂亮,真丝料贴身穿也很舒服的,最主要它物美价廉,合适,合适军嫂。哈哈。”
“你早说嘛!真是的!”
我们正要转身,为为忽然停下脚步拉住我问:“洁儿,你看,那个人像不像曙光?头特别光亮的那个。”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电子商区的柜台前站着一个戴墨镜秃顶的高个中年男子,他身后跟有四五个同样高大却胖瘦有别的戴着墨镜的男人,每人嘴里几乎都叼着根冒烟雾的短棍,短棍像别人形容的那种雪茄。看到这些傲慢散惰的架势我的心跳突然加剧,这些背影让我想起了祥子被桶的那天晚上,从树林中冒出来的曙光的哥儿们。
“他会不会找玉霞?玉霞今晚肯定跟小情人约会呢。”为为慌起来。
“不知道,要么你给玉霞去个电话?侧面打听一下。”我也有些担心,曙光往返大陆和香港之间本来很正常,他虽说已经跟玉霞分手,但他与众不同之处依然是胆大妄为。
“玉霞,在干么?呵,不好意思哦,知道你在和小情人狂欢,呃,你前夫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今天回来呀?哦……哦,只是随便问问!哦,没事就好。拜!”为为收起手机对我说:
“她说没事,儿子这次没有回来,他们不会见面的。”
“为为,你说我要不要过去和他打个招呼?曙光毕竟是我的朋友。”
“最好先别过去,今天是情人节玉霞没跟我们在一起,他们毕竟夫妻一场,怀疑起来不好。”
“好吧,那我们下负一楼。”
为为在“大清”预订的茶座是二楼的格格厢。跟以往一样,通过一楼纵横交错的开放式卡座向二楼上旋梯时,整个柔和色调下的茶庄瞬间有了一束移动的亮点,大厅茶客们的目光大多都聚焦到了我们身上。
大清茶庄的气氛并不因为情人节的到来而躁动浮华,卡座和包厢依然是一对对情侣亲昵缠绵的地带,两个女人钻进同一个包厢喝茶在别人眼中自然是古奇的事物,但没办法,为为喜欢这个茶庄悠闲雅致的装饰风格,其实她最终用意是在这里等候廖杰的事后有约。
格格厢窄小,我们在厢里相对而坐,为为终于愿意把手中廖杰送她的那束玫瑰花松开,放到沙发边的小茶几上。面善的男服务生站在一米开外,老练地高举长嘴壶,将滚烫的开水准确无误地注入桌面两碗八宝茶料中,然后上盖焖醺,又主动端来一盘手撕牛肉和一碟红瓜子,这是我们四姐妹泡茶庄的必点食品。八宝茶料聚积有红枣、枸杞、菊花、桂圆、玉竹、冰塘、罗汉果、冬虫等美容的中药,我们的确爱美。
“史玲该加完班了,你给她去个电话,看她来不来。”我说。
“她又没手机,打到卡部机房去?反正今天叫她也不会来的,加完班她肯定找北佬过节去。”
“试试嘛,她干活麻利得很,那些卡用不了她太多的时间。我想找她好好聊一聊。”
“那好吧,我打机房电话……。喂!史玲,你果真还在啊!……切,那批卡量对你简直小意思……洁儿想见你,你今晚过不过来?大清,老地方!唉,得了得了……就知道你重色轻友,拜了!”为为打完电话,摊开两手向我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说:“算了洁儿,不管她们,先喝几口茶吧,我都渴死了。”
为为喝了两口八宝茶,看了看廖杰送她的花,说:“洁儿,今天可是我们长谈的好时机。”
我说:“好啊,谈吧。”
她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当初,你也算娇生惯养家庭优越的子女,身边大把条件好的男人你不睬,偏偏嫁给祥子这根穷棒,弄得现在如同一朵凋零的花儿,图什么呢?图他在部队可以青云直上携你风光?还是图他穷得干净简单?”
她忽然搬出这些陈年旧题来发问,我有些心烦,我不喜欢别人老拿祥子或军嫂作为开场白和话题来研究我,但想到她即将为人之妻,又觉得还是有必要和她探讨一下这些话题。于是我脱口说:“图什么?图他穷得有志气有骨气,图他穷得努力和发奋,图他穷得有魅力有前途,图他穷得扎实可靠,咳咳……咳咳……图他,图他穷得——对爱始终不渝……”

“呀呀呀,你慢点,我没说他什么不好,你就这样喉急用大串的排比句教训我?”
“因为你是个问题仓库,回答你得用归纳法。”
“我只是想弄明白祥子到底哪些地方真真正正地让你着迷。你看你,嫁给他之后享过几天清福?却对他死心塌地,永不变心!看着都能令人羡慕死去。”为为边说边撕下香喷喷的手撕牛肉条往嘴里塞,她从来吃牛肉条都不像今天这样粗鲁,大嚼大咽没一点斯文的样儿。
“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我迷祥子首先因为他裹着一身绿军装,是个踏实努力的军人。军人嘛,自然是特殊的群体,和平年代的军人是国家坚不可催的城墙,更是老百姓危难之时招之即来、永可依靠的儿女。面对一堆钢铁你会觉得它太平常,因为它的用途多而广且供求源源不断,但面对一个熔炉观赏它的铸炼过程却会产生别样的感受了,神奇、震憾、感慨、激奋!就是这种种的特殊和神奇一直吸引和感染着我。不管什么男人,他都想要干出一番事业,闲下来的男人肯定也跟闲下来的女人一样的萎靡。祥子是事业型的男人,他身上就释放有这股永不消失的,对我胃口的男人味,是的,对我喟口。爱是一种感受,爱也蕴藏原始本能的吸引,理想的爱在平凡的生活中会渐渐升华和延伸为一种固态的情感元素,任何试剂都很难将其劣变。人对爱的认识各不相同,跟着爱的感觉走心中自然就多几分美好和幸福,便无怨无悔了。”
为为眼珠上下旋转了几下,又盯着我说:“我倒觉得一个女人的心情很重要,心情决定一切,包括爱。而愉快的心情从何而来?很大程度来自于你爱的那个男人,我希望我爱那个男人对我专注,疼爱我,给我浪漫,坚定不移地陪伴和守候……”
“你这哪里是爱别人,你只爱别人对你的爱!呵,你是否觉得每个男人的心中都有那么一个女人的恩泽令他们永远感动和倦恋?是的,母亲!因为天下母亲对儿女无私的爱如涛涛的江水般永不干涸,并且这种爱不附带任何条件,永不言弃。母亲的无私、宽容和慈耐成为他们心目中永恒的伟大形象。而类似母亲对儿子的这疼爱,恐怕不是每位妻子能真正赋予和奉献给丈夫的,所以,妻子对丈夫爱到宽容和无私算是一种很高的境界了。我觉得自己不具备这种伟大的心胸,更达不到如此崇高的境界,因此要求丈夫对自己天荒地老也就是愿望而已,只求双方在爱中一直不懈的努力吧……”
“母亲的爱?嘿,”为为又吞下大口八宝茶不以为然说,“母亲当然可以在儿子面前尽善尽美喽!首先,她们不必担心爱的背叛,她们非常清楚儿子对她们心存跪乳之恩,这份爱是根深蒂固的,海枯石烂的!而妻子就不一样了,妻子担心和面临的情感危险总是时时刻刻存在着,这种担心难道不是男人自身的多变性造成吗?我以为,这便是母亲和妻子在爱元素上存在的根本区别!”
为为的话倒是有它一定的因果道理,我抓起一把瓜子奖励她,自己也边嗑瓜子边说:“摆在女人面前的爱情转换公式是简单明了的:女人的幸福很大部分来自她爱的男人,但前提是她必须首先可爱,男人才有可能坚持热爱她的心情和兴趣;而女人若想使自己一直可爱又必须在学做母亲的基础上学做女人。当然,反之也成立!当初玉霞对爱手足无措也许就因为她没有思考过这一层问题,或者思考了也苦于无从修炼。唉,对一个女人这样要求是有点儿苛刻,除非这个女人无所谓幸福。自己去推理这串公式吧,得证之后男人也许就会一如继往的在乎你了,他在乎你他肯定就不愿失去你了,他不愿失去你了你就是个幸福的女人了,呵,我居然画了一个圆圈。唉,其实感情这东西只能用心感悟和维护,环境和空间对人的思想意志都是一种挑战和考验。我不说了,我要吃牛肉!”
“呵,丢你的,洁儿,就你理论多。”
我们会心地笑起来,这时,为为的手机突然“嘀嘀”响了两声。我问:“你手机的铃声怎么时而长时而短跟你的思想一样的不正常。”
她睥我一眼说:“老土,短信过来了!可能是廖杰的短信……去!是玉霞的。嗯?救?救!开什么玩笑发一个救字过来,真是的。”
“打个电话过来不就行了,还‘舞文弄墨’的发什么短信?能看到她现在哪个方位疯颠吗?”
“这是手机不是雷达啊哪能查到她的方位!真是土掉渣的你!她现在肯定在她的新别墅里泡着汪洋呢,哼,救?掉汪洋里谁救得了她呀?哈哈。”
“新别墅?哦,对了,那天她请去玩儿的可我没空,那别墅漂亮吗?”我也撕下一条牛肉往嘴中塞,大清的手撕牛肉烤得一级棒,吃进嘴里特别香脆爽口,这些小吃招揽了不少如同我们一样嘴谗的回头客。
“别提了,特豪华!”
“你没留她别墅的电话?”
“她没给。那栋小洋楼是她和汪洋的欢愉窝,打她手机不是更方便吗?”
“嘿,这姐儿,看她把钱花光在豪华上还能上哪里弄钱?汪洋小弟弟不可能满足她贪财的**。”
“汪洋马上要发财了。听玉霞透露过一点信息,说汪洋在边境摄影时恰巧获得几张十分有价值的照片,玉霞说正给汪洋出点子把照片换成一笔巨资。”
“哦?有这事?呵,她总是财运不断。”
听为为这样说,我知道玉霞那豪宅一定是用120万和汪洋合伙购买的,看来她已经不指望曙光回心转意了,铁了心要跟定这小情人厮守终身。但120万毕竟是曙光婚前的财物和婚后反感玉霞的起因之一,他若执意要查明她的私情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他那些哥们儿一个个如同耗子精,什么香臭味儿都可能嗅得到。按曙光的秉性,他极有可能采取两种极端的手段来处置玉霞这种行为:一是对她置之不理并永远不让她再见到儿子;二,置她和汪洋于死地。救?此刻联想刚才她发给为为的这个字,我顿生疑窦。
“为为,快!打玉霞电话!”
“大友女,手机是高消费的玩意儿,我今晚光电话费都花了十多元了。”
“不知怎么,我突然心跳得很厉害,玉霞会不会出什么事?”
“她是人精,能出什么事?刚才在“梦鸟”通话她告诉我她跟汪洋在一起的。”
“叫你打你就打!跟我啰嗦什么?她和小情人一起爱得天昏地暗,不可能无缘无故发个救字过来。”
“好好好,8小时以外你也不忘领导我,讨厌!我打。”为为“嘀嘀哒哒”麻利地按完号码把手机压在自己耳朵,片刻又转压到我耳根让我听:“你好,你拨的用户已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她得意地看看我,把手机收了回去,我又叫她重拨一次,她怏怏不乐的听从了。突然,她瞋目叫起来:“怪鬼!她从来不关机的!不可能电板没电啊我看她下午才在营业厅里充的电!”
我端起茶碗大饮一口,再也坐不住了。“走,我们找她去,否则我今晚又要吃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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