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是猴还是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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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凑过来一瞧,这杆儿倒是古怪,似是一个细细的竹杆,中间被小心掏空了,嵌着一个黑色的芯儿,芯儿探出来的部分被削得尖细。
蔡京见他一本正经地拿在手里,哑然失笑:“小子,你便想用这东西画画?笑熬老夫了!”
吕欢很认真地点点头:“唉,你也差不多是半仙了,这都能猜着?”
白面之人听吕欢认真,细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杆儿,皱了皱眉:“如此怪异的东西也可用来作画?”
吕欢呵呵一笑:“我便画予你看。”
白面之人让吕欢作画也就是随口一提,现在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也认真起来,道:“吕欢,屋内都是善画之人,你若想敷衍搪塞,那便由不着你了。”
蔡京也道:“正是如此,你若画的好,实属应当,若画得不好,老夫说不得要治你的罪!”
陈尧臣和包清文也紧张起来,在他们眼里,吕欢虽然善画,但在作画大家面前,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看到白面之人听了蔡京的话微微颌首,冷汗开始冒出来。
吕欢叫了起来:“蔡大人,你有点长者风度好不好,画的差要罚,画的好就一点赏都没有?如果天底下的官都像你这样办事,皇上只怕在宫里都睡不着觉!”
蔡京脸一下绿了,这小子暗有所指啊,不由偷眼看白面之人。
白面之人似没有在意,轻轻点头道:“自然要赏罚分明,你要什么好处?”
吕欢哈哈一笑:“我来拜访蔡大人是有事相求,我若画得好,只盼蔡大人能答应为我办一件事。”
蔡京心想,这不是漫天要价吗?正要说话,白面之人开口了:“老蔡,你便答应他。”他见吕欢手里的东西实在古怪,只想赶紧看个究竟,
吕欢心中大爽,走到书桌前,拿起细杆在纸上描了起来,他知道宣纸薄而易破,动作极为轻柔。
蔡京见吕欢手的势式根本不像是拿笔,脸上露出阴笑,盘算着等会儿该如何整他。
陈尧臣和包清文关心则乱,都觉得他这次要糟。特别是包清文额头青筋乱冒,等会儿大官人生气了,只怕想扛都扛不住!
只有白面之人最没有想法,好奇地望着吕欢作画,细杆在纸上画出许多的黑线,慢慢有了轮廊,好像画的是一个人物,只是这黑线不似墨汁有浓淡留白,这也能算画吗?
吕欢知道他一直在盯着自己,心想,你是国画中的顶绝高手,要和你论什么山水画那还不是班门弄斧,要来就来个你见都没见过的,心中有了定计,越画越顺,帽儿衣裳先画了出来,只是人物的动作、五官还没有成型。
他突然停了笔,细瞧着蔡京,蔡京心想,你看着老夫做什么,便捋着胡须怒视过来,他的眼儿相当细小,就是瞪着都好像闭着。
吕欢哈哈大笑:“就要这个表情。”老子今天受够了你的气,不耍耍你实在对不起自己。
一杯茶的功夫,终于画好,细细看了看,又在人物身边添了一棵大树,退后几步瞧了瞧,哈哈大笑道:“这就成了!”
他在作画的时候有意遮着纸,大家只能看到部分,一听这么说,都急着凑过来看。
只见在大树下,画着一个猴子,却穿着人的衣裳,手舞足蹈学人的样儿,猛一看极为可笑,再细看,猴儿长着一张瘦长的人脸,脸的五官实在夸张,满脸像刀刻一般的皱纹,竖着两只尖尖的耳朵,眼皮肿得就跟枣子似的,眼睛只有一条缝儿,一条笳子一般的鼻子,却长着樱桃小嘴,颌下几根胡须,甚至连胡须都说不上,七斜八歪的就像是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草!
整个五官夸张到极点,凑在一起滑稽无状,偏偏表情还是一本正经做威严状,毛茸茸的猴爪很严肃地抓着那几根胡子,就如在拨草!
陈尧臣和包清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儿,一看之下觉得鄂然,再看又觉得活灵活现,传神到了极点,特别是这张老脸越看越像蔡京,用夸张的手法把他的面部特意放大出来,细细品来,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包清文不敢笑出声来,拼命咬着牙儿,全身的肥肉乱颤,憋得那个辛苦啊!
白面之人也是一脸古怪,起初还能保持风仪,但这画儿实在是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觉得好笑,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手扶着桌子。
包清文见他都笑了,不用憋了,捧着将军肚全身乱抖,笑得大嘴占了大半张脸去,眼泪儿哗哗地淌。
吕欢暗自得意,果然这几位笑得跟花儿似的,他明白自己如果一本正经的作一幅画,绝对要贻笑大方,那就不如剑走偏锋,画一张他们从未见过的夸张滑稽的漫画,而且这漫画故意画的是蔡京的面儿猴子的身子,脑袋和身子画得不成比例,重点突出五官,其实每个人的五官都有各自的特点,漫画就要抓住五官中的特点予以突出从而产生滑稽的效果,偏偏这位蔡京本来就长得有些招人笑,这么一夸张,哈哈,效果真是太好了!
白面之人顾不得风度,看一眼纸上的猴儿再看一眼蔡京,忍着笑道:“老蔡,未曾发觉你长得如此特别呢,呵呵,这画儿古怪非常,偏又如此生动传神,活灵活现,有趣,吕欢,你是个有趣之人!”

蔡京现在脸不是发绿,而是白里透红像个红苹果,一个老得该入土的人突然露出了只有小姑娘才有的脸色,再次突出了滑稽的效果,众人笑得更欢。
蔡京牙儿都要咬碎,扑通跪了下来,大声道:“大官人,小的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却被一介布衣如此戏弄,若不治他诽谤朝臣之罪,小的便没脸见人了!”
白面之人拿着画儿在细细地看,一听蔡京这么说,没有反应过来,随口道:“老蔡,何必如此认真,只是游戏之作,一笑置之便是。”
蔡京可不这么想,连连嗑头,作悲苦状:“小的为朝廷劳累一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老却被这黄口小毛污辱,小的不想活了!”脑袋砸得地板咣咣响。
白面之人见问题严重了,他十分看重蔡京,立马扔了画儿,把他扶起来:“何必如此,为一幅画儿气坏身子便不值了。”
蔡京老泪纵横,身子抖得如筛子,道:“若不立时杀了吕欢,小的便不起来!”
陈尧臣和包清文顿时收了笑容,看着吕欢,这小子也太大胆了,如此戏弄蔡京,好不容易赢得的大好局面又要输回去了。
在白面之人心中,吕欢远不能和蔡京相比,尽管吕欢让他着实欢笑了一回,这时也扳起了脸,喝道:“吕欢,你作的这画到底何意?”
吕欢眨着眼睛:“在下听人说,画个猴儿送人,有祝福对方封侯拜相之意,蔡大人劳苦功高,又是相爷,在下画个猴儿既是应景又有祝福之意,完全是一片好心啊。您再看这大树,猴儿靠着大树,便是封了侯,也是靠着圣上这棵参天大树,代表君恩浩荡,饮水思源,做人不能忘了根本啊。”
白面之人暗中又了些笑意,这小子虽然胡闹,也知道不忘君恩,根子还是好的。
蔡京和白面之人相处的时间极长,对他的心思琢磨得比对自己还透,又咣咣嗑头,哭着喊着:“吕欢将小的画成猴儿,又穿着衣裳,这是在骂小的沐猴而冠,不自量力,窃据权柄啊!”
吕欢眨眼作无辜状:“在下只是一介百姓,只知道马上封侯的典故,那里知道什么沐猴而冠啊,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咱大宋的老百姓就这么好欺负啊。”既然你老头要演戏,老子也会,也开始干嚎起来。
陈尧臣和包清文笑得肠子要打结了,连忙劝道:“蔡大人,不必如此动气,依我们看来,吕欢确实是一片好心,绝没有其他意图,您德高望众,连吕欢这等百姓都感激在心,所以才会以猴侯谐音祝愿您的。”
蔡京已经被泪糊了脸,大声道:“这是祝愿么,你看他把老夫画的眼儿不是眼儿鼻子不是鼻子,明明便是嘲讽!”
蔡京越是这样说,大家越容易把画中的猴儿和他进行对照,又是忍笑忍得好辛苦。
白面之人眼角上翘,只怕再过一会便要笑出声来了,于是大呵一声:“吕欢,你还不知罪!”
吕欢直翻白眼,心想你心眼长偏了,拉偏架也不是这样拉的,脸上严肃起来,恭恭敬敬对着他深深一揖:“在下知罪了。”
白面之人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顺势脸色沉了沉:“你该当何罪?”
吕欢很认真地道:“在下虽是一片好心,也不该画这猴儿。”见陈尧臣和包清文拼命向他挤眼,顿了顿,又说,“其实,在下原本不想画猴儿的,在下想画鹤!刚才我拿着笔儿,眼前突然冒出一个景像,在咱皇城城楼上空,晨雾弥漫云烟缭绕之中,突然飞来一群白羽红顶的仙鹤,在半空中盘旋飞舞,上下翻卷,争鸣和应!甚至还有一对仙鹤停在城楼的檐角处,各站一边,一只引颈高歌,一只回首相望,好一幅祥瑞之景,代表着咱大宋国泰民安,政清人和!”
白面之人脸上露出惊疑之色:“你为何会想到这等画面?”
吕欢板着脸作神棍状:“这等祥瑞并不是我能够幻想出来的,而是自然而然在眼前闪现,在下先前说过,总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脑中产生一些奇怪的景象,刚才这位大人怎么说来着,叫,叫什么天、天——”
陈尧臣连忙接话:“叫天人感应。”
吕欢:“是,是这么个说法,可是到底是不是什么天人感应,我就不知道了。”
白面之人听了这话面色古怪,也顾不得老蔡了,在屋内踱了几步,坐下,又站起来踱了几步,似有些困惑又有些激动,停住身子,呵道:“天空中便有几只仙鹤?”
吕欢早有准备,随口答道:“十八只!在下原本想一一画出,但心中自知,这等万里碧空群鹤飞舞的景象,若非胸有大智慧手有大力量者断乎画不出来的,没敢不自量力。”
白面之人失态的一拍额头,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难道这世上真有感应之说?”
吕欢装着很苦恼,摸摸脑袋道:“在下真不知道呢,有时候脑中突然浮出一些不相干的景象,自己也被唬着呢。”
蔡京偷眼看白面之人脸色庄重,眉头直皱直舒,也不敢再闹了,跪在地上直怔怔地望着。
白面之人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叩着,全场安静,没人敢出一声儿,心中也随着他的表情时沉时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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