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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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人命,长生心中自然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事与愿违,人命事件,早传得沸沸扬扬,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午后,虽然不是过年过节,羽风楼上下竟也坐得差不多满了。自从长生增加了在羽风楼的拍卖次数,羽风楼的生意是一日好过一日。
在底楼,各桌茶客或低声闲聊,或高谈阔论。其中靠门的一桌,桌上坐了五六人,正谈论得热烈,甚至引得邻桌茶客也停了口,专心听这一桌说话。
为首一人说完了,众人各自嗟叹。
“想不到,那何三官,我也曾见过,一个读书公子,现在却也这般为富不仁。”
“老哥,这有钱人,有几个不作威作福的……”
“那倒也是……可打杀平人,未免也太过了……难道苦主就这样算了?”
“不就此算了,还能如何?”那个将故事说得唾沫横飞之人回问道。
“如果是我,乘着今日出殡,定将个棺材抬到大风堂前,摆上两日出出气……”
“大风堂会见你怕?”
……
众人正谈论得起劲,一个伙计来到柜台后,低声地说道:“掌柜的,这些人如此议论何少爷,可要加以制止?”
孙掌柜看了看他,反问道:“如何制止?你堵得了众人悠悠之口?来的都是客,反倒得罪了客人……你自去干活,无需你多管闲事。”
伙计听了不免有些丧气。
靠里面与那说得正热闹的一桌,隔开一桌,坐着的三个人也在议论。中间一人,身着广袖大衫,长颈高准,目光如电,看起人来鹰视狼顾,有些让人难以对视。一左一右的两人,其中一个圆脸稍胖,未语先笑,一副生意人模样;另一人尖脸而瘦,想来不是清客便是师爷之流。
“王柜头,你说大风堂为何要这般强迁住户,还弄出这般的人命事件来?”计通今日前来仁和坊东大街,领了早市市面,又观羽风楼拍卖会,吃了饭后,又逛了一回街,察看街道两边的商家生意情况,刚回到羽风茶楼,与两位手下歇歇脚,商量一番对策,“我见那大风堂虽占了十七八间门面,当下所用还不到一半。”
“东翁,咱们也看过了大风堂的铺子,不知东翁可发现什么不同?”
计通点了点头:“是有些不同……竟将那几间门面间都打通了。难道这有什么妙用么?”
“正是。”王掌柜解释道,“听大风堂的伙计说,何三官有意将此街建成本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
计通与师爷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
“大风堂在年初就已下手,逐步买下此街两边的房屋,改为各式特色店铺。今日东家所见的当铺,钱庄,银钱铺子,酒馆饭庄,好些都是从大风堂赁的铺面。就大风堂自己,别看现在才用了八间门面开些铺子,出售衣裳,棉布毛料,毛衣毛线,鞋袜,地毯,织机等,日后这一街上,这几家何记小铺便是龙头商铺,何三官连名字都取好了,叫作何记百货店,出售各式货物,衣食住行所需物品无所不包……”
“百货店?大风堂一家商号,能供应这许多货物么?”曾师爷疑惑地插话道。
“这就不是敝人所能得知的了。”王掌柜笑着回道,“反正听伙计们吹嘘,大风堂不久就将供应水银镜子,金银首饰,琉璃宝货,西洋自鸣钟,灯具蜡烛,精制刀具弓弩,木器家伙,以后还会出售砖瓦,马车,甚至还有高屋大宅……”
“呵呵,若是大风堂真的这般新品迭出,那何家岂不要与‘刘半城,王一街’,鼎足而三,而成‘何一街’了么?”曾师爷笑着说道,显然是不相信。
“呵呵,曾师爷可别笑,听大风堂伙计说,他们东家何三官对这东大街早有规划,路面要拓宽,成为能并排跑六辆马车的大马路,道路中央遍植花草,再建一排凉亭,供人游玩小憩,两边房屋都要改成建成三层高楼,并引入戏台,青楼,浴场,杂耍院子,喷泉花园等等,真要建成了,‘何一街’那也是说不定的。”
“并排能跑六辆马车的大马路?真要建成了,那县太爷还不治他缙越之罪?”曾师爷不免冷笑,明朝规定,县城之中,所有街道不得宽过县衙门前的大街。
“缙越?咱们日常中的缙越还少么?再说何三官还是县太爷的门生,要不然……”王掌柜不再说下去。
要不然也不会有陂西镇的麻烦,曾师爷在心里续道,也看了东家一眼。
别桌大声喧哗声传来,一时两人都停了口,只向那响处望去。
计通不禁皱眉,这小猴儿,想不到他一个纨绔子弟,做生意的点子却偏生这般层出不穷。若大风堂真的新品迭出,何家发达那是轻轻巧巧,易如反掌。自家白白多吃了几十年饭,生意上辛辛苦苦,功夫化了不少,虽也发展快速,只怕是会嘡乎后矣。计通心中一阵妒嫉。
“王掌柜,我们若也来建一个‘计一街’,你以为如何?”等闹声略停,计通问道。
王掌柜心中明白,沉吟着字斟句酌地说道:“咱们生意局促于陂西镇一隅,若要进一步发展,确实也该将生意逐步移入县城。不过,王家建成一街,两代人化了三四十年,东翁若有心效仿,却是急不得的。”

曾师爷先开口置疑:“何氏大风堂只用了不到两年工夫,‘何一街’已略具规模。王掌柜为何这般说?”
“这何一街却是有些不同,只怕难以效仿。城中何种生意没有?咱们生意虽多,本钱虽厚,可在城中开出一街,比不得小小的陂西镇,别无对手,与别的商户抢生意,还先得立起口碑,汇集人气。何三官去年在羽风楼开拍卖会,形成三原一景‘羽风棰声’,先有了名声,引来人流,勾得小商小贩前来做买卖,这些商贩复又将人气带得旺了。今年羽风楼拍卖会开得更是频密,将这仁和坊东大街带得更旺,成为城中的大集市。在此基础上,何三官顺势而为,开出这一街自然水到渠成。”
计通听了却又问道:“那么,若是我们在此街上觅几处房产呢?”
“此街房产大多已易过手了,我们只有与别的商家商量着,请他们转让一些。租赁应是更容易一些。”
“这我也知道。只是租赁无根,不成为产业。”计通心中微叹,“除了何家,这一街上房产属哪一家最多?”
“宋家。他们也已开了几个门面,做些自家的药材茶叶银钱生意。不过,如今大家都看好此地,他家也未必肯卖。只可惜王家未在此置些房产,不然倒好商量……”
“王家自己已有一街……再说谁能想得到何三官能有如此手段?”计通说着,话声发恨,“不过,这何三官,也未必成得了‘何一街’!”两名手下明白,东家是想起了陂西镇的纠纷。
曾师爷估摸着,东家是有些后悔当初挖大风堂墙角,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是这个计策是自己所献,总不能自打耳光吧。当下也附和道:“何三官欺人太甚,咱都请他岳家出面说和,可他还不肯罢休……既然他不留余地,东翁,咱们也不让他好受……”
计通点点头:“那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王掌柜听了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想,这般怨怨相报,两家之仇岂不是越结越深?
正说着话,忽听得嗡嗡谈论声中,有人“小二小二”高喊,有茶客要结帐离去。
出殡丧宴早已结束。街边凉棚下,邻居婆子们正在帮忙收拾碗筷,擦拭桌子。第五家的外间堂屋,众人却挤得满满的。曾师爷还未挤到里屋门口,已将争吵之声听得一清二楚。
“第五大嫂,你可不能就这样算了……所谓父仇不共戴天,为你家留儿计,也该上堂告一告大风堂……”
“就是为了留儿,所以我才算了……留儿多大,这般抛头露面之事,他一个小孩子怎扛得下?”
“娘,我能扛得下的!为了大……”
“看看,你儿子自己也说能行……再说了,这不还有我相帮么?”
“胡说!你行什么?忘了娘与你说的话了?……康老虎,我们当家的,就是因为上了你的当,这才上县衙告人大风堂,结果如何?……你揣掇死了我们当家的,难道又要来揣掇死我儿子?”
“这话可从何说起?怎么是我揣掇死了你当家的?凶手明明是大风堂么!”
“当初你不来我家,我们当家的也想不起要官告,便不会有以后那许多事,怎不是你揣掇死的?”
“天地良心呢,我是一片好意啊!你让你儿子说说,这事与我何干?”
“康老虎,你别来挑拨词讼,我们小家小户的,如何与何家有钱的巨贾作对?……留儿,别听他的,这康老虎吃人不吐骨头,你爹之死,十有**倒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娘……康大哥说得也有些道理……”
“有什么道理?他这种人,专以挑拨他人打官司为生,岂是好货?”
“第五大嫂,所谓打人不打脸,你说这话,太让人没脸皮了……”
“你一个讼棍又有何脸皮?康老虎,不许你再上门来!你害死了我男人,若再敢挑唆我家留儿打官司,我与你拼命!”
“第五大嫂,你家的仇人可是大风堂啊,怎把怒气撒在我的身上?这未免也太不识好人心了。”
“你按了好心?真让人好笑……快走!快走!……你倒是走不走?……你不走,是不是?……”
“我走!我走!第五大嫂,我就走……留哥儿,你若想报仇,可来找我……”
孟氏下了炕,拿了油灯照康文长脑门便砸。康文长忙不迭地退出来。
康文长灰溜溜地出了门,心里失望。原以为这孤儿寡母没见识,揣掇了他们,便可上门恐吓大风堂,讨上一注小富贵。如今怎办,自己跳出来么?自己一个无关之人,赤膊上阵,最多也就出首一个“私和人命”的罪名,即使告准了,也得不到什么好处……正心里盘算,忽听得背后有人叫道:“康兄,康兄,请留步……”
转过头来,却见一个瘦脸中年人追了出来。见着康文长一脸疑惑,那人说道:“康兄,敝人姓来,对这家遭遇极是同情。康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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