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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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面带微笑,望着几个好友在座上谈笑,心里却在想着自家的心事。
昨日去王家,王一鸣只略问了问生意上的事,可私下里王沃却来相询,砖瓦厂的出息是否能够还上欠债。长生虽然心中无底,当时却直拍着胸脯。不料王沃又提起计家之事。
“计家来人了,你要不要见见,听一听他们说些什么?”
长生听了不免冷笑:“说什么?他们挖了我的伙计去,不出点血,就想要讲和?”
“那还能如何?陂西镇上大多的是他们的产业,旺信去了一个月,已经将他们搅得不得安生……差不多了。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沃表哥,你是否知道,计家挖了我的伙计去,我的损失是多少?现在想来讲和,总该拿出点诚意来吧?”长生一哂,心里却在冷笑,王家有心与计家联姻,想做和事佬。
王沃要个数字,长生只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两?”
“我一架织机原先卖一百五十两,现在只卖六十两,差不多一个零头。一千两?也太没有诚意了。”
“这……是不是太多了点?”
“多才显出有诚意。不是么?”长生毫不让步,心里倒有些意外,打发旺信去陂西镇收税,本没有这个意思。也不知道旺信在那里是如何的一朝权在手,作威作福吃拿卡要。
计家长生是不打算放过他们的,所欠债务倒要费点心思……不过也不怕,实在不成,那就下定决心造玻璃制镜子了。银镜产量小,价格高,倒不会象水泥那般受运输条件影响。
这些事情倒还不急,先放放再说,倒是岳母宋五婶吵着要回家,该想个法子妥善安置……
长生正想着呢,老焦却轻咳一声,远兜远转地问起两人的生意,又谈起子良的顾虑。
听得老焦说完,长生摆出一付无辜的表情,满嘴胡柴说道:“子良,想到哪里去了?你有些误会,怎不自来与我分说,倒请了朋友来,这不是让大家看咱们的笑话么?……众位兄弟,事情是这样的……请子良主持杨杜分号,不过因为该处是个要紧所在……在杨杜办砖瓦厂,那是因为当地出一种土,别处无有,做成砖瓦,可造出四五层**丈的高楼……”在座的几人脸上都露出些不信的表情,“等以后造了出来,你们再看……如此要紧的事务,你们说除了子良,我岂能交给旁人么?再说了,杨杜当地是荒僻了些,却也算不得远,二十多里地,当天就可来回,也不耽误子良主持此地的拍卖会……”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子良却问道:“那么,大风堂又为何要安排那些副职?”
“这也是无法之事呀!那次木作坊徒工出走另投别家,事前我们未听得一点风声。亡羊补牢也是迫不得已。底下的人都是瞒上不瞒下,派了副职,我们既多了耳目,又可让那些管事卖力些,不是一举两得?”
“那旺信呢,你怎将他派打发去了陂西镇呢?”子良听得长生答得头头是道,在一帮朋友的眼中,自己倒成了无理取闹的小人,不免心急,又抛出一问。
“子良,别人不知,你还不知么?旺信是何府家奴出身,骤得高位做起大掌柜,却有些力不从心。恰好此次,承蒙沈大人照顾,让我领了陂西镇的税差,我让旺信前去主持,顺便让他历练一番,就是为了使他以后能堪大用。也不止是旺信,你看旺茂,我也一般安排,让他在曹掌柜手下多学学……”
“说起沈大人,那我倒要问你了,你未按旧例,却封了厚礼送去,怎不通知我一声?”
“拜师贴,咱俩不是一起上的么?你封了多少礼,又不曾说与我听,我怎会知晓?我还以为你也明白呢!”
“明白什么?”子良一脸迷糊。众人也是一脸茫然。
长生看了众人在场,犹豫了一下,还是委婉透露道:“沈大人,上一任在山西一个荒僻下县窝了三年,如今一迁,便升转到咱们这里,一个上县,还是肥缺。你就不想想其中原由?”

众人还在思索,苏学秦已听出味来:“你的意思是……大人是个爱财的?”
“怎的是个爱财的?我听说大人是孤身上任,倒象是个清官。”铁山口快,替大家发问了。
学秦解释道:“如今做官,还不是象做生意一般?没些本钱下去,又何来高升的出息?”
“那又如何?”铁山还不明白。
董大少却是懂了,笑着反问:“不爱财,又从哪里得来这升转的本钱?”
座中那两个反应慢的,这才“哦”了一声出来。
子良不说话,半晌却问:“沈大人从山西穷县升转上来,三郎却是从哪里得知的?”
“子良!你做秀才都大半年了,不会连邸报都从未看过吧?上面不都写得清清楚楚?”长生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
众人一时都望向子良。子良不免尴尬。功名是捐了,可县学他是一次都未曾去过,哪会读到什么邸报?只得解释道:“我太忙了,却是未曾注意……”
众人知道子良不过是找些遮门面的借口,谁也不去拆穿他。倒是说起了才离任的张元聘大人。
“如此看来,倒还是张大人,空身而来,空囊而去,不带一丝私畜……”
“我听人说,张大人还在县衙中种菜自食……”
“这样的清官,才不旺临行脱靴……”
……
长生听着他们谈论,暗笑这帮小子不懂官场事务,脸上不觉微露笑意。相比沈中玉一来就提议要翻修县衙县学让大家捐钱,张元聘也确实算得上是个清官。可在衙中种菜,沽名钓誉做得也太过了!致于么?所谓吃公家饭,县衙之内,包括一县之长,所有在册人员,吃的都县衙食堂。就算开小灶,也是伙夫来做,不需自家掏钱。何况三原地处要道,来往官员多,县令日常应酬酒席也多,一年有几天在县衙内吃饭?县令俸禄低微,那是就孝敬上官而言。明朝知县一般年俸禄米九十石,外加柴薪皂隶四名(每名折银十二两),马夫十名(每名折银四两),还有马匹家具等都折银发放,朝庭认可的正当收入大约在百两出头。以三原夏粮一万四千多石,秋粮一万二千多石计,也不需巧立什么家伙银,公廨银,马料银等等各色名目,就是按半公开的,税外钱粮加耗羡余,每年就有几千两。再加上纸价,赎罪和罚没银钱,以及香钱,引契,鱼盐,茶酒,市商门摊等征了税而不解入库的部分,坐在本县县太爷位置上,一年外快收入只怕要近万两了。即使孝敬上官,应酬过路抽丰去掉大半,长生替他算算,张元聘这一任做了五年,就此致仕回乡,也足够他做个享清福的富家翁了……
一顿饭,子良的心结当然不可能全解,只略略好受了一些。苏学秦要为他表弟寻个差使,长生自然应允。送走了他们几个,子良自去处理拍卖的后续手续,长生却要去看看新开的铺子,希望在砖瓦厂出息前,这些何记小铺能有足够的入帐。
赵先生曹掌柜两人正说话呢,见着东家便迎了出来,陪着长生看了一圈。曹掌柜说起泼粪贼让林三寻着了,追家去痛打了一顿。长生连声说好。在两人的陪伴下,长生前后看了一圈,看看情况不错,忽然灵机一动,说道:“曹掌柜,能不能在后面抽出两三间房子,要略好一些的,我想安排五婶住了这里。”长生暗想,如果五婶住在这里,有号上伙计呼应照料,那总该不会再有麻烦了吧。
曹掌柜有些迟疑:“房子倒还抽得出,只是少东岳母住此,会不会有所不便?”
长生看看曹掌柜,老曹口中说的是自家岳母有所不便,其实是怕对商号有所不便吧。想了想便说道:“就选靠近后街的房间好了,正门也开在后街。前面砌墙隔断,只开个小门。家岳母若想出东大街,出小门穿过店堂便可;否则,小门一关,两相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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