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原城东门内，重赀大贾多在此买田造屋。张家大院就座落在这里。最近的十年，陕西地震不断，虽给大伙儿造成不小的损失，但从邻此接彼的高大华美屋宇来看，地震并未能使实力雄厚的大商家伤筋动骨。
“想不到这次才十二只新曲，竟然拍得两千多两银子。要是每次都能拍这么许多，我们早就发了。三郎，下次我们更要多拍几曲。”张子良一想起中午的拍卖会，不禁眉飞色舞。而这次分得的六百两银子更是让他兴奋不已。父亲总认为他比不上大哥，纯粹是不事稼蔷的
纨裤子弟，只会溜鸟逗狗，学些个吹拉弹唱。而现在，父亲看重的大哥，辛辛苦苦几个月
还没有他一上午挣得多。他在父母面前总算是可以抬头挺胸扬眉吐气了。
“今次不过是借着水调歌头拍了一千两，要不，最多也就千两出头而已，和以往差不多。”
张家小七清醒得很。
“只可惜，拍卖新曲的银子每次都要给孙掌柜平白地拿去一成。”
“不要肉痛了。没有羽风楼，我们也弄不到这许多银两。”长生心说，一成还算少的，在二十一世纪，拍卖行还有手续费占一成五的。
“何家哥哥，何家哥哥，你们唱曲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子良才六岁的小妹和奶妈来了。“三郎，你一来，我家小九光招呼你，连哥哥姐姐都看不见了。”子良打趣着自己的小妹。“二哥七姐是自家人，何家哥哥是客人呀。”九妹伶俐地回道，“何家哥哥这次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这一下大家都笑了。“原是光惦记着何家哥哥的好东西才打的招呼呀。”奶妈箫氏笑道。
长生很尴尬：“这次却是忘了。”
“那何家哥哥该不该受罚？”张家九妹人小鬼大。都说该罚，“那就罚何家哥哥讲个故事。”
“好。好。”长生一本正经地开始了，“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不来了，这哄小孩睡觉的故事，谁不知道。”众人笑着问要听什么样的故事。“随便什么样的故事，只要象上次讲的灰姑娘一样好听就成。”
“九妹乖，过来坐，晚上箫姨给你讲好听的故事。”奶妈箫氏看着小九在长生的怀里扭得象股糖似的，不禁招呼道。
“箫姨的故事不好听。”小九一点不给面子。“何家哥哥已将新故事转告箫姨了，要不要听？”
“真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小九狐疑着，终于还是过去在箫氏的身边坐了。
长生回过头来，接着谈正事。想起子良一副钻在钱眼里的样子，决定泼他一盆冷水：“子良，你可曾想过，要是新曲没有了怎么办？”
“什么新曲没有了？你不要唬我。”
“子良，我可不是神仙，每月能变出个十几二十只新曲。现在所拍的新曲，都是我以前所作，存货用完，可就没有了。”
“那长生哥哥不能新制些曲子？”张七姐眨着大眼睛问道。
“就算新制曲子，一月也不过得个两三首，哪有这许多让你二哥拿去拍卖？”
“那可怎么办呢？”
“所以，子良，我们现在就要作些打算，寻一门挣大钱的生意。”
“那什么生意可挣大钱呢？我家贩盐利润倒是不错。要不我们贩盐？”
“我们所有的银子还不都来**卖新曲？现在我俩人手头加起来最多也就还有四千多两可作本钱，如何做得了贩盐的生意？”其实，长生未说出口的是你家的贩盐生意由你父亲叔父掌管，你如何能插进手去？
“如果我们先前少花点就好了。那你家的生意呢，贩布可行？”
“贩布本钱倒够了，只是我家生意由大哥二哥各管一片，没有我家老头点头是不行的。可一旦知道了，就变成家里的生意了，哪还能由着我们拿出钱来胡乱玩耍？要不我们办个布坊试试？”
“会不会太累？”
“利大，无需出远门，累，也不是你自己纺纱织布，还要怎么样？”
“那就将就先做做看吧。”子良点点头感叹着说，“要是有又利大又不出远门又轻松的生意就好了。”
“二哥在发白日梦呢。”张七妹对自己二哥的尊敬可不多。
“去去去，小孩子家怎的没大没小？”子良还是很看重自己作为兄长的面子的，“说我是在发白日梦，那拍卖新曲来银子可不就是又轻松又利大还无需远行劳苦。”
“那也是何家哥哥的功劳。说银子来得容易，那我的那份银子呢？”张家小七问道。
“小小女孩儿家要银子干啥？月例用完了？缺什么让母亲给你买就是了。你那份二哥为你存起来，以后出嫁时作嫁妆。”
“财迷。光说得好听。”张家小七撇着嘴说道。
“二哥，那我的那份银子呢？”长生看着子良黑自己妹妹的奸商模样，只觉得好笑，不想小九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你哪来什么银子？”子良惊奇道，心说小七主持拍卖，长生让她半成红利，你却哪来什么银子？
“你的那份，你二哥也为你存着做嫁妆。”箫氏来打圆场。
“对对。都给你们存着做嫁妆。”子良反应过来了，却又感叹道，“怎的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要嫁妆？倒是三郎，怎么到现在还未见你办喜事？”
长生心想，怎么谁都要来关心一下我的婚姻大事呢，刚才还在说要做什么生意，怎么转眼话题就转到我身上了，不由地苦笑着勉强道：“你也知道我家老头子，小户，他看不上人家大户，人家看不上他。他一个土老儿，挑三拣四的，却让我不上不下。”
长生点头：“难怪三郎富家少爷一个，却娶不上老婆。”
张家小七光抿着嘴笑。
“何家哥哥，你别难过了，”却是小九安慰道，“等我长大，我给你做老婆。”
众人一愣，接着无不哈哈大笑，箫氏抱着小九笑得前仰后合。
“如今的小孩子可真不得了，了不得。”子良笑骂道。
“还不是哥哥们胡言乱语，也不知在小妹面前避上一避。”小七不免责怪在座的两大男人。
“哪里呀，是咱们家小九心肠好，看何家哥哥没老婆可怜，才自告奋勇的，是不是？”箫氏亲着小九的脸蛋说道。
“是呀。”小九天真地答道。
大家不免又是一阵笑，却把长生尴尬得无地自容。
等大家笑停了，子良正色道：“关于这事，三郎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长生扭怩半晌，才说：“我的要求也不高，相貌只要看得过去就成，最好是知书达理些，起码也要识两字的。”
“要求够高的，还说要求不高？”子良停了停，冷不丁问道，“那你看看，咱们家的小七又是如何呢？”
“二哥——”小七叫道，脸却红了。
“袅娜娉婷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小七听了，晕红着脸低下了头。长生接着口气一转，“小七才貌双全，只要过得两三年，求亲的人怕是要踏破门槛了。”长生心说，好你个张子良，难道要请吃嫩豆腐，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难道要我再等上四五年？
“是呀，还要个两三年，现下是小了些。”子良说道，看了看小七，又说道，“你这样总不是个事。要不要让红姑想想办法，在她的姐妹中帮你寻一个？”
“如果二嫂能施援手，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可你也知道，最大的难关是我家老头……”
“二哥，你们大男人要谈婚论嫁也别当着小孩子的面谈呀。”小七不高兴了。
“对对，还是唱曲吧。”长生见小七撅起了嘴，乘机打岔，他可不想继续讨论这个令自己尴尬的话题了，“小九你也要唱呵，哪一只呢，老虎呀——”
“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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