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拍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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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宋时雨忙着细看拍卖会的门道,赵大官人和师爷也正忙着呢。
“白师爷,你看,拍了四只乐曲,宝月轩倒拿了三只。价格还高过以往。宝月轩为何对大家不大看好的乐曲只管出大价钱搜罗呢?”
“东翁,你也注意到了。依在下看来,大家偏爱新歌,是因为乐曲不容易传唱。也正因其不容易传唱,就算被别人多听了几遍,却也难以偷学了去。”
“那咱们是不是也该真的出手了?”
“正是。”
赵大这一加入,每一首歌曲都要经过十多轮加价才尘埃落定。最初两首,过了百两也就赵大和钱嬷嬷在争。赵大拍得的成交价倒也不高,刚过一百两而已,但已经大大超过赵大的预期了。到后来,其他歌班书院唯恐空手而归,开始跟风,结果,接下来五首的成交价竟
越走越高,最终接近了一百五十两。
这时,张家七小姐甜美的声音又响起了:“最后一只歌子,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但何三秀公子,匠心独运,新编了曲调,与原先流传的曲牌唱法不同,倒似更胜了一筹。这第十二只拍卖曲目是,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伙计随之挑起了最后的一个条幅。底下的人哄的一声,竟全议论开了。
何长生心中也有所准备。词牌的曲调是约定俗成的,自己盗版了邓丽君的那首,不知时人能否接受,但却不想底下反应如此之大。当下心里惴惴不安,强自镇静。手臂一紧,却是边上张子良紧张得抓住了自己。
只见那张家七小姐却微笑着等了片刻,见大家还未静下,便拿起木棰,“啪啪”敲了两下,待大家的议论声渐渐止歇,说道:“看来各位对此首新歌很是好奇,连腹中饥饿也顾不上了。小女子却还等着吃午饭呢。”底下又有些笑声,她却不理,接着道:“第十二首,底价六十两,现在开拍。”
话音未落,参拍的这十来家青楼歌班,竟都举起了号牌。宝月轩的钱嬷嬷更是亲自举牌。
“一号。”
“一百两。”众商家的号牌并未放下。
“五号。”
“二百两。”
“噢!”底下一片惊呼,拍卖会至今还未拍出过这样的高价,也未曾见过一次加价一百两的“壮举”,而这壮举还是个妇人所为。这下,多数的号牌不见了。
“二百两第一遍。”李家小姐甜美的嗓音,却不为所动。
管家以目请示,赵大微一点头,一号牌子又举起了。
“一号。”“二百零五两。”下面有人笑出了声。相比钱嬷嬷的壮举,赵大也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五号。”“二百五十两。”赵大听得这可恶女人的声音,暗底里只咬牙。
“二百五十两第一遍。”管家又在看赵大。赵大不耐烦地伸手抓过号牌,举了起来。
“一号。”“三百两。”底下又是一片低呼。
话音未落,钱嬷嬷又举起了号牌。
“五号。”“四百两。”底下又是一片低呼,惊叹钱嬷嬷的大手笔。
“四百两第一遍。还有没有更高的?有没有?四百两第二遍。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有道是东坡居士惊才绝艳,水调歌头一曲更是道尽了古往今来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何三秀何公子也才高八斗无可匹敌,二者词曲相配,真可谓是珠联璧合,人间哪得几回闻——”
赵大犹豫着,为一首曲子化上四百两或更多,不过几个月就会被人学了去,是不是值得?不争吧,万一此歌子美妙无比,岂不失了生意?赵大的汗下来了,脑子飞快地动着。耳中听得报“四百两第三遍”,一咬牙,举起了手中的号牌,罢了,再竞最后一次,不成就拉倒。
“一号。”
“五百两。”下面又是一阵低呼,众人窃窃着,五百两买一支听都未听过的曲子,
真是疯了。
“五百两一遍。”赵大看着钱嬷嬷正低头和她的管家师爷商量,耳中听得报“五百两第二遍”,得意地想,你也吃不住了吧?不料,钱嬷嬷又举起了号牌。
“五号。”
“一千两。”
下面一片惊呼,随之议论纷纷。“肃静。请大家肃静。”好一刻之后,楼上才变得鸦雀无声。
只听得张家七小姐的声音在回荡:“一千两第一遍。今日羽风楼中,巨商大贾千金买曲,日后必成三原城的一段佳话。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不让钱嬷嬷专美于前,获此殊荣?一千
两第二遍。还有没有?”
赵大知道大家都在等他的回应,只觉得面上发烫。就想一咬牙,再举牌应叫。可又一想,一千两,只买一只新歌,难道我也象那婆子,也疯了不成?遂厚着脸皮,正襟危坐,只作未看见张家七小姐频频向他示意的目光。

只听得“啪”的一声棰响,这千金一曲,就此有了主人。
且不说闲人看客心满意足,纷纷议论着散去,拍得曲目的商家去帐房交割,赵大心有不甘地离开。宋时雨想去与何长生见一面,韩梁两人亦有意认识一下“这城中数第一的风流人物”,三人遂走上前去,不想却有一干人围着何长生,正热烈谈论着。张子良,孙掌柜是眉花眼笑,连说想不到。钱嬷嬷也来向三少贺喜,长生连说是钱嬷嬷看得起自己。
“钱嬷嬷,千金买一曲,真觉得值吗?”张家七小姐到底岁数小,好奇地问道。
“张家小妹心肠好,为嬷嬷的银子着想,就请在三少面前帮嬷嬷多多美言,为宝月轩多作几只新曲。”钱嬷嬷咯咯地笑着回答道。
“七妹呀,难道你认为三秀的这一曲值不了一千两?你是不知,钱嬷嬷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张子良也打趣小妹。
“从来不作亏本买卖的,在何三公子面前,也只能吃亏一回了。”钱嬷嬷一本正经地叹道。
“钱嬷嬷,小生对你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钱嬷嬷是男子,称雄西安府的首富李月峰怕是也要避你一头了。”长生回道,倒是真心的佩服,钱嬷嬷比自己早了几百年,却已经掌握了炒作的精髓。
宋时雨心中一动。长生看看子良小七孙掌柜都还不解,就解释道:“今天钱嬷嬷压了赵大一头,众口传扬,宝月轩千金买曲,从明儿起,这城中青楼第一家的声誉算归了宝月轩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钱嬷嬷只化了一千两,就拿走了赵家三代人才创下的美誉。宋时雨不仅暗中叫绝。
“三公子拿进的可是真金白银,老身不过着些个虚名。倒是三公子,好久未来宝月轩了,如果不看老身的薄面,也该看在姑娘们的面上,多多来捧场——”
长生心说,你那地方,见面喝杯茶都要半两到一两银子,我可去不起,口里却应道:“有空一定来。有空一定来。”余光中却瞥见张家小七撅着嘴巴。
“玲儿,快来见过两位公子。”钱嬷嬷拉过一直低头跟在身边的那位姑娘。长生一副登徒子的作派,伸出手中的折扇,托起玲儿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只见那玲儿雪肤花貌,眼波欲流,娇滴滴地称了声“见过两位公子”,脸已红了。长生听得如乳燕雏凤般婉转的声音,心中一阵的不争气,耳中却听得子良在鼓掌喝彩:“好一棵钱树子!”
“玲儿已近十四,老身想让她过年时挂牌,”听得钱嬷嬷如此说,玲儿耳朵根都红了,“只是还望三公子能为她定做一支新曲,再提点个花名。”
“钱嬷嬷可真是铁算盘啊!一点亏都不肯吃。——好吧。”长生虽然明知道钱鸨儿是厚着脸皮想要白讨一曲,但人家才出了一千两买下一首曲子,却不得不答应。沉吟片刻,思量着玲儿倒有几分仿佛前世那位娇声嗲气的台湾模特,当下将折扇在手中一拍,说道:“名字么——有了,玲儿人比花娇声美银铃,不如就叫林之玲,山林之精华,是谓美玉,如何?”
钱嬷嬷一听大喜,子良也拍手叫好。
“玲儿,还不快谢过何三公子?”
面对玲儿的盈盈万福,长生忽然觉得自己很穷很穷。
等一干人渐次散去,宋时雨领着韩梁两人上前。
“长生,可还认得你宋家叔叔?”
长生见一中年人上前来和自己打招呼,不由得一愣,听得他自称“宋家叔叔”,便已醒悟,机灵地答道:“宋叔叔已从西南发财回来了么?倒是小侄还未曾拜见,多有失礼了。”
宋时雨摆了摆手,说了无妨,“来,长生,宋叔叔为你介绍两位青年俊杰,你们多多亲近。”
长生与韩梁二人通了名,又介绍了张子良与他们认识。韩梁两人说起自己久闻两位的大名今日有缘识荆,一定要作东请客。长生子良推辞不过,只得带了小七一起去了。宋时雨却借口生意繁忙,就此离去,只说让长生有空多来。席间,这几人谈起新乐,十分投机,子良连呼“知音知音”。
“我们原有个诗社,每月就在十五聚会。两位也是一时的人物,何不前来,也替这三原城留一段风流佳话?”韩理说道。
在座的其他三人无不拍手,于是此事便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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