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受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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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还算不错,棉布成衣丝袜都售空了,织机也卖出十来架。子良相当满意,处理了交易手尾,便带着几个大风堂的伙计押着银子回来了。
银钱入帐入库,子良几人才吃完了饭,正在歇息,却见长生几人,灰头土脸的,由恒昌顺的几个伙计护送着回来了。长生脸上一个巴掌红印,指痕宛然,额上则鼓起老大一个包。赵先生也是披头散发。林三更是狼狈不堪,身上的新衣也扯破了,鼻血长流,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下四五处。只有刁二还算整齐。
众人大惊失色,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早晨吃早饭的时候,长生顺口问起:“今日我进城,有什么需要带的?”
王漱想了想道:“也想不出有什么要买的。”
长生又吩咐小云:“去问问那一房。搬来才几天,也不知有无短缺什么。”
小云翻了翻眼,直接了荡地回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长生给呛得一愣,转脸对王漱说道:“谁又得罪了他,怎的这般说话?”
小云已在一边嘀咕着:“说是一般大,却将个家中银钱帐本交了那房,这边还是亲亲表妹呢!……”
长生查了帐,发现在前段时间自己应付官标,婚事,丧事,从大风堂提过几回银子,子良在几次卖了货之后都克扣下银两,一共少交了一千多两入库——与长生所提银子,正好相当两人在大风堂的股份之比。旺茂虽将帐目记得明白,却从未提醒过自己。
也不知旺茂是新做帐未久,不懂疏漏了,还是故意替子良隐瞒,这让长生很是不爽,将他调去做曹掌柜的帮手。而大风堂的帐目,长生准备另请恒昌顺的帐房来做。父亲能相信的人,可靠应无问题。至于忠心,既然跟了自己,难道还能三心二意?何况自己还可在制度上作些制约。内院的帐本则是给崔氏,由桃儿帮忙打理。
长生倒也未想这许多,只是觉得自己奶娘最贴心。面对小云的话头,长生也说不上什么来,只笑着对王漱道:“表妹,你这个丫头可要好好做做规矩……”
王漱望了她一眼,却道:“表哥还说呢,你尽跟她嘻皮笑脸的,她怎会见你怕?”
“小云,听见了没?”长生笑道,“你小姐发话了,以后再没规没矩的,我可要行家法了……”
小云哼了一声,早去了别的房中。长生只得亲自前去问问。
拍卖会结束后,出得门来,尚贤问道:“现在做何?回大风堂么?”
“去德合坊。”长生说道。
早晨去西院,宋宜只说让他派人问候一下娘亲,告之自己搬来了大风堂。可是除了自己与三福,也没有几个下人来过五婶家,既然进了城,顺便就自己去看看吧。
长生脚下走路,心中却有些疑惑。宋宜平日里不声不响,今日却忽然提出要增加月例,说是母亲少了自己作帮手,活接得少了不够用。活接得少了,可开销也少了呀。奶娘还帮着她说话,宋宜每月五两月例,难道还不够接济她母亲?要不要接岳母来,也省得操心了?……不好不好,让她来了,只怕内院中要多事了……
长生正低头走路,忽然腾地一下,撞着了人。
只听得“啪”的一声,长生正要道歉,脸上已挨了一巴掌,一个公鸭嗓大叫起来:“瞎眼的小狗才,充军去那?”
长生抬头,面前一个光鲜的青年哥儿,正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脸上了:“好端端的路不走,偏要冲撞你爷爷……”
长生捂着脸:“你……怎的打人?就算撞了你……”
不料那人翻着眼,又是当胸一拳:“我爷爷打的就是你,怎的了?也不打听打听,我……”
长生脚下一个踉跄:“你……你……”碰到如此蛮横之人,长生又惊怒又无奈,真个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林三见着东家受辱,早跨步上前,飞起一脚,将人当腹踢倒在地。刁二也赶了过来,并不说话,与林三两个手脚并用,直将对方打得在地上抱头直哼哼。
长生还在发愣,事情已然结束。林三“呸”的一声,朝尘土中蠕动的身躯吐了口唾沫,又狠狠地踢上一脚:“这般一个厮货,也敢自称爷爷……”
尚贤扶着长生站在一旁,两人看得眼都直了,刁二过来请道:“少爷走吧……”
“这个……不会打坏吧?”长生迟疑着,眼光望向地上痛苦呻吟人影。刁二回眼看了看,浑不在意地笑道:“溜丢烂肉,只打得两下,还那么容易便坏了他?”
长生与尚贤对望了一眼,不由得暗想,对付无赖还真需得这般无赖手段。

走进巷中,长生已望见五婶门前围着些邻居。长生不知何事,道了声“借光”,赶紧挤了进门。
长生耳中听得喊叫吵闹之声,进来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快些还我……是客人的东西,你怎可拿了去?”五婶大喊着,此时正与一个汉子抢夺衣裳绸缎。
平日自家岳母总是平头整脸,打扮得一丝不苟,如今却是发髻散乱,衣衫歪斜,脖颈胸口都露出里面的小衣来,连声音都嘶哑了。
那个汉子自不肯放手,也是高声喊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自还不上,倒来怨我?”
“快住手!快住手……停停……阿娘,这是怎的?”长生上前劝道。
五婶见了长生倒是停了手,可如此一来,东西便让那汉子夺了过去。这下五婶也顾不得女婿在场,又上前抢夺。
“都且住了,都且住了……”边上一个婆子也喊,两人只是不听。
“三郎,还不快来帮我?……”
长生不是不想帮忙,却从未遇见过如此场面,一时手足无措,没处下手。
又是林三,也不说话,上前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子,将那汉子打得松手愣在那儿。
“你……你怎的打人?”
林三当胸就是一拳:“敢欺负少爷岳家!先问过我答不答应!”
林三又是两拳,却让汉子招架住了。刁二见了上前相帮,一人抓着一臂,将他强扭着贴在墙上。林三靠上前去,放低了右手,冲下腹就是一拳,只打得那汉子弯下要去。林三又提膝上撞,那汉子不由得仰面而起,脸上已开了染坊。两人松手,汉子一看不妙,转身抱腹逃出门去。
“好了好了……这是怎么回事?”林三还待要追,长生喝住了他,问起原由。
五婶理着头发整着衣衫,将经过说了一遍。
从女儿处拿了几件首饰来,五婶便欲早早地还了印子钱。不料,介绍放钱的贠婆婆前去一说,债主便派了这个汉子一起前来,说道要勾兑了债务也容易,只是些许首饰还嫌不够。
“那些首饰已四十两多,怎会不够?”五婶可不是省油的灯,当下与他争执起来。
“印子钱利滚利,五婶难道不晓么?”当时的印子钱,往往不讨得**倍的利息不肯罢休。那汉子却也不与五婶浪费口舌,直管自去席卷衣服及棉布绸缎。五婶正说着话请贠婆婆从中周旋,见着汉子如此行动,当即跳了起来。
长生看看贠婆婆,心说,你这老虔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转头对贠婆婆说道:“家岳母所借,都由我来偿还。你自去告诉债主,让他们带着借据来大风堂。”
“何少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替岳母偿钱原是应该,可不该将人打得那般狠了……”
长生大怒:“好你个老虔婆,我还未找你算帐,你倒先寻起我的不是?我且问你,此番我岳母借印子钱,你从中又得了多少夹背?”
贠婆婆自是满口否认:“哪有此事!我与你岳母介绍印子钱救急,怎反倒成老婆子的不是?真是好人做不得啊!”
五婶也在边上说道:“贠婆婆不是这样的人……”
长生不理五婶:“老虔婆,此事由你而起,该由你来收拾。若是弄不妥当,秀才我便与你见官去!看我不弄得你门户消停,我就不姓何!告诉你,县里老父母可是我的恩师!”
贠婆婆听得长生说出海底,又是满口威胁,也自心虚,支吾几声,灰溜溜地走了,门口围观众人也都散了。长生不免埋怨五婶:“阿娘要钱用,不来向女婿借,倒去借印子钱,弄出这许多事来,没得让我被人取笑。”
五婶心中不快,哪有小的这般数落长辈的?不过此番事端还要女婿收尾,五婶也只得听着不吭声。
长生想了想说道:“阿娘还是与我同回大风堂吧,您一个人在此,我们小辈也照顾不到。”
五婶心中却想,现在已听得你如此说话,去了大风堂还不整日要看你的脸色?当下说道:“我还未老,手脚灵便着,无需你们照顾。这里住得惯了,我也不想搬东搬西麻烦女婿。以后再说吧。”
长生心里也不想五婶搬过去,岳母推辞正中下怀:“那么,最起码制衣的活不要再接了。我每月补贴岳母五两银子,将手头的活计都退了它。人来人往,传些闲话,还以为女婿不孝,有着偌大家业,却让岳母针指为食。”
女婿要脸面,五婶倒也不能不答应,说道做完手头的活计就不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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