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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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用眼睛一扫房内,母亲,大嫂,二嫂都在。这是要干什么?
上前见过了礼,长生拣个座坐了,也不说话,只冷眼观看这几个女流有何话说。父亲仍然不醒人事。长生才去看过,.服侍的丫头杏儿说了,严大夫又来过了,诊断为中风。如果再过个两三日还是不醒的话,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长生心头沉重。外人说起来,总是何家三官将老爷子气得病倒了,谁会理会其中的曲折?就是知晓内情的,恐怕也不会出头为自己说话。这个时代有谁会认同恋爱自由婚姻自主呢?
何大奶奶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三郎,如今你父亲病倒了。我与你大嫂二嫂商量着,是不是该派人前去通知你大哥二哥?”
长生心中一震,想要回来分遗产么?这家里现在可没有什么可分的。想到这里,当即冷笑一声:“是该让大哥二哥回来一趟。我倒要问问他们两个,到底对布庄动了什么手脚!”
何大奶奶诧异地望向长生,虽有预料,却想不到长生反应这般大。二嫂谭氏先接了口:“我们当家的能动什么手脚?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三叔不思自责,倒白赖起我们当家的!”
长生哈哈一笑:“大哥二哥没有动手脚?说出来吓你们一跳。母亲,你可知道,二哥主持的北号生意,两个多月近三个月,至今还没有一钱一毫银子运回来!”
几个女流相互看看,却是不懂。何大奶奶问道:“那又如何?”
长生只得先耐着性子解说道:“二哥在延府主持北号生意。将总号贩去的布匹在当地发卖后,每月都该有几千上万两的银钱运回三原。开春已近三个月了,北号至今仍然毫无动静。”
谭氏回道:“千里迢迢的,说不定路上担搁了呢?”
“担搁一回犹有可说,或是北号有事,或是道路不平。往年到得此时,银子少说都已运回两次了,有些年景甚至三次。今年却连着失了两期,不是二哥动了手脚,还会是什么?事情焉能如此凑巧,竟连着两回都出了岔子?”
谭氏低下了头,却绝不肯认错,只嘟囔着,我们掌柜的才不会弄什么手脚的呢,定有其他变故……
“哦?”长生不愿放过她,接着追问道:“那二嫂倒是说说看,二哥在延府北号会有何种变故,竟然连失两期?”
谭氏抬起头来:“有何变故,妾身一个女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会懂得生意场上的事情?妾身只知道,家里每年的红利大半却是我们当家的辛辛苦苦挣来的。妾身倒要问上一句,当书咏他爹在北边风餐露宿之时,三叔又在干些啥事?现在倒有脸说起我们当家的不是!”
长生大怒:“家里的生意每年盈利,那是因为父亲安排得当,什么时候竟都成了二哥一人的功劳?照二嫂的话说来,更有他人功劳大过二哥!二嫂不要忘了,二哥虽然去了边上,不过是动动口张张嘴,将银子从别人手中实实在在赚回来的却是伙计他们!”
“那怎的一样……”
“那怎的不一样?任何一个掌柜,若是处在二哥的位置,做起来只怕还胜过他三分!”
谭氏回不上话了,停了停,又不甘心地说道:“我们当家的功劳摆在那里,三叔不承认,妾身也没有法子。不过,三叔不要忘了,将阿爷气得病倒的,却是哪个!”
“书咏他娘!……”何大奶奶叫了起来。
“是呀,也不知道是哪个?谁说得准呢,说不定就是因为二哥拆自家生意的墙脚,父亲才气得病倒的!”
“你胡说!明明是你要退婚,才气倒了阿爷,现在却倒打一耙……”谭氏气愤异常,三叔可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阿娘,你来评评理……”
“都给我住嘴!书咏他娘,今儿是来商量眼前之事的,却不是要来争些个谁对谁错……”
“母亲说得好,可是如果母亲未了解清楚家中情况就做主张,只怕……”
“三叔,阿娘还未说完呢……”牛氏不满长生打断婆婆插话道。
长生转过脸来:“大嫂,这布庄上出的岔子,大哥也同样有份!近三个月来,大哥一样,连一丝一缕棉布都未运回来过……”
“你胡说!……”
“我胡说?要不要将布庄上的曹掌柜喊来作个证?”
“我只知道,诗咏她爹不会如此不顾家里的,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过去几年,年年都不曾出过一点错;今春以来,松江分号,延边分号,一东一北,相隔了万里,却同时连着失了两期。大嫂,你要告诉我说,这并非是约好的而只是巧合?”
牛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三个女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两个媳妇更是暗自在埋怨丈夫,到底在干何种勾当。
好半天,何大奶奶先回过神来:“三郎所说的,我们确实不清楚。你也知道,你父亲从来不让家中女流插手生意。这连失两期却对家里的生意有何影响?”
“有何影响?现在家中只有不到万匹棉布,再过三个月,到了六月底,却要向官府交出三万五千匹棉布……”
“有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不够,何不从市面上购些回来……”谭氏不满地插口道。
“二嫂说得好!可没有二哥运回的银子,却叫我拿什么去购买布匹?现在庄上所剩总共不到**百两银子。且不说要养活号上的一干伙计掌柜,就是只用在家里,也是不够两个月的用度!”

长生又转向何大奶奶恐吓道:“母亲,向官府领银替官府购布,出面的却是父亲。如果到期交不上东西要去吃官司,父亲现在这个样子,你说他去了还能回来么?”
“阿爷卧在床上,怎能去得了?自然是由三叔顶替,代阿爷去了!”谭氏脑筋转得飞快,立即说道。
“我去见官?我才十七岁,小孩子一个。上得堂去,只怕官府大老爷还要责骂:去!换你家大人来。等大哥二哥回来,自该由他们两个出面,说什么也轮不到我去吃那官司!”
婆媳三个一听,这才慌了神。
“那三郎说说可有什么法子?”
“孩儿要钱没钱,年纪又轻,能有什么法子?还是派人尽快通知大哥二哥,让他们赶紧回来想办法。不然,到时官府前来抄家,我自是充军发配,大哥二哥被图影通缉,家中女眷,连同大嫂二嫂,说不定连母亲都要算上,只怕都要被官卖为妓,替父亲还债呢!”
三个女人顿时红了脸。
“三叔,现在家中就你一个男人,你不出来支撑门面,难道却要我们几个女流抛头露面么?”牛氏心中惶然,先开口服了软。
长生故作沉吟,看看火候差不多了,半天才说:“办法也不是没有……”却又转脸望向母亲。
何大奶奶此时方寸已乱,抄家不说,自己半百老媪一个,若真的被官卖为妓,没脸没皮的,除了投缳吞金一死之外,还能如何?
“一切都依了你,三郎,只盼你解了家中的危机。”
“母亲,大嫂,二嫂,我可是勉为其难才想了些法子,却不是我自己要做的……若大家不愿照做,那我只好拍拍**,逃去异乡……”长生敲砖钉脚再问一遍。
“是嘞是嘞,都依了你,三郎还不快说?”
“为了去市上购买棉布来还上官标,需要两三万两白银。号上现在只存有不到千两银子,每月家里用度就不下五百两,布庄号上每月再要三百两。还请母亲取来家里房契田契,孩儿去押些银子来,先救了急再说。”
何大奶奶迟疑道:“三郎,怎么要押房契地契,没有别的法子么?”
“别的法子?母亲与两位嫂嫂的头面手饰能值多少钱?”何大奶奶顿时默然。
长生继续道:“就家里的房子田产,急切之下也不知能不能押得上万两银子……若是母亲不相信我,那孩儿只好逃走……”长生说着,站了起来。
“三叔留步!阿娘……”牛氏先叫了出来。
“我去我去……”
长生仍然站了起来:“母亲,孩儿就在这里等着……”
何大奶奶无法,只得进去翻箱倒柜。
在外间,长生转过脸又说道:“两位嫂嫂也别闲着,先回房将头面手饰全部找出来。”
“啊?仍然要变卖我们的首饰呀……”牛氏失望地叫了起来,“三叔在城外不是还有产业么?”
“大嫂自可留着。反正吃起官司来先轮到大哥。”长生冷冷地答道,“至于城外产业,连母亲都知道,那是张家二少花了四千两购置的。小弟不过是承蒙朋友看得起,在那里帮些忙。大嫂倒是精得很,连别人家的东西也不放过……”长生话中带刺,见牛氏吃鳖了,便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话头一转,转守为攻:“不但是两位嫂嫂的,各位姨娘的头面首饰,也请嫂嫂用心搜罗。多想想几个侄儿侄女,不要以后既没了爹娘,却还要讨饭……大房二房各有多少身家,可别想瞒过小弟。比如二嫂,黄金凤钗有三支,玉如意一柄,金钏玉钏各一对,翡翠珍珠耳钉各一付,珍珠项链两挂,红宝石蓝宝石戒指各一枚,金戒指五枚……”二娘正想着,若自己偷偷藏起些,三叔又如何能知道,却不料长生已然喊破。
牛氏谭氏满心失望,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去。何大奶奶出来了:“你两位嫂嫂呢?”
长生不答,只是问了一声:“房契田契呢?”
何大奶奶递了上来。长生略翻了一翻,说道:“怎的没有恒昌顺号上的房契?”
“啊?布庄的房契也要……”
“不是说了么,银子还差好多呢!”
“这……为娘再去拿来……”
“母亲,还有您的头面手饰……要救何家,银子还差好多呢……”
就这样,长生将家里搜刮一空。这还不算,第二天又打发两位嫂嫂各自回娘家告贷借钱。长生自己却趁机召集家中所有的男女仆人宣布:有谁不想继续为奴,都可以十两银子自赎其身。长生想得很美,这一招既裁了人,又收进了银子。可现实是残酷的,出乎长生的意料,竟然只有三个小厮出首自赎。
长生暗叹了口气,三个就三个吧,谁敢说蚊子不是肉呢?
三个小厮,长生给他们找了份大风堂的工作。这三个有了生计,也很是高兴。他们却没有明白,从今往后,长生不但不再需要白养他们,而且还要从他们身上剥削剩余价值。
双方皆大欢喜。谁说世上没有双赢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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