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 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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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没什么好说的。长生二十世纪见过更大的场面,开个二三十桌不过是等闲之事。在这个时代,宋家的宴会可称得上是钟鸣鼎食。妇人们都在内院,外堂不过是些爷们。宋青得到消息,告诉长生,说准岳母对长生还是很满意的。但在酒席上,长生也没有多少机会和宋青说话,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来敬酒拉关系,为自己或为子女朋友要求介绍饭碗寻门生计的也不少。长生暗想,中国人走后门可真是源远流长。
长生正暗自编排中国人的劣根性,忽见三叔公向这席走来。宋青站起来,长生和席中其他几个年青人也都站了起来。三叔公与宋青干了一杯,说了些勉励的话。却转向长生,“何家小哥,我有几句话要说,跟我来。”三叔公又让大家随意。
长生不知何事,只得跟了三叔公来到堂外。长生紧了紧身上的冬衣,园中阳光明媚,冰雪未融,空气却是清冽。两人随意走动,长生四顾,花圃草草,此时当然无花,满目只见苍黄,丛丛杂杂的花木略显不整。心中不由暗叹,俗话说的真不错,富不过三代。不料三叔公开口了:“当日此处花园落成,可谓是宋家的盛事。新朋好友前来庆贺乔迁之喜的,不下五六百位。那时,我也不过是何小哥这般的年纪。不过三十年,如今,却是这般……这般……”
长生随着三叔公的目光,扫过高大斑剥的院墙,在心中猜测,三叔公省略的是哪两字,萧条?破落?耳中听到的却是“这般的……不同”。想来三叔公虽然与长生同样心有戚戚,但对物事人非的感慨却不是长生一个花季少年所能够体会的。
对三叔公的话,长生也不好接口,只得含含糊糊地应承,却笑着说道:“宋青大哥可是在岭南闯出了好大的局面,听他说来,盛况已是远远超过老家了。”
“这倒也是。”三叔公却又随口问起万陇盛的情况。长生一听,便明白了,拣了点不紧要的说与他听。三叔公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长生只得随着他继续在园中漫步。沉吟着,三叔公看似随意地又问道:“你堂哥家是不是最近头寸有些紧张?”
长生心想,戏肉来了,当即推得一干二净:“有这事吗?我倒不清楚。”
“如果头寸不紧张,怎么想要当城外的宅子呢?”三叔公小眼睛中直看着长生。
“真的吗?我倒第一次听说。”长生瞪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的神色,心中却在笑,这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
三叔公嘿嘿一笑,也不介意,只是问道:“何小哥可知,那栋宅子造了多久了?当初花了多少银两?”
“造了快八年了吧。当初化钱多少,长生以前还是小孩子,倒不曾留意。”
三叔公又走了几步,想了想,问道:“何小哥能否帮叔公一个忙?叔公想请你传个话,请你家堂兄出来见面吃顿饭。”
“长生与堂兄也不是很熟。”长生停了停,接着说道,“不过,既然三叔公开口,那长生姑且试试。如果堂兄问起,三叔公却是为了何事相约呢?”
“就说是生意上的事好了。”
“生意上的事由粱、来两位掌柜负责,堂兄并不怎么管。”长生心说,你不告诉我何事,我才不会替你传话呢。
三叔公沉吟了一下,道:“就说叔公有意出借些头寸。”
长生明白了,原来你是看上了那个宅子,大概粱、来两位掌柜精明,所以想直接呼悠我堂兄。
“那长生就去试试。不过,可不敢打包票,堂兄一定会答应。”长生一边回答,却想起自己的问题,暗自发愁,自己和子良花得利害,拍卖新曲所剩,加起来才四千多两的本钱。押下了堂兄的宅子,原本是打算做棉布作坊的,可让父亲一说,根本就是空想。现在那宅子在手里倒有点象鸡肋了,要不要就借此机会转给三叔公?

好不容易散了席,有的宾客要告辞,宋青去送客。然后又带着长生去见了女眷。终于来到书房,两人各捧一杯茶在手。长生心想总算有机会和宋青独处了,可以说些话了。
长生还未开口,宋青只是笑着看着长生。长生心下诧异,“宋二哥,有什么不对吗?”
宋青笑道:“怎么样,在众姐妹中,宜妹妹容颜标致可是出了名的。小三,你可还中意?”
长生虽觉得宋宜外表对自己有些吸引力,只是那种过分的扭捏着实让他不喜。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造就的婚姻,只能是撞大运。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怎的五婶教出来的女儿如此不通事务?对于宋青的问话,只得笑笑,问道:“那自是无可挑剔。不过,我倒对五婶很钦佩,一个人拉扯女儿**,太不容易了。“
宋青故作惊讶道:“现在就开始拍岳母大人的马屁了?还是在背后拍。小三你何时学得如此高明了?”
“倒不是拍马屁,是真心佩服。”长生心说,草窝里飞出个金丝雀,穷家养出个大小姐,我能不佩服吗?
宋青啧啧道:“五婶又不在这里。见面我替你多说好话就是了。小三也不用如此吧?”见长生不象是在开玩笑,宋青愣了下,摇摇头说道:“小三,你现在变得无趣了。倒仿佛是温三的兄弟。”见长生不说话,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初我南下广州,也不过就是你现在这岁数,却没有你这许多心事。”
长生叹了口气:“人总是要长大的。”
一时之间,俩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倒有点冷场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宋青没话找话,“当年我南下之时,你还是个小孩子。不料现在你也要成亲了,而我竟已是两个娃的阿大了。”宋青一脸的惊奇,似乎才发现时间过得快。
“那是二哥的福气,别人求还求不到呢?”看着宋青的虚假感慨,长生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
宋青停了停,长舒口气:“还别说,当年还亏得听了小三的话,南下广州的收获还真不小。”当初宋青南下也是无法之事。宋大爷身体出了点问题,只得在家休养。而西南的边茶生意本属于二房,宋时雨好意让大哥入了两成股,但这一大家子大手大脚惯了,却有些捉襟见肘不够用。
“小三当初说的一点不错。广州番商买布多过买丝,贩茶不如贩磁。我往来广州和松江,
只贩标布细布和磁器,从第二年起,除去开销打点,一次总能有个四五倍利润。现在,不瞒小三说,你二哥在广州的家业比起这里只大不小。”
宋青谈到第一年去广州,是两眼一抹黑。虽然已有家人打前站,但当地牙行(官方中介机构)把持着与番商的交易,无法直接出货,只能将货售给别人,挣些小钱。直到后来,宋青公关下了一个牙人,才算做上了大生意。等宋青在当地混熟之后,却是去港口外,在水面上私下与番商直接交易。如此才挣到了大钱。
长生听着,也能想象其中的曲折艰辛。宋青拿出两个小布袋:“老弟所托之事,做哥哥的记着呢。这是你要的包谷米和长生果。番薯和土豆尚未找到。”
长生接过来,拆开一看,正是自己渴望的玉米和花生。
“只这些吗?却不够作种的。”
“放心吧,各有一石呢。”宋青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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