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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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回到自己房中,独坐暗中思量:二哥虽然面带风霜,却身体结实,精神也不错,比去年走时又成熟许多。听着二哥谈论北地生意,也是条理分明。看来北地艰苦,独当一面很是锻炼人。三年前,父亲便放手让大哥二哥接班,自己只坐镇老家接应。想不到才三年,二哥已将北边的生意从延绥沿伸到榆林。要想争夺家业,二哥只怕也不是好相与的。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奶娘崔氏送茶进来,顺口说道:“今天午饭,我披了件皮坎去厨房,丫环婆子们见了都羡慕我好福气,三少爷订了亲,将来少奶奶过了门,那我可就享福了。连二少爷回乡带点东西,都有我的一份。他们都在问,咱们三房何时添人。我说少爷才订亲急什么,大家说,难不成少奶奶进了门,连个称手的使唤下人都没有,总不成让我这个老婆子去服伺少奶奶吧。我说只要少奶奶不嫌弃,那是老婆子的福气,你们还没有这运呢……”
长生心不在焉,听到此才回过神来,接口说道:“那怎么成?我成了家,奶娘也该歇歇了,好好享享福。带大了我,难道再带下一辈?也没有这个道理。”
“庄户人家也闲不住,一闲还不定生出什么毛病来。带孩子可是奶娘乐意的。从前少爷小时候,多聪明呀,三岁就识字,五岁会作诗,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长生心里暖暖的,等着奶娘唠叨告一段,笑着说道:“那奶娘倒说说,咱们要哪个丫头好呢?”
“桔儿就很好,又会做活,人又能干。桃儿也不错,人俊……”
“那就桔儿吧,奶娘说好,那定是好的。明后天,我就去向母亲要人。”
“那我就去和桔儿说了。也省得那丫头盼得心焦。”
长生看奶奶乐滋滋地走了,暗自摇头,看来奶娘还是答应了人。心中却想,也不知那桔儿会不会合自己心意。其他倒也无妨,最要紧的却是嘴巴要牢靠。若是个小喇叭,无意间到处广播,那自己的一举一动,岂不全暴露在太阳底下,那还怎么跟两个哥哥争家产呢?
长生才跨入中院,已听得宋青大呼小叫地迎了出来。只见宋青一身紫红缎袍,满脸的笑容,却是胖了许多,连眼睛也看不见了。长生叫了声“二哥”,深深一揖,说道:“一向可好!长生这厢有礼了!”
宋青连说,自家兄弟,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伸手搀着长生,笑着说道:“呒,不错,不错,长高了,一表人材。小三,你老实说,你今天可真的是来看我的吗?”
“二哥说的是哪里话来?二哥从万里之外返乡,小弟前来不为看你还为看谁呀?”
“难道不是来看你那新媳妇的?”
长生内心作苦,面上却只得带笑着答道:“难道还有这等好事?我还以为来此只是现眼被人白瞧一番呢!”
“说得好!说得好!”宋青抚掌大笑,“真不亏是我兄弟。既然做哥哥的在,必定让你今天见到你那未过门的媳妇。”
“那可就多谢二哥了!”
“好说,好说。不过,小三还真得先去亮亮相,让几位长辈好生白瞧一番。”
宋青领着长生来到堂上,宋家的长辈果然都在。宋大爷,宋大奶奶,宋二爷宋时雨,宋二奶奶,几个不认识的中老年。
看这架式,是三堂会审吧。宋青上前去,说道:“各位长辈,这就是何家三秀何长生公子。长生兄弟,还不快来见过我家的众位长老?”众人不禁莞尔,宋大奶奶骂道:“都做爹的人了,还这么不正经。”气氛轻松了些。长生无奈,硬着头皮上前见礼。
第一个打招呼的对象,自然是宋大老爷。宋大爷三绺白须,只比他儿子略瘦。长生叫了声宋大伯,说道,长生这厢有礼了。宋大老爷点了点头。然后是宋二爷,其他的不认识的,都在宋青的提醒下,长生一一见过了礼。坐在宋大奶奶和宋二奶奶之间的,是位四十左右的夫人。长生不认识,宋青提醒道:“叫五婶母好。”长生推想,这大概是今天的正主,自己未来的岳母吧。
一圈礼毕,宋家大老爷问起长生父亲可好。长生一边回说好,一边暗想,这真可算是会审了,连个坐的凳子也没有。宋家大爷又问起长生的大哥二哥。长生知道宋大爷不过是在替准岳母问话,一一加以说明,说一个在延安府掌管家族生意,一个长驻在松江府收购棉布。
宋大爷点了点头:“你那两位兄长倒是各自能独挡一面。”长生道:“是父亲打下的基业,两位哥哥不过是守成罢了。要说能干,还得数宋二哥,独自在岭南,新开出一片天地。”
宋大爷笑了笑,连说哪里哪里。宋青急急地指着自己接口道:“就在这里,这里呵。”众人笑着,宋青却又笑道:“看不出来呀,长生竟然变如此会说话。”

宋大爷又问起长生自己的情况,现在都在做些什么。长生有点尴尬,只说在自家的布庄学做生意。这时座中一人,接口问道:“可是那城东的恒昌顺?”长生说正是,记得见礼时,宋青说是三叔公。那三叔公目光一闪又问道:“那万陇盛呢?”长生回道那是堂兄家的。
宋大爷赞许道:“不错。不错。假以时日,长生一定也能独挡一面了。”
好不容易,长生才脱了身。不过片刻工夫,长生却觉得有一个世纪长。送上门来让人参观,这种事可真不是人干的,是猴子干的。长生在二十一世纪炼就的厚脸皮也对此不起作用。总算完事了,等着抱新娘子了吗?还不行呢。还有婚礼这一大关呢。长生想着就有些畏难。
吃午饭尚有些时候,宋青将长生带到后厅,宋家的年青男人都在这里。长生知道,以后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份子了,互相帮衬大概是免不了的。长生朝着厅内看去,大多认识,宋时雨的两个儿子,宋腾宋鹏也都在。只是屋里众人正在激烈谈论什么,并未注意宋青与长生进来。长生一听,众人却是在争论当今之时,何业最为挣钱。陕西文风不振,座中的众人又都出生于商贾人家,吟诗作对毫无兴趣,讨论挣钱的话题倒是精神头实足。
只听一人说道:“本朝之利,不过是两样生意,东南在盐,西部在茶。”
“不错,边茶贸易极为利厚。”一人符合道,长生一看,说话的正是宋腾,“以本家的西南边茶为例,俗例多有一斤茶换一只羊,十斤茶换一头牛。以如此利润来看,就算说是一本十利也不为过。”
支持宋腾的几人连声符合。宋腾接着说道:“一斤茶叶,如果在湖南安化茶区,不过一分银子,可是运到打箭炉,即使是售价最低的绒马斤也可卖到五分。若是深入藏区,沿裹塘、巴塘、乍雅、察木多依次递增至二两。而乍雅最贵,可达三两二钱一斤。”
众人听得都不禁暗自在点头,都听说西南茶马交易利润丰厚,但不知竟高达如此。长生却知,西南边茶在嘉靖时就已达每年二百四十多万斤,而隆庆后更达三百四十多万斤。即使以每斤一两半银子的毛利算,每年流回陕西的财富也高达数百万两。如此看来,陕西此时确实可说是富甲天下了。
“宋三兄弟所言茶马交易利润丰厚,令人羡慕。但要说天下生意,利润最厚的,文福却要认为还得数业盐。”长生识得说话的是宋青的姐夫刘文福,三原首富刘信轩的侄子。
只见听他继续道:“天下之利不过在于工,商和盐。工之获利二而劳多,商之获利三而劳轻,贩盐获利五而无劳。我家三伯经营盐业,财赀称雄三原城。如果不是因为盐业利润最厚,又岂能做到?”
刘文福这一开口,支持他的人当然是连声称是,反对的人却也说不出话来。刘信轩在三原城被称作“刘半城”,他人如何能比?以后他带全族迁居淮扬,建房起屋竟然占地范围广达数里。另一人更补充道:“以成化时纳粟中盐为例,输甘肃、肃州两州边军米豆三升即给一盐引。盐引值银子二钱,而三升米只值银三分。因此纳粟中盐是一份本钱,而毛利六、七倍。如此巨利,天下又有何种生意能与之相比?”
底下众人连连附合,只一人提出异议:“石兄所言虽不错,但却未记入纳粟边塞的运输成本。试问从西安府运去一石麦豆到甘肃、肃州两地,这千里坎坷路途,路上花费需要多少?运一石到边塞上,路上差不到要吃掉两石。如此算来,利润恐怕无几了吧?”这却是宋时雨的次子宋朋在说话。
“五弟是只知其一不只其二。一份盐引虽只值两钱银子,但纳粟中盐的边商如果不是自己支盐而将之卖给内地来的内商,官定价格为七到八钱银子。如此一来,不过一转手,少说也有个两三倍的净利。”
“贩盐若不过两三倍的净利,却也算不上天下最挣钱的生意了。”宋腾反驳道,“文福大哥所言盐业利润最厚是不错,但盐业的周转却没有边茶来得快。边茶一年即可周转一次。而盐业从积粟运边,纳粟中盐,到下场支盐,到发售水商回款,周转一次少说也要三年。更何况还需上下打点。听说没有门路商户,长驻盐场等待支盐,盐引从祖父传到孙子,盐还未支到的。”
众人一听眼光不禁转向刘文福。刘文福也只得点头承认确有此类事情,却又不服地说道:“这只是因为官府执行盐法过程中,略有疏漏,而西南边茶,茶法松驰。若非如此,盐业之利当为更高。”
座中众人纷纷议论。长生心下叹息,政策风险永远是商人胸口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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