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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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鸣清了清嗓子,开口谈到了正题:“今天大家抽空,赏脸来到小弟府上,只因有两件事,小弟想与大家商量。第一件事么是这样的:新的一年又将到来,官府的标银如何分配,还想请大家拟个章程出来。”
明朝的陕西省地跨现今的陕西,甘肃,宁夏,内蒙几个省区。此时为万历中期,东北建奴还未成气候,陕西省既然地广,边防的驻军自然最多,军需采购也就最为繁重。棉布不但用于军丁的被服和军中的旗帜营帐,也用于布马官市贸易,以换取蒙古的马匹。为了有效地采购棉布,陕西的官府在实践中采取民营承包的做法,每年年初将官方府库中的军费银两,借给布商,由布商领银后去江南采购棉布,到时按所借银两多少,交回一定数量布匹。当然布商领银购布必须有人作保,或将娘子儿女压给官府。而到期交不出或交不足布匹,那**开花是最轻的惩罚。
王一鸣说得清楚,底下众人开始各打各的小九九。或捋须,或喝茶,或闭目养神,一时之间,竟无人回应。
王一鸣作为主人,对这种冷场感到颇感无奈,没话找话:“各位不妨说说各自有何打算?大家又不是外人,就放在明面上,一起参详参详,也好早点定下来。怎的都不说话,要不还是按座位大家依次说说?”王一鸣望向左手边上的温自古,说道:“要不就从温兄开始?”
温自古停了捻须,推托道:“何兄最为年长,还是由何兄带个头吧。”
何鹤年睁开了眼睛,微笑着看了看温自古,又瞧了瞧王一鸣,说道:“温贤弟心肠倒好,没人做出头的椽子,就尊老挑上鹤年。”温自古不由得尴尬,眼睛只作望向别处。长生见大家都不愿起头,自作主张地说道:“各位叔叔,大家何不来玩个击鼓传花?花传到谁手上,就由谁来说说自己的打算?”
一时之间,众人目光都投向长生。别人不说话,秦大宝最为好事,当下笑道:“这倒也是个法子。”
王一鸣心想,真要照长生的提议,传出去还不笑死人。摇着头苦笑了一下,开口道:“秦兄说笑了。这样吧,我先说说泰盛庄吧,算是抛砖引玉。”说到此处,目光从各人脸上扫了一圈,说道:“我和兄长商量了一下,既然僧多粥少,那么就按去年旧例吧。”
王一鸣说完,底下众人互相看看,却还是冷场。等了半天,温自古清咳一声,说道:“今日王贤弟作东,我们是不是就给主人一个面子,照此办理,大家也省事些?”
这一下,话音未落,已有人出声了:“这不太妥当吧。如果照旧,我们又何必来此呢?”说话的却是新近发家的布业大贾潘仁秀。
有了潘仁秀起头,底下自然有人附合。
“兄…兄弟…也…也以为不妥。”说话的却是那师从政,他是口吃,憋出这一句,已是脸红脖子粗,他的话却还没完,“本…本县官…官府标…标银总,总共不到三…三十万两,泰…泰盛一…一家,就占了五…五万,这…这,不…不太好…好吧?”
底下听的人实在费劲,他这边才说完,就有人叫道:“三十万标银份额,何不大家平分?”
长生一头雾水,不太清楚有何可争的。在他看来,这官府镖银相当于无息贷款。如果是小商小户,那自然需要尽力争取,空手套白狼嘛,发家至富的捷径。但天下没有免费午餐。若以官府定下的年底所需缴回的布匹数量计,承包采购棉布毛利却要低于自营。如若棉花价格变动,或因打仗遭致转运困难,也有亏本的时候。所以,他也不明白在座众人为何如此争抢份额。长生看着众人来来回回,扯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终于达成妥协,王何两家各让出五千,牛家让出四千,温家让出三千五,大致是各自去年份额的一成,余下的官银分额由其余众人均分。
王一鸣解决了此事后,如释重担,底下却还有人不甚满意,各自还在嘀咕,王一鸣也不管,却又开口了:“这最难的一事既已议定,那么咱们该来核计一下这第二个话题了。我还是请温兄来和大家细说。”
温自古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不知大家可听说了,明年皇上可能派出一批太监,分赴全国各地征收商税。我们应议上一议,到时好有所准备。”
这一句话,却好比将一瓢清水倒入了油锅,底下全沸腾了。有怒骂的,有怨天的,有叹苦经的,有问详情的。王一鸣与温自古相互望望,也想不到众人的反应如此激烈。好半天,声音才渐渐低了下来,有几个却还在议论。长生一看,是那武休休,潘明秀,计通等人。
此时,何老爷却开口了:“敢问温贤弟,此消息是否确凿?不知是否还有转缓余地?”
“诏书尚未下来。但此事在朝中已闹得不可开交,皇上一意孤行,只怕是难以转缓了。”温自古的叔叔在朝中为内阁高官,他的消息最为灵通。因此王一鸣才会让他主持讨论此事。

“收税不是官府之事么?怎会由太监主持?”有人脑筋清楚,提出疑问。长生一看,却是那计通计无碍。
“无碍兄问得好。按理说来,征税之权,确实应归于官府。可无碍兄想必也知道,今上富有天下,性子上却有些象咱们商家……”温自古说得吞吞吐吐,到底不敢当众非议皇帝的毛病。
“皇上的性子有些象咱们商家?这倒新鲜。不知温兄从何说起?”秦大宝好奇地问道。
温自古解释道:“今上的性子如何,我只说几件事。万历七年,今上才十七岁,有给事中上书请撤浙江直隶的织造。当时的帝师兼首辅张居正大学士,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养民力。今上听从了。可是七月才罢的织造,十一月今上却又向浙江直隶加派织造七万三千。在帝师张大学士的劝说下,总算最后减了半……”
秦大宝口快笑道:“原来绕这么个大弯子,温兄是在说今上贪财。”
众人皆笑,温自古却面色大变,当即驳道:“还不住口!温某人可从未说过如此大不敬之言。大家都听见的,却是你独一个在非议皇上。”
众人一时俱都变了脸色,笑容僵在脸上。冷场。
王一鸣打圆场:“今上十岁登基,圣明睿智,岂是我们这些草民能议论的。”
众人俱都称是。王一鸣又对温自古道:“还请温兄继续吧。”
温自古没了兴致,只道:“大家都明白了,也不需再多说什么了。无碍兄的疑问,只需想想,官府与太监他们所收的款项各进哪个库房,便可知晓。”
原来,明庭有多个库房。一般来说,各地官府的收入,除了留用,便上缴户部府库;太监身为皇帝的家奴,他们收了税,可不就是进了皇帝的私人腰包么?当然,皇帝的私人腰包有个堂皇的名称,叫做“内库”。
别人或许不清楚,长生作为历史系学生岂能不清楚?。那万历皇帝才登帝位便加派连连。当时的帝师张居正身任内阁首辅,压下不少。张居正死后,万历皇帝没了拘束,又打三大征,国库空乏,便想着加税。因为内阁的反对,万历将主意打到了矿税商税上。如此一来,深受儒家重本抑末思想熏陶的官员们自然不会反对。令内阁想不到的是,万历皇帝竟派出内庭宦官分赴各地主持此事,摆明了要将增加的税收收入内库。
计通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在座其余众人,也大多一想就明白了。却有仍然懵懵懂懂的,缠着别人低声在问。
“好了,大家还是来想想,这件事到底怎么办?如何应对?”王一鸣将大家的思路引回正事。
又是何老爷先开了口:“温贤弟可知,这商税却是如何缴纳,税率是多少?”
温自古回道:“何兄所问,却难倒小弟了。这新加的商税,也没有前例可循,税率多少,如何缴纳,却是无人知晓。”
“如此说来,不是没了法度么?那岂不要由得对方信口开河,说多少是多少么?”底下众人不免怨声载道。
“关于税率,却也并非毫无头绪。”长生憋了好一阵子,见大家这一通乱,心中不耐,便高声说道。
“众位叔叔在此,那轮得到你小孩子胡言。”何老爷却怕长生乱说话,家里少些规矩无妨,场面上却是丢脸的事。
见大家的目光都望向自己,长生看了看父亲,忍着没说话。
王一鸣却道:“姐夫,既然外娚儿有话,说来听听又有何妨?大家聚此不就是为了议个章程出来么?”
何老爷点点头,长生便开了口:“其实众位叔叔是关心则乱,静下心来也一定能想到的。国朝厘金,大多在三十税一至二十税一。市场门摊,则按店征收,每家若干。商税计征,不外乎这两种法子。这新征的商税,既然没有前例,我们为难,那么来收税的太监税使不是也为难么?我们不妨提出商税比照厘金或门摊。若税使思量着有些道理,或许会乐意接收。”
众人俱都点头。那潘仁秀却问道:“如果税使欲自定新规矩,那该如何呢?”
长生还未说话,底下已有人开口了:“该当如何,你潘大竟会不知?”
众人皆笑,王一鸣也笑着说道:“还能如何,不过是花钱办事而已。”
“这花钱办事,潘某当然知道。只是花大钱孝敬税使,就一定比遵照税使所定规矩更为便宜么?
王一鸣笑道:“每家各自出面,自然不会便宜。因此才需议一议各人的分摊费用,再推举出一二代表,一齐行事才是。”
既然定下花钱办事的方针,那就好办了。众人不一会便定下,按各人所受官银的百分之一出资,作为孝敬。若是不够,再另行集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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