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茶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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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架空历史小说实在太累了,资料缺缺,工夫花了,成果却不大。再加上千里也有身体不好的时候,所以停了好长时间。出乎意料,还有这么多忠实的读者守候着。千里争取更新,力争不让大家失望。另外,最迟到这一卷稍后,就会开始做大事。请大家稍稍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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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讨饭还是饿死?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人的一生,总免不了逆境。比如那个叫哈姆雷特的丹麦王子。比如那个叫孔丘的中国圣人。
想当年,读书人的老祖宗被围陈蔡十天十夜,几至于饿死,却依然与学生们弦歌不绝。
长生心中苦笑,情景倒是相似,弦歌也难不倒我,即便说扬州本地的歌曲,自己也会得好几支:雅的有什么“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摇;妾家住扬子,便弄广陵潮”……俗的有什么“乖乖龙地动,韭菜炒大葱”……只是想请问孔老夫子,讨饭或者饿死,两者选一,该当如何决择?
子曰:“割不正不食。”
他老人家连肉切得不好,都坚持不肯吃,这么说来,是铁定只能饿死了。
可实际上,孔圣人有他的学生作为倚仗,不用自己出面叫化,所谓“有酒食,先生馔”。仅有的一点吃喝,学生们先供给他老人家。长生想道,自己也有几个小叫化,才收作手下,他们会心甘情愿地供养自己么?好奇怪啊,要饭的把伍子胥奉为祖师爷,而要饭们的头儿们却不曾将孔圣人奉为祖师?“知识就是力量”,学问不是被说成是比拳头更有力的武器么?自己该无需悲观……
长生胡思乱想着,睡意慢慢上来了。
……
有种感觉,好象忘了什么,又说不出来,心里有些不上不下,思绪则一片模糊……隐隐约约,仿佛身处浓雾之中……长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渐渐的,渐渐的,那不明之物在浓雾中逐渐靠近,轮郭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终于,显露了出来……是痒!
想到痒,于是便感到了痒,并且不可遏制地痒了起来。长生不得不从睡意的泥潭中挣扎着爬出来。
人生乐事,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注1)而长生来到扬州,结果却躲在城外的破庙里喂蚊子。
只得拍打一番。脸上,颈上,手上。
手指上体会到了血的粘度,该是打死了一两只。痒稍稍止了些。再睡。
奈何杀一儆百对蚊子们无用。才一合眼刚要再次入梦,蚊子们前仆后继又冲锋了。
用道袍蒙了头脸,这倒是个办法。可只一会儿功夫,长生便热得露出头来喘气。庙外虫鸣蛙叫声突然格外清晰,就近还有小要饭们的鼾声匀净香甜。长生心中懊恼,怎的小叫化们就不受骚扰?
热还是痒,哪一个更好忍一些?长生辗转着,这又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几日奔波,长生本就感到极为疲乏,可这吸血蚊子……唉!
长生苦不堪言,暗下决心,明天宁可少吃一顿饭,也定要买些蚊香回来。最后,他只得起身,出庙门胡乱拔了些青草回来,扔一些在将息的火堆上。嫩草多汁,阴阴地燃起,放出浓重的烟雾。蚊子少了,长生这才睡安稳了些。
一大早,在城外草市上吃过早点,长生打着哈欠赶往大东门外的盐监使司。
万历时期的扬州城,由东西相并的新旧两城组成。旧城筑于元朝至正十七年,由佥院张得林改筑宋大城西南角而成。南北三里半,东西一里半,共有五门,南西北各有门一,唯东面城墙有门两座,小东门和海宁门,即俗称的大东门。扬州地处南北要冲,明朝中期以来,在城人口逾六十多万,旧城中根本挤不下,即便是城外,也人口稠密屋宇鳞次。嘉靖时倭寇来犯。为了防倭,当时的知府吴桂芳于嘉靖三十四年议筑新城,后任石茂华踵成之。新城城墙自老城东南角起,斜折向南,然后沿运河向东,然后折北,最后折向西,止于老城东北角。新城共有七个门,东西三里,南北三里半,比老城大一倍。新城建成后,在扬商贾大多卜居于此,致使新城繁盛更胜于老城。
面临生存考验,长生使出浑身解数,只求离此绝境。
他想出的第一招便是空口许诺役使乞丐相帮找人。哪知扬州的乞儿精得很,不上这当。
一招不成,长生又想出一招:守株待兔。大哥既然是盐商,总要上盐使司来办事吧。那自己就天天前去守着,运气好的话,在弹尽粮绝之前,说不定就能遇上大哥。
差一点这招就成功了。
时值中秋,盐监司署门前来客络绎不绝。不用说,多是来给盐运使送礼的。长生张嘴问人:劳驾这位先生,请问可认识陕西盐商何长运?
“去去去!怎不看山色?挡人办事……”
开头也曾碰壁,让人家的下人叱退。待得他弄懂诀窍,专挑那些办完事出来之人相讯,便有了收获。虽未问出长运下落,但对方大多以礼相待,耐心听完长生说话,或敷衍或认真地回了话。甚至有的来客,看长生一付富家子弟模样,便送了些零散铜钱相助。
长生连声道谢,不禁大喜过望。怪不得普通人势利,你看看,向富人开口,所获就是不同。若再多几个大方手松之人,去松江的路费便可筹足,也不用再费心思寻大哥了。
正待再接再历,不想看门的衙役早盯上了他,跳了出来大喝一声:“呵!抽风竟跑到盐署衙门口来了!好大的狗胆!……”
长生大惊,转头看去,却是两个衙役狞笑的嘴脸。长生撒腿便跑。
“小兔崽子!跑得倒快……”两个衙役追出十来步,见长生跑远了,这才边笑边摇头,转了回去。
注1:“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句话出自隋唐以前。但是隋唐以前的“扬州”并不是指现在的扬州。现在的扬州在那时称做“广陵”。但民间都以“腰缠”这句话来形容扬州,以讹传讹,便成约定了。
旧城东面原先的护城河,在筑了新城之后,并没有填去,而成了市河。于是,长生顺河街南行,心存侥幸,再访大哥所寓的儒林坊。
仍无结果。
时间已过午时,长生肚子饿了。今日虽然日光不盛,可天气却闷热得很。长生怀里多了二十几枚铜钱,所以他的气便粗了些,就近找了一家整齐的茶肆休息打尖。
步入茶堂,迎面一股淡淡茶香。堂上十多张方桌,坐得有五六成满。地下文砖压地,四壁挂着水墨书画。
众茶客正谈得起劲。长生听而不闻,选了座头坐下,才点了最便宜的清茶和酥儿烧,一位客人就在他边上一桌坐下了。
伙计转身招呼道:“啊!是程相公……今儿可来得有些晚……”
这程相公睡眼惺忪点了点头:“昨日与几个好友,喝得多了些……”
伙计殷勤地擦着桌子:“还是老样子?雨前龙井三鲜面?”
程秀才将手中折扇摇摇:“玉鳞园的三鲜面,连吃几天却也有些腻了,今天换换口味吧……”
“那是……再好吃也架不住天天吃。换什么?来一碗合鲭馆的没骨鱼面,怎么样?要不,槐叶楼的火腿面?”程相公还在沉吟考虑,伙计又殷勤补充道,“问鹤楼的螃蟹面现下正时新,不过螃蟹刚上市,差着些日子,还不是最肥壮的时候……”
“那就螃蟹面吧,尝个新……”
“好嘞……程相公稍待,一会儿便好……”
“汪四,先送把热毛巾来……”
“是嘞……”伙计长声应着而去。
看来这位相公是这里的常客,这时才出门吃早饭。长生听见那些美味面食诱人的名儿,不免暗中直流口水。伸手入怀,摸摸不多的那几个铜钱,长生想想,虽然多了几枚铜钱,可还是节约些吧。
长生闲坐,等着吃喝上来,众茶客谈话不由地入了耳。
只听有人说道:“……他死了就死了呗,却让个未过门的妻子做了望门寡。本来出嫁就在十月间……如今好好一个女孩儿……哎!”
“那么她家又怎么打算的呢?”
“现下只好先让她守着节,过了三年以后再说……”
“真可惜!听说,那杨家姑娘长得不错……”
“何止不错?称绝色也不为过……”
“那还用守寡?怕找不到别的人家?”
“给你,你要么?就是想另找婆家,出了这档子事,好人家谁还敢要她?平白娶个丧门星,还未进门先克死男人?她家只盼着过得几年,等这事淡了。可这种事,别人忘得,要讨媳妇的人家谁能不问?即使没这档子事,三年之后,那杨姑娘也已年过二十了,女孩儿的身价本就象将落市的白菜,一刻不如一刻,先掉了一大块……”
“杨家姑娘可真是倒了霉了……”
“都是命啊!不由你不信!”
“他家里更惨!就一个独养儿子,老娘得了报信,当场就背过气去。如今整日哼哼唧唧,也做不成家事了,倒是见着男儿小子,只管‘儿啊儿啊’地乱叫……”
“要是得了病不治而亡,哪也无话可说。可这游水而死,却谁也怪不得。要怪只能怪他自个儿了……”
“嗳!好端端的,下什么河呢?天再热了,难道能热死人?打盆水擦擦身不也一样么?”

“这就叫做小孩子不识轻重!”
众人唏吁感叹。
半晌,又有人说道:“这市河说深也不深,怎的每年都会淹死人……”
“听人说是落水鬼作祟……前头淹死的,无法投胎,必须要寻着个替身的……这才年年有人淹死,接班相替……”
“哈!哪会有什么落水鬼?不过是善泳者溺于水……”
“善泳者溺水……可这市河,才一人来深,竟会年年淹死人?这又怎么说呢?”
“……“
“谁说不是……去年,我家隔壁的匡二郎,也是热天与人一同下河,就在五敌台,差点让阎罗王招去了。幸好有一条草船路过,船工抢救及时,才捡了条命回来。从此再也不敢下水了……”
边上其他人点头:“五敌台,死的人可不少,前年也有人没在那里……”
“……问他怎么回事,他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说没力气,看着河岸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爬不上去……”
“看看,还说不是落水鬼作怪?”
“说得煞有其事……要我说,不过是因为五敌台底下水草茂盛,容易缠住泳客腿脚……”
“水草茂盛?这市河别处也一样水缓泥厚,怎的没长出许多水草?……我听人说,五敌台那里的水草,都是落水鬼头发变的……白天捞起来看,自不过是些水草,可到了晚间再看,都是一大绺一大绺的头发……”
“说得倒象真的一般……老卢,你见过五敌台捞起来的头发?”
老卢被问得一噎,见众人望着他,不仅有些脸红:“我虽没见着,可我亲耳听见翠花街银匠李二说的……”
“哼……若是叫来一问,保不定李二会说,他又是亲耳听某某说的……”说话的老者哂道。
“……“
见着老卢有些技穷,旁边一人插话道:“郑老,那您倒是说说看,匡二郎怎会爬不上岸来的?匡二郎救上来那时,您可是在当场,亲耳听到,亲眼所见,该不会是以讹传讹了吧?”
“……”
“若不是鬼压身,怎会河岸就在跟前,却怎么也爬不上来?”
“原因么,一时虽说不清,可要说是鬼压身,那也太荒唐了……”郑老不住地摇头,一面环顾四周,希望找个同盟。座中茶客大多认同水鬼之说,让他倍感孤单。
长生就坐在他邻桌,他的吃食早送来了,正啃着烧饼听得入神。郑老见他不类市井,不由得向他求援:“这位小哥,你以为呢?水鬼之说是不是太荒唐了?”
长生将饼咽下,随口应道:“匡二郎之事,其实也不难解释……游水之人,若被冷水一激泠,腿脚抽筋行动不得,那便难以爬上岸了……”
“哈!”郑先生转头,对其他人说道:“你们听听,匡二郎之事不过如此……”
“嗤!这说法又不新鲜,早就有人说起过……不过,我倒要问小哥一句了,大太阳底下,河水晒得热热的,怎会激泠得人腿脚抽筋?”
“阳光只晒热了河面水,底下水却仍是冷的……”这可难不倒长生,他不假思索对答如流。
“你这位小哥,也太过强辞夺理了!水热了就热了,哪还会分了冷热?要不,大家还能喝得上热茶?”说话的胖汉勃然人作色道。
座中众茶客不禁都笑了。长生想不到被叱,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可说起来话就长,必须先从水的比重与温度的关系说起,那可不是一时半会能解释得清的。
在众茶客看来,自是长生被问得张口结舌了。
“小哥,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难怪不清楚……这郡城中水鬼作祟,也不是一起两起了……郑老,你平心而论,该不会都是以讹传讹吧?北郊草河岸边桃花庵,庵中道人,曾见过有女子半身在水,听见狗叫便不见了……又有张姓读书人,借住庵中温书。元宵节看灯回来,曾在半路上遇见七八个标致女子,相互嘻笑打闹着,从河面上走过。行得远了,人影象墨水似的溶入水中,逐渐淡去……”
“我也听说,旧城西北转脚桥,夜里时常闹鬼。摇船摆渡的宋三,一天晚上,喝醉了酒,没回家就躺在渡船中歇息。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拉他的衣襟,宋三大骂,可就是骂不退。恍惚间已身在草丛,却透不过气来,象有无数重石压在身上,于是宋三气绝身亡。直到天亮以后,有野狗来咬他的鼻子,这才苏醒过来。湖上人从此便称他‘鬼压身狗度气’宋三。”
“说得是……我也听说……就是……郑老一概叱之胡说,不也太过了些……”众茶客纷纷应和,说话之人更来劲了。
“郑老,我说的可都是有名有姓的,若是不信,您老自可去查问一番……还有……城东关外王家汪,因是就在进城大路边上,所以周围多茅厕。十多年前有妇人投水死。从此以后,阴雨天行人常见人头,长发覆面,从粪坑中冒出。喁喁啾啾,也听不清再说些什么,而上茅厕行人却多有暴死……”
众人轮翻质问,郑老先生回不上话来。长生却在腹中驳道,如厕用力,容易引发心肌梗死脑溢血,造成暴死也属正常。
“这是水鬼做祟,再说个鬼压身……新城东北广储门,有彭姓鱼贩凌晨挑鱼进城,行过都天庙。因为犯困就在路边打会儿瞌睡。梦中听到有鬼挑走了鱼担,想要起身,可就是醒转不过来。等到醒了之后再看,早不见了鱼担。”
“劳累过度醒转不过来,这并不少见……年轻时我出外游玩,白天劳累了,晚上就魇魔做梦,在梦中急得直叫,可就是醒不过来……”众人不免笑一声,郑老自有道理,“彭姓鱼贩既未醒转,又如何能够确知,挑走鱼担的是鬼而不是人?”
“嗨!老吴白费了口舌,说了这许多竟还是没用……”众茶客各自摇头,正待再辩,门口进来一个伙计大叫,却是问鹤搂的螃蟹面送到了。
一阵忙乱。这螃蟹面原是紧汤,程秀才开始拌面,爆炒鲜蟹的香味顿时飘满茶室。听得炒蟹上面的油花轻声哔剥,长生不禁又暗咽口水。
老吴问道:“程相公,您学问大,您且来说说,这落水鬼作祟可是真的假的?”
“依我说,”秀才拌了面,正待要吃,不得不先回话,“此类之事,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程秀才还未说完,郑老已开口讥道:“小程,你身为秀才,不会忘了圣人的教诲,胡说什么乱力怪神吧?”
程秀才有些尴尬,竭力辩道:“郑老,不是我胡言乱力怪神,只是世间有些事物,殊不可解……比如,蒋孝子割肝疗亲,天宁门内立有孝子牌坊,檐下栖息的蝙蝠不计其数。每晚飞出觅食,遮天闭日。居民护之,称为‘孝子蝠’。奇怪的是,地上却绝无蝙蝠粪粒。听说捡拾用以制香,焚之祷告,灵验异常……又如旧城南门内张将军庙,日暮时分,将军像上双目神光炯炯,屡瞬不已,数次惊走栖身庙内的乞儿。有张真人捉狐,特意将收狐瓦罐镇在其下……再如,大东门外城脚拦城巷,以前每晚有青衣人高四尺,牵行人衣襟,索要生肉片,见灯火则隐匿。居人苦之。后有游方道士,立泰山石敢当,于除夕日用生肉三片祭祀,才得以除去……城东北都天观旁多无主荒坟。夜里有旋火出没,或大或小,或飞或走,一老妪路过化为旋火,过了月余,庙中两个道人入夜如厕,见旋火茅厕外,先后病死……本朝初年,城南钞关有妇人上吊,死后露形迹引诱路人。有年过六旬沈姓老头被迷,夜里过从。妇人引进内室,却找出绳索催老头上吊。沈老头入圈套,将昏未昏之际,忽被人从套中推出,又听闻有厉声相叱,命妇人自己上吊,妇人推托不得,良久引颈。等到早晨老头醒来,找到挂绳处,却见一个铜钱大小蜘蛛,颈项折断悬于丝下。从此之后,再无妇人作怪……”
窗外,多云的天色暗了下来,茶肆中光线更显暗淡。一众茶客直听得心神愣愣。长生自不相信这类鬼话,可听程秀讲得绘声绘色,鬼气森森,不禁也有些寒毛泠泠。
郑老强笑道:“小程说得也太过了,还是先吃面吧……面都凉了……”
程秀才翻了翻面条,并未住口,继续说道:“……北郊曾有钟某欲建坛祀吕洞宾。问于觇婆,哪里建坛为佳?得觇曰,小金山后某地。钟某说,那里原是个菜园,种菜浇粪太过肮脏了。觇婆做吕仙人口气回答,无妨,吾已派遣五雷,将轰击之。于是,钟某购该地,选定吉日准备动土。当吉时到来,果然有雷声从地下而出,一连五声,把污泥粪便全部翻为七尺黄土。钟某因此以‘天雷’命名该坛,就是如今的天雷坛……吾郡种种奇怪之事,不可胜记,只怕难以全都斥为无稽。”至此,程秀才才算说完,开始吃面。
“小程身为秀才,口才真是不错,乱力怪神,无稽之谈,竟说得象模象样,头头是道,象煞亲眼所见……”郑老不为所动,继续挑刺。
“格隆隆隆隆……”一连串的雷声响起,众人不由得心惊胆颤,老郑半张着嘴,再也说不下去了。茶堂内一片寂静,只听见程秀才咬碎蟹壳的格崩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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