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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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正说话间,韩理又迎了三位客人进来。长生一看,其中的两位却是认得的,温家的老三和老五。
安排各人落了座后,韩理轻咳一声,等大家说话稍停,开口说道:“各位簪花诗社同好,今日聚会,轮到小弟祭酒,幸如之何?兄弟不才,前些日子有幸结识了这三原城中数第一的风流人物,觉得唯有介绍与大家认识,才配得上今日的荣幸。”当下就将长生子良引见了。长生子良不免与在坐的各位互道久仰,得知那团团脸的书生叫汤师古。只是其中有好几位,口中虽谦让,神色却大不以为然。
等大家再次坐定,众人不免讨论起今日诗会的题目。
那杨冀提议道:“欲找诗会题目,却也不急在一时。今日既然有新曲无双的何兄在此,我等何不请他为我等演上几曲,一饱耳福。然后再细想题目,众位以为然否?”
众人纷纷说道是个好主意。不料,却有个声音说道:“不妥不妥。”
有人接口问道:“唐兄以为有何不妥?”
“唐某机缘巧合,有幸得聆何氏新曲。妙则妙矣,只是歌中多的是儿女狎昵之语,似乎不登大雅之堂。”
长生正待反驳,却听得有人附和:“正是。兄弟更以为,乐工百戏,俱为下九流。我等读书人,即使不能上马守边,为君分忧,也该心怀苍生,造福黎民。若投身于青楼谱曲填词,岂不是象那柳三变自甘下流?”
长生一听,差点没被气个半死,心说,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你当面骂我也就算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主持本次诗会的韩二少?一看,正是那谈论杨应龙之变的一青衫书生。韩理介绍之时,长生因为对他印象深刻,所以记得他叫冯庆,是个举人。
“冯兄此言差矣。”却是那杨冀回答道,“我等读书人的先师,孔圣人曾定下六艺,乐可是其中之一,孔圣人更曾向师旷学习琴艺,怎能说读书人习乐,便是自甘下流呢?”
“是呀是呀,就是《论语》中也有圣人弟子咏而归的记载。”有人帮腔道。
“就算杨兄说得有理,那何氏新曲粗鄙无文,其中又多儿女狎昵**,上不得台面总不会错吧?”
“理曾在羽风楼拍卖现场观礼,见其中有何三公子为东坡先生的水调歌头新作曲牌,那明月几时有一词,怎能算是淫词艳语?”韩理有些心急了,心想,自己带了客人来诗社,却弄得里外不是人。
“只一两曲大家之作,也不足为凭。”
长生见冯庆还在嘴硬,心中有气,耳中听得又有人开口了:“只是小弟要请问冯兄,却是在何时何地听得这些儿女狎昵淫词艳语的?是不是倚红偎翠之际?”却是那团团脸书生汤师古笑着问道。
那冯庆不禁支吾起来,汤师古又接着问道:“冯兄依红偎翠风流快活之际,难道还要让姑娘们演些个巍巍乎圣人,高山仰止的歌曲么?何兄就算有此大雅之乐,那种场景下,冯兄也未必有缘得闻啊。”底下有人笑出了声。
“冯兄,想那孔夫子编过诗经,其中多的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之语,夫子称之为‘思无邪’。就算儿女昵哝之语,也并非就登不得大雅之堂。”有人出来打圆场。长生一看,出乎意料,竟是温三温有玉。
冯庆却仍然坚持:“士人流连青楼,感慨吟咏一番,下笔录为诗词,此乃风流佳话。若是收金卖曲,再是圣手,也不过是乐工之流,不配与我等读书之人同席。”
冯庆以读书人的地位来做文章,就是众人知他有意刁难,一时之见却也无人出来说话。
那团团脸的汤师古又开口道:“何贤弟既是由今日祭酒韩兄请来的,想来定是文采脱俗之士。何贤弟何不以今日诗会为题,吟上一首,或诗或词,以示为我等同道。也省得有人说些配与不配的伤人话。”
长生还未作答,底下的读书人便哄然叫好。长生无奈,毕竟这里是诗社,是文人可以合法起哄而仍被称为君子的地方。来到诗社不吟一首两首,岂不一如来到海边却不下海游泳?
这一次冯庆倒不反对了。
若是侠客,对方划下道来,那就只能靠拳头说话了。谁的拳头大,真理就在谁一边。长生却想不到这文人也是一样的习气,只不过是将拳头换成了笔头。

看来穿越之人总逃不脱文抄公的命运。不过长生既然连百十首的流行歌曲都已抄了,又如何会有顾忌呢?
当下长生略一沉思,便拿起桌上的毛笔,醮满了墨汁,一边高声吟咏,一边痛快淋漓地书写道:“
不容朋辈旺谈兵,
镇物何妨一矫情。
别有狂言谢时望,
东山妓即是苍生。”(注1)
在座众人都目视冯庆,先前就是他在起劲地谈论杨应龙之乱。冯庆知道这一首是专门针对他的,众目睽睽之下,却也尴尬。
长生一拱手,说道:“诸位,长生班门弄斧,见笑了。”
众人醒悟过来,纷纷叫好。
那杨翼便道:“我们既已成就何贤弟七步成诗的诗人之名,那何贤弟是否也该让我们一飨耳福了?”
长生看了看刚才反对的几人,说道:“今日诗会,文人雅集,当然不能歌些个村俚乡俗,有辱君子清听。李义山有‘相见时难别亦难’无题诗,刘禹锡有‘东边日出西边雨’竹枝词,欧阳文忠有‘人约黄昏后’生查子,前辈高人乐而不淫,长生亦步亦趋。若说学得不象,韩郸学步,长生倒也不敢推脱。”
底下众人自是纷纷点头。长生照顾到冯唐两人的面子,俩人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长生见顺风帆撑足了,面子有了,也就落篷收帆了:“既然温三兄提到诗三百,是思无邪,长生不才,最近新作一曲,正是翻唱诗三百中的‘蒹葭’,还未流传在外,先请众位方家品评一番,还望不吝指正。”
张家小七早带了人到了,悄悄地等在一边。此时走上前来,长生与子良这才发现还多了一个小不点。子良大吃一惊,问道:“小九怎么来了?”
“她哭着吵着要来,萧姨只好带她一起过来了。”
大家看到小九粉妆玉琢般的一个小孩,都被她吸引了。韩理不禁问到:“张贤弟,这就是你家小九妹?是她来为我们唱曲么?”
“当然不是……”
“是呀,我来唱曲。”子良还未说完,小九已经插嘴回答了。
“哦,你也会唱何三官的新曲?”大家不免惊讶。
“我不回唱还有谁会?”小九有点人来疯,不免要现宝。
“小九,不要打岔。”子良可看不上他的小九妹,其他人倒是对她很感兴趣。
“何家哥哥……”小九一看不对,搬起救兵来。
“那就让她唱上几曲吧,大家图的也不过是乐一乐。”长生还未说话,却听一个温厚的声音先回答道。
“父亲,您怎么出来了……”原来是韩家的老爷子。只见老爷子摆了摆手,拄着拐杖弯腰笑问小九道:“你倒说说,都会些什么歌子呀?”
“我会得可多了,我七姐会唱的我都会,我会唱的七姐却未必会。”小九仰着头,亮晶晶的眼睛一闪一闪,充满自信。
“是吗?那你最拿手的都有哪些歌子呢?”
“最拿手的呀,象什么《蜗牛与黄鹂鸟》啦《青春舞曲》啦《鲁冰花》《世上只有妈妈好》啦,多的是,说也说不完!爷爷,你想听什么歌?”
“呵呵,只要是你唱的,什么我都想听。不如你就先唱这几只好么?”一句爷爷,把老爷子乐得眉花眼笑。
既然老太爷发话了,那么大家还不都得耐着性子先欣赏一番这小孩子的表演。
银铃般悦耳的童音在琴声的烘托下响起,小九蹦蹦跳跳连唱带舞,几个大人为她作和声。原先不耐烦的诗社众人,满脸的不屑不由自主地化为满脸的惊异,随着充满童趣的歌声又不由自主地泛起笑容。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
蜗牛背著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
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葡萄成熟还早地很哪
现在上来干什么…………”
之后,诗社便以“闻张九妹歌何氏新曲”为题赋诗了,让张家七姐郁闷无比。张家小九从此一炮成名,歌艺之名随诗社的题诗传遍三原城,也使得何三公子的风流才名更上一层楼。
注1:取自龚自珍《乙亥杂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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