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旅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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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说是去苏松买货的商贾,可有何凭证?”第二天早晨,在县衙大堂上,县太爷问起案来,首先便是核实众人的身份。
“有有……”方山替大伙答应了,各人自怀中掏出路引,可长生却只能干瞪眼了。
“还有一个呢?”
众人眼睛看过来,长生无奈只得出来跪倒:“老爷恕罪,小的出来得匆忙,未曾请得路引。”
“好个刁民!舍本逐末已是不该,竟还私出千里!该不是与那响马一伙,故意引人入蛊,以为内应?”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可要明鉴啊!”怎会遇上这么个糊涂官,长生不由得连声叫苦,“就算要引人入蛊,出个一二百里也就足够,哪有走出千里的?”
方山他们也是竭力作证。
“说不定尔等也是受了他的蒙骗……”
乡约李公插话了:“老爷,小人有句话说……这杨小哥与这几位客商一样,一口关中口音……而那几个响马,却是本地人……”
县令将信将疑:“这你却如何得知?”
“老爷,响马劫道时,这些客商听见他们相互招呼,口音象是本地人氏……”
“胡说!本官治下,百姓安居乐业,哪来的响马?”
乡约听得明白,赶紧说道:“对对,老爷说得是,那些响马都出自别县,老爷治下,一片太平……”
县令捋须点头:“这才象话……杨二,你虽非响马一伙,终究是私自远行。待得此案审结,我派人送你回去……”
“老爷老爷,”长生无奈,只得把些套话搬出来,“小的家中还有七十岁的老娘,八十岁的老爹,私出千里只为谋个营生赡养双亲。老爷送小的回去不打紧,只是要让小的父母挨饿受冻了……老爷,小的不告了。还请高抬贵手,就此放了小的吧。我回家去一定给您供长生牌位……”
“不告了?你当这县衙是茶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过提及老爹老娘,也不由得县令要思量一番:“也罢……看在你一片孝心,那就出个十六两纸赎吧,许你撤了状……”
说着,县令提起笔,在状纸所列原告中,涂去了杨二的名字。
长生却还答应不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老爷大恩大德,小的代爹娘谢了……只是小的银两都叫响马劫了,哪里还有钱出纸赎?”
“这……那就只好委屈了,等案破了再放你。”
长生心中暗骂,若是破不了,难道关我一辈子?场面上说得倒是堂皇,其实还不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银子?一时也无法可想,只得先听县令审案。
县令姓楚,审起案来倒也简单,向众人问明情况之后,不过是叫来本县典吏,命他十日破案。
“老爷,一些头绪也没有,却要小的如何破案啊?”典吏当场就叫起苦来。
“这我不管……本官只管审案,破案却是你的职责……”
长生举了手:“老爷,小的有话说……”
“何事?”
“典吏老爷,要破此案,其实也不难。响马有五六人,都骑着骡马……典吏老爷只需带着人,问问案发处附近的各乡各村,谁家养有骡马,说不定就有了眉目。”
典吏想了想却又问道:“既然响马都骑着头口,来去如风,不也有可能是来自外乡外地?”
“五六匹头口,行路之时,显眼得很……若是他们真的来自外乡,那么人要打尖马要喂料,一路上问过去,从店家处必可寻出些线索……”
“路上往来的客商,骑携头口的,也不在少数……”
“往来客商若是雇着头口,大多有货物行李随身,有几个会如响马那般空身骑行?”
“怎的?响马就不用带行李吗?”中年典吏让一个小后生教训了,心中不服,顺口反问道。
长生刚露出笑脸,还未回答,县令已经开口骂道:“放屁!劫道还有带着行李的?”
典吏想了想,再也无话可说,却仍向县令要求宽限。
“还未着手查案,你倒先来要求宽限?少来讨打!”
典吏挨了骂,只得下去召集人手开始查案。楚县令不由得对长生刮目相看:“想不到杨小哥倒还有些头脑……”
“小的出得主意,将功赎了罪……老爷是不是就放了小的?”长生趁机蹭鼻子上脸。
楚县令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未答应:“杨小哥还是委屈几天吧。等破了案,缴了纸赎就让你走。我会吩咐下面,好生看待不要为难你……”

算来这已是长生二进宫了。虽仍有些紧张,但比上回心急无措强得多了。
县令没有失言,果然打了招呼,长生得了单人牢房的优待。到此地步,长生也只得自我安慰,阿Q一番:毕竟这几天的吃喝住宿算是有了着落。不想还未坐定,牢头便来要孝敬。长生只得取了一两碎银打发了他。再算算,这几天的吃喝住宿,原来不便宜啊!
长生在牢中度日如年。每日只是望着洞**般的小窗外。天上的云彩,这如桃子,那如狸猫,这仿佛是歪嘴的吕洞宾,那又酷似瘸腿的铁拐李……已经是盛夏,白天阳光照不进南窗,午前午后,牢里仍然臭熏讯闷得很。只有早晨与日落前,南向的小窗才有日光射进来。长生最喜欢这两个的时刻:早晨小鸟叽叽喳喳——新的一天开始了;傍晚归巢,那轻捷的身影,在窗口一划而过——总算又一天度过了。
其间,方山他们倒来看过他一回,还带来了烧鸡,包子和一些菜蔬。说起案情,倒是有了进展。县中的典吏与捕快,按着长生的主意,果然找到了线索。
又过了一天,长生吃了难咽的午饭,正支着头,半梦半醒地打着瞌睡,忽然外面闹囔囔一片声,将他惊醒了。
“就是他们,做响马抢了关中的客商?”
“正是……”
“几位兄弟,此次功劳不小啊……”
“功劳?又不能当饭吃……还不知堂上的老爷能给多少赏……”
……
长生听了,心中正喜,忽然咣噹一声,牢门开了。
“老实点……”牢子推推搡搡,及两人关了进来。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到牢中,将长生和那新来一并提了去。
楚县令升堂。长生与那几个商人一起来到堂上,以便作证。
“下面所跪何人,报上名来……”
其中一人看看另一人,那一人显然是领头的。他恭敬应道:“松岗不敢……”
“下跪人犯,报上名来……”
“松岗不敢……”
楚县令左右看看,不解问道:“这是何意……”
边上典吏老唐开口了:“老爷,这是他的别号……”
“你这盗匪……”楚县令不禁失笑,“还懂些风雅?老爷我还没有别号呢!却又怎会做出这般不风雅之事?难道不知道劫道是要杀头的?”
“老爷容禀……并非我们兄弟大胆,我等只是遵循天理罢了……”
“胡说!有哪条天理说,可以为盗?”
“圣人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商人富得有余,我等穷而不足……略略损些别人,稍稍利了些自个……难道老爷就不曾做过些?”
“没有!老爷我怎会与你一般见识,做这种事?”楚县令不过读过些四书五经,作过八股时文,如何知道这“天之道”是哪个圣人说的话,一时倒也不敢辩驳。
“我看也差不多……”
“放屁!再胡说,看我不打你!”
“坐在桌后面正座上,当然也只能任由你……”那松岗小声地接口道。
“从实招来,如何做起这勾当的……”
“说来话长……老爷,这夏布裤子薄得紧,地上跪得膝盖疼……我可不可起来说……”
“要不要给你看个座?”
“好呀好呀……”
“放屁!拣紧要的说,不许废话!”
“事情是这样的……两个月前城中来了个白牡丹。我借了几两银子,慕名前去……”
“哪个白牡丹……”
“就是那红袖楼的那个白牡丹……老爷难道不曾与她吃过酒,让她陪过夜?”
“哪有此事?”
“老爷啊……”松岗得意洋洋地说道,“看来,你比不上我……”
“少胡说!说正紧的……”
“……她家开头倒还客气,哪想到我一没了银子,就把我赶了出来……”
……
松岗啰哩啰嗦将起因说了一遍。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没钱**,所以才想到要劫道。楚县令审完,定了斩罪,等余犯抓到,一起上报。
“大人冤枉啊……”松岗一听就急了,连声喊冤。
“你有何冤屈?”
“大人,你看,我也没伤得人命,所得财物,如今也归了你……怎的还是要杀头啊?”
“怎么是归了我?这些财物是要归还失主的……”楚县令好气又好笑,“朝廷律法,岂能由你讨价还价?持械劫道就是斩罪。与我拉下去,严严地看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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