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火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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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相公,我们就不进去了……”
长生嗯了一声,不再理会龙三蒋大,自管自走进去。
“三郎救我!”子良见了长生,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求救。
“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弄得这般下场……”长生应着话,在干草堆上坐了下来,眼光在牢内暗淡的光线中逡巡,依稀有几分熟息。子良的单间靠近牢房门口,看来也是获优待的房客。
子良看了看左右,轻声地开始述说经过。
“你啊你……为了一个女人,怎的就这般冲动?”长生听到起因是为了玲儿,不免埋怨道。
“实在是京棍们欺人太甚……一连霸着玲儿半个月,银子也不出,还要好吃好喝的伺候……”
“那也该钱嬷嬷去头疼,却关你何事?”
子良被说得一窒。
长生摇头:“你怎不好好想想,一时意气,却弄出这般的大麻烦?还连累我……”
原来是怕我累你!子良心中不满,负气话脱口而出:“……别人是不是都该象你?被人污辱逼死了几个老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却扮缩头乌龟?”
子良的这一句话正戳着长生的痛脚,长生当场跳了起来:“玲儿可不是你老婆!不过是个相好的娼家!”
“说我是缩头乌龟……”长生气愤已极,简直连肺都要气炸了,站起身来便要走,“你要逞英雄,那自管逞去,何必要我这缩头乌龟出面救你的小命?”
“三郎!三郎!……快快停步!我说错了……”
长生毕竟不能一走了之,却站了牢房门口直喘粗气。
子良走过来,拉着长生的衣袖:“三郎,看在我家一门老小百十多口面上,你就救我吧一命吧……”说着便跪下了。
长生一摔袖子:“哼……若你当时,能有一丝念及家中老小,耐得一耐,何至于躲到这牢里来?”
子良无话,只得连声赔罪,是自己的错。
长生心绪略平:“别人不知我,你难道也不知么?枉我与你相交一场,连你也骂我缩头乌龟!缩头乌龟……难道……难道……是我愿意做的么……”长生想起阿宜,再也说不下去了。
听得长生语气酸楚,子良也不敢接口。半天,长生才继续问道:“后来却又如何,竟会打伤了人?”
“我好不容易才抽空见着玲儿一面,还未说几句话,姓魏的领着人就闯了进来……我与他起了几句争执……他先动的手,我不得已才拔出了火铳……”
“看来我真的不该心软,答应了让你要去了一柄火铳……”长生将自家号上的铁匠作搬去了杨杜,试着造新式枪械,却在弹壳制造上遭遇了难题,只得造了两柄三眼燧发短柄火铳过过瘾。长生帮得本地几个大贾,造得几个三锅琉璃窑,日后市场上琉璃银镜供应量将大增,而价格则会直线下落。千枚银镜,现下值得几十万两,到时说不定会贬到十分之一。粱永会不会因之跳脚?既然无法追上粱永的队伍,引得粱永为责问自己而自动送上门来,不失为一个办法。那时——长生不止一回的意淫——上得堂去,从裙中拔出双枪,三眼火铳,两柄共有六发弹丸,粱乐吕只有三人,每人摊上两发,要了他们的性命,该无问题吧——却想不到出此纰漏……
“我也没有想射杀姓魏的,不过想放上一铳,唬得他们退下……谁曾想他们前来争夺,慌乱间火铳便响了……”
“打伤了几人?”长生心中想道,如果真有人死了,那你老婆守寡是不可避免的了。
“我也不知道……只听得有人大叫伤了人,我便乘乱逃回了家。”
“逃回家又有何用?姓魏的就找不到你家大门?”
“家父也是这般说的……所以我才来县衙投案,好过落入税官之手……”
长生摇头不语。从来只有锦衣卫无法无天,如今让人摸了老虎**,他们还能善罢甘休?
“怎的?”见着长生摇头,子良心中一紧,赶紧问道。
“此番……就算沈大人有意相帮,你的罪责却是不轻……”就算税官只是受些轻伤,子良的罪名却是不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伤锦衣卫?这且不说,平民持有火器,已是一大罪状。
“所以,我才要求你救命啊!沈大人那里,只要银子足够,总还好商量,只要京棍们不再追究……可京棍那里,开门朝南朝北,我都还不清楚,如何送得银子?只能求你了……无论如何,还请三郎救我一命!”
“说得还真轻巧!你家中起了一个琉璃窑,现下银子多了是不是?”长生叹了一口气。自己与京棍们有何交情?他们对自己的客气,不过是饿狼对肥羊的客气。“你可太瞧得起我了……你还不如远走高飞……”

“远走高飞?我也不是没想过,可那样的话,我家一门老小却要怎办?”
“那现在你家中可有准备?说不定税官会前去滋扰……”
“好在沈大人派了一队守城的兵丁……”
长生却不敢乐观,若京棍下定决心冲击张家,守城的那些民兵,谁又真敢与锦衣卫放对厮打?再说了,那些兵丁最多也就保护张家十天半月。
“现下,我只有求三郎出面了……”
面对子良期盼的眼神,长生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子良大喜过望,这就嗑头相谢。
“慢来慢来……钱是少不了的,花了之后,结果如何,我并无把握……”
“无论多少钱,三郎自管答应就是……我在这里先谢过三郎救命之恩……”
长生要走,却又想起一事:“那柄火铳呢?你可收了起来?”
“那柄火铳……”看着子良的神情,长生心头一沉,果然,只听子良说道,“慌乱之中,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长生只能祈求上天保祐,自己不要落在有心人之手。私造火铳,那可是灭门大罪。
长生与魏天恩没有什么交情,何况又是姓魏的带人抄了自己的家掳去妻妾的,只得硬着头皮来见王彪。
“何相公,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长生不由得一惊:“王大人有何事?”
“你可知道,魏百户与个姓张的争个妓家,那姓张的打伤了人,凶器可是出自何相公之手?”
“伤了人?谁伤了?可是严重?”
“魏百户手下有个兄弟被铅丸划破了小腿,出了点血……”
“还好还好……”
“说什么还好?伤了锦衣卫,哪有什么轻罪?”
“王大人,不知能否做个中人,从中说合,这姓张的与学生还有些交情,愿意出些银子……”
“他愿出多少?万兄弟有个几百两就能摆平,只是魏天恩那里,怕不容易……”
“张子良愿意出一万两,王大人,以为如何?”
“银子倒是不少……那我就去磨磨嘴皮……可上次为了你的事,老魏与我有些疙瘩……”
长生明白:“只要大人能够说通,我担保让张子良再拿一万两出来,单谢大人。”
王彪想了想:“银子太狼炕了,还是换成宝镜吧……”
讨价还价一番之后,说定张家以二十五枚宝镜相谢。对王彪来说,钱自然是越多越好。
一事谈妥,王彪又回到老话题:“我倒不知,老魏那里出了事,才听弟兄们说起,何相公在杨杜村造了不少火铳,可有此事?”
“哪有此事?就只一两柄……杨杜村荒僻,偶尔遇狼。学生比不得大人,一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置上一柄防身而已。”
“何相公不必推托。那柄火铳我去看过,竟比京城中官营所出,还要精巧。弟兄们都想弄上一柄……”王彪也有些见识。此时火铳仍然还是点火绳开火的,燧发火枪要在崇祯朝才会被发明出来。
长生见王彪说得轻描淡学,心中略定。王彪一个京棍,哪会知道律法?不过他的要求,长生却不敢答应。一班税官没有火铳已是无法无天,难道自己还要为虎作伥?
“火铳并非出自学生之手,学生不过是托人从海外购得……”
王彪的脸拉长了:“魏天恩得了那柄火铳,神气得很呢!”
长生无法,只得许诺道:“若王大人能说服魏百户不再追究张子良之事,学生手中还有一柄,愿意献上孝敬大人。”
“好说好说……”王彪这才展眉笑道,“听说这火铳射得挺远……可达三十步?用来打狼,太可惜了?不知可能用来射鸟……”
黑火药燧发短铳,哪里能达到三十步,不过十多步的样子。长生心说,射鸟?射鸡还差不多。却不敢说破:“到时大人自己试试便知……”
气氛融洽,长生开口告辞。
“对了……”王彪又开口道,“年底将近,公公派人传了话来,让你跟我一起回省。”
长生心中一惊:“却是何事?”
王彪沉默着,看了他一眼说道:“何相公,你老实说,琉璃镜究竟是不是非得在杨杜造?听说从外县购得的宝镜,竟比杨杜所出还要大些好些……”
“哪有此事?王大人,你可别听信他人胡言啊……”长生只得抵死不承认。
“我也是不信,可来送信的兄弟所言,该不会有错……”
“或许别人也掌握了道术,一样能造出宝镜……”
“这个……”
“天下之大,奇人众多。哪有独一无二的秘术?”
“这个以后再说。何相公回去加紧准备一下,将这月所需宝镜定额备齐了,二十五日早上,咱们一准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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