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道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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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站在檐下,等着门子前去通报。手中则捧着一卷新书,《天鉴玄机》。长生熬了一个通宵,才将制作琉璃宝镜的各个步骤草草写完。并请义学堂的师生帮忙,誊抄清楚装订成册,连这个书名也是一位先生的主意。在长生看来,此书书名就该是“琉璃宝镜制造术”这般的大白话——不过,即使是这般的白话,那个睁眼瞎的粱太监也一样是看不懂的——既然如此,还不如神化宝镜制造术,于是,如此玄而又玄不知所云的书名,便堂皇地出现在封面上了。
“呵……你来得倒早……”粱永见着了他,不由得笑着说了一句。
“公公为万岁爷尽心办差,日夜操劳,孙儿一个闲人,也无这般本事,自然起得便早了些。”此时天色早已近午,长生在檐下早等了一上午,却也只能睁着眼说瞎话。
“呵呵……你倒会说话……”粱永又有什么公事可忙的,晚睡晚起,不过是宴饮看戏而已。
“公公……孙儿今儿前来,特地献上琉璃宝镜制造秘术,还请公公过目……”
“噢……那就拿上来吧。”粱永接了过来,翻得一翻,只见满页却是字,自然看不出什么名堂,“照着这书中的法子,果然能够造出琉璃宝镜来么?”
“正是。只要匠人们按书中所写,一步步做来,便能让公公如愿以偿,要多少就有多少。”
“好好……果真如此,我定奏请皇上,赏你个官儿做。”粱永大喜。
长生嗑头:“孙儿这里先谢过公公……只是孙儿的那几个妻妾……”
“来人……”
“且慢……”见着粱永这便就要放人,吕四跳了出来,“公公,何小官献上的此书,现下尚未知晓是真是假,公公何不给他一些下人,若他依法造得出宝镜,那时再放人也还不迟。”
“吕四说得倒也有理……”粱永一听,心中也是犹豫,不过昨日已答应了自己这个便宜孙儿,说好交书放人的,如今反悔却也有些说不过去。“老乐,你说呢?”
“这个……还请公公让我先行看过那个册子……”粱永一个蠢人,从京城一路行来,靠的便是此二人,乐纲开口说要看,自然也是应允,他却想不到是不是会泄了秘术。
乐纲接了过来,略一翻翻,抬头望向长生:“这琉璃宝镜,真的是用沙子制成的么?”
“回大人话,正是如此。”
“好小子!你竟敢糊弄起你家公公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吕四当即厉声喝道。
“嗯?——”粱永一听,当即脸色沉了下来。
长生赶紧嗑头:“孙儿岂敢,公公明鉴,琉璃宝镜真的是用沙子做的……”
“这如何可能?价值千金的宝镜竟然源于不值钱的沙子?将你爷爷当什么了,难道竟是这般的寿头,会信得你如此鬼话?”吕四觉得长生的回答,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是说鬼话的祖宗,竟还有人骗到自己头上来了,当下气得笑了。
“小兔崽子,我看你有几个脑袋!”粱永一听,也跟着拍桌子叫道。
“哈哈哈……”长生想不到献上真法,自己的脑袋却要不保。心中惶急,一时无法,只得仰天大笑起来。粱永吕四不免疑惑:“小子,你是不是疯了?”
长生笑得几声,急中生智:“道家之术,奥妙无穷,不可思议之事,数不胜数,岂是凡人可以臆测的?想来公公也曾听说,道家仙术点铅成金……”长生不理吕四,直接向粱永回话。
“这个……倒也不是没听说过……”对这般的传说,粱永是深信不疑的,当下点头。
“公公休信他的鬼话,点铅成金,却又有哪个亲眼见过?”
“吕老四!道家仙术,你也敢污蔑?”粱永瞪大了眼睛,“小心遭天雷劈杀!”
“公公!……”吕四不满地喊了一声。往日只有他,借着鬼神将粱永**得象个提线的木偶,不想今日却因之受制于一个富家小子,真个是八十岁老娘倒绷了孩儿,吕四无奈,“好,好吧,就算真的有道家仙术,这小子也不过是个凡人。公公,您且让他试试,难道他还真能玩出花样,点铅成金?……公公!我跟您也已多年,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粱永犹豫着看看吕四,又看看长生。
长生却抬头微笑:“公公,长生一个凡人,点铅成金的道术自然不懂……”
“公公,您且听听!他已自认在诳骗与您……”
“不过,煎水出铜的道术却还懂得一些……”
“放屁!”
“真的?”在这个时代,金子银子当然是钱,铜却也是钱,“铜钱”嘛!
这般轻轻的一句话说出,吕四当然大骂,粱永却惊讶得出了声,连乐纲与随伺的下人,都瞪大了眼睛。
“公公,孙儿愿意如吕大人所言,当场试来……”
“小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道术不灵掉了脑袋,可别怪我无情!”吕四狞笑着。
粱永听得长生说得信心满满,不象是假的,心中已是信了**分,脸转向另一边:“老乐,你以为如何?”
“既然何小官夸下了口,那么试试又有何妨?”
粱永才点头,吕四已在吩咐下人,找锅架灶。
“且慢!我需要新锅一个,将锅擦亮待用……还要买些药引……”
“都依了你……点铅成金也都需要药引的……”粱永听长生说起药引,完全是他熟知的道术套路,如何还能不允?
“什么药引?我唤人去买来……”吕四接口道。
“这个……天机不可泄漏……既是小人作法,买药引便得小的亲自前去。这样才显心诚,法术才能灵验。”长生心说,若是你在其中弄鬼,那我的脑袋还真的怕不大稳当了!
“为何你要亲往?不是想要溜吧?”吕四却不答应。
长生一笑:“那也容易,吕大人何不派上两人跟着小的?”

片刻功夫,一切都就绪了,就在堂前架起一灶,柴火已点燃。
长生仔细察看铁锅,惟恐锅上附有油垢铁锈,自己的脑袋,可开不得玩笑。不错,真是新锅,已擦得裎亮了。
“小子,还不快架上锅煮水?磨蹭些什么?”
“公公,孙儿既是作法,便要借重道家各路神仙……孙儿年幼,功力浅薄……”
“嗬!你现在讨饶可来不及了!”吕四听到此处,得意插口喝道。
“……刚才吕大人对道家不敬,只怕会坏了孙儿的法术……还请公公命他向太上老君嗑头陪罪。”
“放你的狗臭屁!”吕四当即跳了起来。
“公公,您看……”长生一副为难的神情。
“吕老四?还不向太上老君陪罪?”
“公公,您怎可听信这小子的鬼话……”吕四当然不愿。
“吕四!我话可不说第二遍……”粱永板起了脸。他内心正急,生平第一次有机会亲眼目睹道家仙术,怎能让吕四搅了局?
见着粱永神色不善,吕四无法,只得出去,对着火堆揖了一揖。
“公公,吕大人这般陪礼,只怕道家各路神仙,旧怒未消,更添新怒……”
“吕老四!给我规规矩矩的跪下嗑头……几个?九个?说得也是,少了,如何显得心诚?”
吕四无奈,只得嗑了九个头,暗中却在咬牙,好小子,若不出这口恶气,我誓不为人。
下人在锅中倒了几碗清水,将长生买自药铺的十几两胆矾全部放入,又将铁锅放在火上。
长生用长筷子在锅中搅拌,一面装神弄鬼口中念念有词。胆矾主要成份是硫酸铜,生铁置换出其中的铜,应该是毫无疑问的。可长生心中仍在紧张,毕竟赌注是自己的脑袋。
菩萨保佑……怎的还不见黄色现出?该不是溶液浓度太低?水怎的还不开?这火也太小了……不会出岔子吧?那药铺伙计不会弄错,给我的不是胆矾?……吁!………还好还好,水已看得出微蓝之色……怎的那么好些都沉在锅底还不溶解?该不是杂质太多吧?……
“好了没有?”长生正全心沉浸在怀疑不安中,吕四骤然发问,吓得长生一哆嗦。
“嗯……快了!快了!吕大人且回堂上安坐。灶前热,出了铜,小的自会请大人观看。”
“哼……我就在这里等着,倒要亲眼看看……”
堂上的粱永乐纲也是不耐,顶着午时的阳光,走到院中观看。下面灶前火热,上头烈日当空,两人看了半天,未见着什么名堂,不由得走回檐下阴凉处。
“怎的还未好?别以为拖得久了,公公便会饶了你……”
“出来了!出来了……”吕四正在威胁,为长生打下手的下人,忽然惊喜大叫起来。
“在哪里……在哪里……”粱永颠颠地奔了过来,连吕四也瞪大了眼睛。
顺着下人的手指,铁锅接近液面处,果然呈现出若有若无的淡金色,反射着阳光。
“这个……只怕是太阳光吧?”吕四哂道。
众人在看,一时也拿不准了。
“且在等等……要一个时辰呢!”长生口中说着,内心只盼着溶液再绿些,再绿些。可是那溶液,一眼看去,似乎已呈铁离子的绿色,可仔细看去却还是纯蓝,那一抹绿色不可捉摸。
“喝!水都混了,你都还未煎出铜来,我看该煎你的脑汁了……”
长生望去,果然溶液颜色变得深了。长生额头顿时见汗。
“快快,来人……再加两碗清水……”长生大惊,焦急地叫道。不该出错呀!这般百无一失之举,怎会出岔子呢?难道真的天要亡我么?
长生用力搅拌手中的筷子,那两碗清水加入后,液体颜色是冲淡了些,可那纯净蓝色却再也不见了。
“公公,我不是说么,小子的鬼话,如何能听……”听得吕四叫道,粱永也耐不住了,又从檐下走出,来到锅前细看。
长生心中惶急,举袖擦了擦额头,便伸手去抓锅沿。“啊!”他一声痛呼急缩回手。铁锅烫得很。
“哼!苦肉计也是无用!”
长生没空搭理吕四,将衣服大袖袖口放下一些包了手,握着铁锅边沿,微微倾侧铁锅。“哈哈哈……”长生细看了一会,忽然狂笑起来——那黄褐色原是硫酸铁,由置换出铜的硫酸亚铁所变。
“你该不是吓得疯了不成?”吕四疑惑着说道。
“公公请看……孙儿大功已经告成!”
众人将眼看去,果然见着铁锅倾侧后,露出了原先浸在液下的一部分,那眉月般的一条,如今正在午时阳光下闪着金光。
“铜!铜!……果然煎水出铜……”粱永一手颤抖指着,也不由得大声叫了起来。
“看哪看哪……真的哎!”
“想不到真有道术……”
“小神仙!小神仙!求你收我做徒弟,教我仙术……”
一时之间众人早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几个机灵的拉着长生衣襟便要跪下拜师。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几人重新回到堂上。粱永满脸是笑,嘴巴也合不拢了:“想不到啊,真想不到啊,阿寿还真的掌握道家仙术……”
“哪里哪里,不过是托得阿爷的福,凑巧而已……”长生心里惟恐粱太监出些自己做不到的难题,口中谦逊倒也不是假心假意。
“……就算何小子煎水出铜是真,熔沙为镜却未必是真……”
粱永顿时愕然,笑容僵在脸上:“这个……老乐,你说呢?”
乐纲沉吟着:“我看何小官人献上的制镜法子,写得甚有条理,不大象是假的……”
“就算何小官献上的是真法,公公也该征了他来当差。还了他的妻妾,他还不远走高飞?”
长生心中又惊又怒,这吕四可真是个大大的恶棍,老婆救不出来不说,难道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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