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向前院走去，一路听着三福述说来龙去脉。他正心情不好，出殡之日却出了这档事情，有些不耐，卖卖成衣竟也能惹出无妄之灾，不免口中叹道：“岳母老人家……唉！”
“少爷，并非是岳家奶奶有什么过错，不过是有人见着咱们发财，有心上门来敲一笔。”
长生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既然知是有人上门讹钱，何不轰了出去，怎还让他们进门？”
三福面有难色：“少爷，领头的是两位公爷，说是拿了牌正在查案……”
“查案竟查到我这里？”长生不由得暗暗火起。
还未跨进前院正堂，耳中已听得有人大声嚷嚷。
“……怎的没有干系？大风堂出的那些女衣，上面露臂，下身露腿，衣不象衣，裙不象裙，不堪入目，败坏人风。若不是穿了汝家的成衣，张家姑娘怎会遭人奸杀？”
“真是岂有此理！本号所出衣服，就算再不堪入目，并未逼迫张姑娘穿着……两位公爷来评评理……”赵先生的声音又急又气，却还要与人评理。
“公爷且听听，大风堂也自承所出衣物不堪入目，诲人淫邪……”
“放屁！”长生大喝一声迈步进堂，“哪来的光棍，竟敢来此撒野？”
一时众人俱停了口，将目光看来。
长生心中愤懑，人家明明是上门敲诈，尚贤竟还想着要与人讲理？
两位公人站起身来，其中一位开口道：“你就是何长生，大风堂的大东家？”
长生不理他：“刁二何在？”
边上有人出来应道，长生对他低低地耳语了一番。刁二快步走了出去。长生想了想：“三福，你也一起去。”
长生转过身来，直面那个嚣张大嚷之人：“公人前来办案，都还未说话，你却又是哪个，竟先敢撒泼大闹？”
“我代苦主出面，正要找你算帐！”
“找我算帐？”长生气极而笑，“好好……你有种！不过死了个私窠子，你这厮竟敢上门来欺讹乡绅？我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胆子？”
长生转头：“邵二……”
“东家……”
长生手一指那光棍：“给我掌嘴！”
“想仗势欺人？我可不是好欺负的……”第一进大院中，站满了看热闹的乡人。随着那光棍的话音，人群中出来二十多个汉子，一起向前靠拢过来。有十来人更是跨进了客堂大门，就站在那光棍身后。
邵二带着四五个打手，逼上几步，对峙着，对方人多，一时未便动手。长生有些骑虎难下，想不到对方有备而来。心中着恼，今儿是哪个领班看的大门，却放入这些闲汉？
“慢来慢来……”那两个公人出面解围，“有话慢慢说，郑四你也太过心急了……”
“何少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苦主，总要让他三分吧……”
长生心中大怒，小骂大帮忙？这两方分明是一伙的。
“两位公爷，先让这些人都退了出去，我们才好说话不是？”还是曹掌柜，一开口就抓着要害。
郑四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两位公差。其中一个说道：“何少爷是讲理的人，又有我们在，且让你的手下都退下吧。”
郑四的那帮光棍手下退出了客堂，却仍然停在客堂门口。
长生挥手落座，邵二带着手下，也退在一旁。
众人正要说话，只听得一阵人声吵吵，眼光不由得向院中看去。却是三福刁二领着一班精壮伙计长工，开始往外赶人。
“咳……”长生清了清嗓子，“两位公爷，来此有何差遣？”
“何少爷，我们两个，奉命稽查张姑娘一案……”
“噢，你们查案就查到我这里了？难道我这里竟藏有杀害张姑娘的凶手？”
两位公人面上有些尴尬，还未答话，郑四却先跳了起来：“只因张姑娘穿了大风堂所出的衣物，这才勾起了他人的淫心，下此毒手，害了她的性命。大风堂不该担些干系么？”
长生瞥了他一眼，不理他，只对两位公人说道：“两位以为呢？”
两公差相互看看，其中一位犹豫着开了口：“大风堂所出夏服，太过轻薄短小了些，原也该担些干系……”
“呵！……担些干系？什么干系？若是有人用刀杀人，难道却要打铁师傅担干系？”
郑四还要回话，长生喝道：“本生员与公人说话，哪容你这刁民放肆！”
“怎的？天底下抬不过一个理字。想耍横，咱可不是好欺负的！”
“不好欺负？”长生冷笑着，“那是当然。要不如何敢白日上门盗抢？”
众人正在奇怪长生态度突变，刁二已带着一群伙计，各拿棍棒，从堂后涌出，将郑四一伙与主人隔开。三福在院中领着人，则将这伙人的后路掐断。
“现在如何？”
眼见如此架式，郑四也自心虚：“光天化日，你竟敢诬良为盗？吴四爷，马大爷，你们可都是见着的，大风堂何少爷是如何的无法无天……”
“何少爷，郑四闹上门来，只是苦主心急，却是安分平人。你看……”马公人说道。
“安分平人？别人不知，难道你们还不知，这厮是个什么货色？”
“何少爷，怎的这般口气？我们奉命出差，难道与他一路？”吴四勃然做色。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马公人见着长生嘴角微露冷笑，心里也怪吴四成事不足，却也不得不开口道：“安分良民也好，游手刁民也罢，郑四上门毕竟只是来理论的，说他为盗，何少爷，是不是太过了些？”
“两位公人，且慢与人开脱。长生抱歉了，有些话先要问问你们。”长生拱了拱手，“两位可是奉命查访张姑娘遭人奸杀一案？”
“正是。”
“那么，两位可有签牌文书？”
“我等奉命行事，要什么签牌文书？”吴四叫道。
“没有签牌文书？那谁知你们是不是假扮公人，招摇撞骗？”听了长生的话，邵二带着手下，不觉上前两步，逼近二位公差。
马公人一笑：“这公人还有假扮的？哪个嫌命长，有如此狗胆？”
“哪可说不准，杀头灭族的大罪都有人犯，何况假扮公人？”
“我们可未假扮公人，你去打听打听，哪个不知我们是在县衙当差？”吴四急忙辩白。
长生心中有数了，口中却反问道：“在县衙当差？那么，你们也该清楚，知县沈大人与我是何种关系，竟还敢前来讹钱……”
两公人面面相觑。
长生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且慢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吴四急叫。
马公人也道：“何少爷，我们并未假扮公人……”
长生不理他们，下令道：“来人，将此二人与我捆了。光棍郑四拿下痛打，其余人等乱棍轰出。”
话音一落，顿时堂上院中大乱，喊声一片。
邵二带人轻松擒下两名公人。吴四本要挣扎还手，见着马公人摇头，便也束手就擒。郑四他们却没有如此老实，拼命挣扎还手。不过他们手无寸铁，人数又处劣势，片刻工夫，大部分人已头破血流，少数人却在抢夺棍棒，两下混战。
郑四他们困兽犹斗，长生看看不是法子，吩咐三福，让人打开大门。见着有了出路，那一伙人这才泄了气势，各人奔逃出门。
等到平静下来，客堂和大院已是一片狼藉，落地门窗都打烂了几扇，地上东一处西一处，遗有衣服碎片，血迹，掉落的鞋子，折断的木棍。众人自是汗流浃背。三福自去安排，整治伤员打扫庭院不提。
见着赵尚贤过来，长生吩咐将两个公人押下去，又对尚贤说道：“先生帮我记着，回头问问今日大门是哪个领班当值。”
赵尚贤点头：“是该好好问问，这大门是如何守的，怎谁都放了进来。”
“好好问问？如此不尽责，叫他卷铺盖滚蛋！”长生发狠道。
死了表妹，又遇着这般没头脑之事，任谁都不会有好心情。可赵尚贤不得不谨慎：“那两个差人，少东要如何处治？”
长生一笑：“不打不骂，不过是送入县衙，让大人问一问。”
“如此便好。”那两个公人看来是不在册的刑房白身，想不到竟大胆到上门勒索。倒也不必做恶人，送入县衙，沈大人一样会打会问。赵尚贤放下心来，却又低声提醒道：“少东，该出殡了，大家都等着。”
长生愣了愣，这才想起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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