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虚晃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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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中年壮汉是宋辽边界上高阳关督部署杨延朗手下偏将,名字叫作司定国。杨延朗即是后世所称的杨六郎,因为名字犯了宋圣祖的名讳,才被宋真宗下诏改名叫做杨延昭。
司定国这次南下,一来是因为杨六郎常年镇守边关,京城里家人疏于探视,司定国来汴梁为报个两边平安;二来身上负着一件关系大宋国脉的天大事情。他此次南下隐秘之至,就是高阳关众多将士也极少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昨天日落前他才抵达汴梁,找下客店落脚后已经悄悄去过杨府,结果佘老太君欣喜之余摆下家宴款待他,司定国不得不多喝了几杯,晚上回客栈后酒意上涌,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司定国在北方苦寒之地驻扎十几年,乍一见东京这花花世界,心中难免感慨万千,今天既然已经起晚了,索性找个热闹地方喝两斤再动身。他向来酒量豪壮,但从不曾因此误事,因此杨六郎也没有刻意禁止他喝酒。
谁知道在这熙熙楼居然遭遇了潘家的恶少。潘杨两家世仇早铸,尽管杨继业潘仁美都已经过世多年,但至今两家门生部署老死不相往来,如果双方有细小睚眦的话,也免不了兴师动众以涌泉相报。
司定国二十年前是金刀令公杨继业帐下小校,当年大宋北伐时,杨继业迫于帅令不得不孤军犯险,身陷重围后潘仁美拒不发兵救援,最终杨老令公兵败陈家谷,饮恨撞死在李陵碑前。
那日司定国与令公失散在狼牙村,拼死杀出重围捡了一条性命,才没有和杨老令公一道殉国,后来辗转投奔六郎杨延朗,到如今转眼已经十七载。
他想到潘家在京城眼线众多,不敢再于京中滞留,一溜烟走回客栈取行李结了房钱,提哨棒挑了包裹匆匆赶出客栈。
他向北匆匆走了几条街巷,眼看着走到了小横桥上。下面五丈河里游船来往不绝,两岸柳色初青,桃花嫣红,微风拂来,满眼落英纷飞,正是一片旖旎好春光。
有闲着的船家看他在桥边向下俯视,于是高声向上呼道:“客官可是要坐船么?小的这船又快又稳,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正叫喊之间,这船家突然眼前一花,看那粗壮汉子居然扑通一声从桥上直直跳到船上来,整个船头骤然下沉,船身剧烈震荡,船家险些被颠到水里去。
这船家身形瘦弱,头发已经花白,大约有五十来岁年纪,吃这一惊,连船桨都差点丢到河里,再看面前这汉子脸色黝黑,胳膊粗壮,怎么看都不像善良之辈,心知这买卖来得未必是好事。
司定国本来轻功并非绝佳,这一跳之下已经倾尽全力,才勉强站稳在船头,到底险些把这只小舟掀翻,心中暗道侥幸,连忙拱手向船家道:“老丈请了,俺有急事要到郓州去,麻烦你把俺送到城外的驿站找匹快马,船钱俺一分银子都少不了你的。”倒是把山东口音学了个十足十。
那船家看看司定国虽然粗壮,但随身行李不少,应该不是打家劫舍的匪人,而且满口“俺俺”的,听起来也像郓州那边口音,于是心里踏实下来,满脸笑道:“客官放心好了,小人的船快得很,一个来时辰就能到。”

小舟顺风走了十来里路,两岸人烟渐渐稀少起来。眼前转过一片柳荫深处,前后一只行船都看不到,司定国突然转身向他叫道:“船家,停船靠岸。”
船家心叫不好,原来这厮还是打劫的大盗,禁不住双膝一软跪在船上,连连磕头哀求道:“大王,小人平日里就靠这只小船养家糊口啊,一天也挣不了几文钱,还请大王手下留情啊。”
他乍一丢开船桨,小船顿时摇摇晃晃起来,司定国本来水性就不好,上船后一直觉得脚下不稳,此时更是头晕目眩,禁不住怒道:“你这船家真是莫名其妙,俺什么时候说过要你钱了?俺坐你的船还要你的钱,那俺不成了强盗了么?快停船,前面就是驿站了。”
那船家心知驿站离得还远,不知道司定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仍旧趴在船板上不敢起身。
突然听到当的一声,原来是司定国把一锭碎银子丢在他脸前,他这才明白过来,这凶神恶煞似的汉子果然只是搭船。
他这才放心下来,爬起来连忙把船紧划几下靠到岸边。
这却是司定国的虚晃一枪。
他本来要一路南行,但如今惹了这场大是非,潘家在京城势大,必定到处搜捕他。刚才酒楼上人多眼杂,既然既有人看见他向东北而行,自然会向北方大肆追捕,到时候他也好从容南下。他这些年来身经百战,这点声东击西的计谋不过是牛刀小用罢了。
司定国上岸后隐入树林一会,看那船家掉转了头向汴梁方向而去,这才急匆匆沿岸向南而行。
他体格比常人健壮得多,少年时也曾有良师指点武艺,身手颇为不错,说起行路来自然比常人快上许多。
走不多远,便看到前方尘土飞扬,十几匹快马沿着河边大道向北飞驰过去,他连忙担着行李藏身在树后,静观那帮人的去向,却看到那批追兵只顾沿河追赶,不多时就见烟尘渐渐消散,已经去得远了。
司定国松了口气,挑起行李又一路向南走去,这次要绕开汴梁城,倒是多花了不少脚力,只不过路上还算顺当,连一个盘查的岗哨都未曾遇到。
他离开汴京时午时刚过,走到陈留小镇已经是深夜时分。宋时马匹一直都奇缺,辽国又严禁向大宋出口马匹。宋朝境内能牧马的草场少之又少,因此逼得多半将士脚力都不错。
陈留这地方,司定国二十年前曾经路过一次,当年曾经在镇北头的小酒店里痛饮一晚,至今他还怀念那家酒店里的酱肘子,因此走到半道上就有些食指大动,恨不能早去大快朵颐一番。
他放慢了脚步在镇上沿街而行,只觉得满头满脸都是风尘,口内早已经干渴不堪,此时只想找到那家小酒店痛饮一番,但偏偏走了半个陈留,也没有看到一家亮着灯火的店面。
他从北向南寻了半天,隐隐听到前面有划拳呼喝的声音,循着声音找过去,终于看到一家小店灯火尚明。他推帘而进,才看到这酒馆的确不大,四面都是土墙,四五张油腻的桌子,七八条残了腿的条凳。只有一伙客人在油灯下围着破桌子推杯换盏,言笑正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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