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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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张福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惊醒。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他披衣起来,拉开门一看,是米铺的伙计大钟。
“怎么回事?”张福一边穿袖子一边问,“你们逮住贼了?”
大钟踌躇了一下,才说:“是冬至。”
张福的袖子穿到一半停住了,“冬至,偷东西?”
大钟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又打起来了。”
“真……”张福吐出一口气,“跟谁?还是徐大力?”
“不是。”大钟脸上多少有些尴尬,“陈二喝多了,夜里回来上炕的时候摸了他**一把,结果打起来,他拿酒瓶子把陈二的头打破了。”
“妈的……”张福无语,半晌,继续把另外一只袖子穿好,“这会儿呢?”
“我们把他捆在院子里,那小子,疯了一样,就差咬人了。您说怎么办才好?”
“我也做不得主,你跟我去见老爷吧。”
家树两只手使劲按在太阳**上,也止不住一跳一跳的头疼。
张福赔笑到脸部僵硬,也没等到他说话,只好给老爷找台阶下:“您看,是不是先这么捆一晚上,明儿再让徐大力好好教训教训他?”
身后的大钟暗中扯了扯他衣襟,心道:“把这么个祸害留在铺子里,怕是谁也睡不好觉了。”
“你说该怎么处置?”家树点起烟深吸了一口,转过头来问大钟。
大钟吓了一跳,喃喃两声,还是鼓起勇气小声说:“打一顿,然后,辞了他……”
家树笑笑,大钟说得没错,早在冬至跟徐大力动手的时候,就应该这么办。可是,辞了他?家树微微摇头,我不是菩萨,好容易圈住的一尾鱼,你会拉开闸门,放他回河里去吗?
“烟,老爷。”张福小声提醒。
家树也同时感到了手指的灼痛,他把烟弹出去,又拍掉被子上落下的烟灰。“张福,你去趟铺子,拿五块钱给陈二,让他回家歇两天。至于冬至,”他顿了顿,“你把他带回来。”
“带到……”
“到我这儿。”家树挥挥手,靠回被垛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是,老爷。”
冬至被带进来的时候,手、脚都被结结实实地捆着。家树扬了扬眉毛,张福苦笑答道:“他不听话。”家树点点头,示意他们出去。张福迟疑了一下,还是带着人离开了屋子。
家树下了床,慢慢走到冬至身前,蹲下。冬至侧卧在地上,双手紧紧勒在背后,和脚踝用绳子连在一起,手腕、脚腕皮肤上的瘀血显示出挣扎的痕迹。
“疼吗?”家树拍拍他的脸,轻声问。
冬至畏惧地缩了一下,咬牙不开口,也不睁开眼睛。
“答应不乱动,我就给你解开些。”家树说,“你的腿还没好利索,捆时间长了怕不好。”
冬至睁开眼睛,两人的视线相对,半晌,冬至迟疑地点点头。
家树笑了,撑着膝盖起身,去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将冬至手脚连接的绳子剪断。冬至松了口气,把腿收回到身前,虽然腿上又酸又麻一时缓不过来,起码向后扳动的剧痛减轻了。
家树扶着冬至坐起来,靠在床帮上,又剪开了他腿上的绳子。“你的手我可不敢解开,我的肋骨上的伤还没好呢,打不过你。”家树笑着把剪刀放回去。
冬至茫然看着眼前的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家树重新在他面前蹲下,又觉得不舒服,从床上扯了个垫子,干脆坐在地上。冬至的双手在背后不自觉地握紧,这逼近的淡青色绸衫,让他有一种压迫感。
“你想走,是不是?”家树柔和地开口。
冬至身上一震,抬头与家树的视线一触,闪开去,却不否认,缓缓点点头。家树看着他面颊上的红肿和嘴角青紫的瘀痕,轻轻α艘簧??拔乙晕??δ翘炷愦诱远映つ亩?粤丝骶湍苎У愣?阅兀?幌氲交故悄敲创馈S捕プ鸥墒怯涝兜貌蛔攀裁春玫模??颂酆托呷琛!?
冬至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家树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别用那种狼崽子的眼神看我。”冬至的头偏过去,撞在床框上。
家树掏出烟,点燃吸了一口,再深深地吐出去。他缓和一下情绪,继续柔和地说:“我告诉过你,卖身契在我手里,你是走不了的。你打人也好,砸铺子也好,除了让自己受罪,闹不出别的结果。”
冬至冷冷地一笑。家树又打了他一记耳光,“笑得这么讽刺干嘛,我说的不对?”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家树用袖子给他擦掉。“你还年轻不懂事,我饶你这一次。我想,你不会愿意让喜凤看见你被人剥光了衣服暴打吧。就像,你也不想看见她出事一样。”

冬至咬紧了牙,慢慢吐出两个字:“卑鄙。”
第三记耳光如约而至。家树吐了个烟圈,又一口气将它吹散,“不卑鄙,躺在棺材里抬走的就是金六,而是我了。你呢?烂在监狱里也说不定。”他打量着冬至,“瞧你这股狠劲,多半也不冤枉。”
第三记耳光如约而至。家树吐了个烟圈,又一口气将它吹散,“不卑鄙,躺在棺材里抬走的就不是金六,而是我了。你呢?烂在监狱里也说不定。”他打量着冬至,“瞧你这股狠劲,多半也不冤枉。”
李大有临死前惶恐、惊愕的目光在眼前闪过,冬至不自禁地一哆嗦,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愤怒与鄙夷似乎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你如果真的想离开,也许,不用等上三年。”家树摆出了一个诱惑。冬至等着,在除夕那天晚上,他听到过这样的话:“你想得到任何东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么,离开的代价是什么?
家树又一次站起身,这回拿回来的是个小算盘。“你爹预支的工钱,加上那天你借走的一百块钱,再加上我赔给徐大力和陈二的药费,哦,要减去你两个月的工钱,再算上三年的利息,利滚利……,你看,你一共欠我这么多,”“噼啪”的响声停住,家树把算盘送到冬至面前,“没错吧。”
冬至转开头去。
家树没有再打他,算盘收回来接着拨弄。“你在米铺里帮工,从现在算起,三年累死你也还不完。但如果你帮我干点儿别的,”他顿了顿,“说不定咱们的帐很快就能清了。”
冬至腾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恐惧,赵队长手握皮带狞笑的脸就像噩梦中的魔鬼一样忽然逼近过来。
家树倒是愣了一下,看看冬至僵硬的脸色,恍然明白,于是微微有些愧疚。他缓和了口气:“我开了家放债的钱庄,现在人手少,缺个帮忙收债的,你愿意去吗?”
“收债?”惊讶使冬至叫出声来。金六手下逼债的那两个打手,穿着黑衫满脸横肉样子,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你这么能打架,不去收账,不是可惜了吗?”家树忍着笑,他发现自己总能从冬至脸上看出他在想什么。
冬至沉默了。
“除了月钱,每收一笔账我给你半成本金的分红,就是说,如果你收了一百块的债,就得五块钱。如果运气好,收到笔壹仟的……”家树看着冬至眼中微微闪动的光,“你自己算算。还了钱,你就可以走,甚至可以晚点儿走,再给你和喜凤赚些安家费。”
真的是**裸的诱惑,也真的动心。家树轻轻拨着算盘,清脆的“哒,哒“声好像在为自己的话做一个肯定的注解。冬至看着他,惶恐地发现自己又一次轻易相信这个人。
“不。”冬至终于吐出了一个字。“我不会为你当打手。”
“是吗?”算盘的一角抵上冬至下巴,轻轻一抬,“那你宁愿站在米铺里,挨徐大力和那些伙计们的奚落?也许,某天晚上,他们就不单单满足于摸你的**了,谁让你……”他玩味地一笑,“长了这么一张脸。”
“你!”冬至猛地扭开头,下巴在包算盘的铁片上划了一道口子。
“哟,”家树扔了算盘,抬起胳膊按在伤口上,“这么不小心,破了相怎么办?你这张脸,真的是男女通吃。我想,你收起女人欠的帐来,会更容易些。”
冬至嫌恶的扭头,却怎么也躲不开家树的手。
家树突然嘘了口气,“算了,我也累了。”他站起来把冬至拖到屋子中央,“到底干不干,你好好想想,明天一早告诉我。”他从床上扯了条被子扔在冬至身上,问,“要不要我把你的腿捆上?”
冬至一天里与人动了三次手,身体上瘀伤遍布,精神也快耗尽了。此刻被子盖在头上,黑暗倒让他有了松了口气的感觉。
家树踢踢冬至的腿,“问你呢?”冬至在被子里闷声说:“我不动,你把我的手也解开吧。”家树轻笑,“真的假的,睡着了被你勒死,后悔就晚了。”
冬至几乎要睡着了,昏昏沉沉地说:“随便你吧。”被子掀开,捆在身后的手被解开了,血迅速冲到手腕上,引起的痛楚让他呻吟了一声。随后,头被轻轻抬起来放在一个软软的垫子上,冬至没有时间再想什么,一下子就跌到沉睡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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