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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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米铺。
徐大力斜楞着眼睛看冬至,这小子三个月不见,高了一截,瘦了一圈,沉默地戳在柜台里,就象换了一个人,可看着还是不顺眼。
“第一天上工,就没精打采的,怎么招呼人的?”从冬至身后经过,徐大力忍不住小声训斥他。
冬至弯腰从柜子里舀米,抬起头来,对着客人还是一脸的漠然。买米的客人也纳闷:“我没想赊账啊,怎么伙计对我这个脸儿。”还没他等出声,徐大力已经看出不对,几步过来用胯骨把冬至撞到旁边,堆起一副笑脸,“今儿新来的小米不错,熬粥即开胃又滋补,老顾客了,我给您称一两尝尝?”客人捏捏递过来笸箩里的小米,横了冬至一眼,点了点头。
顾客走了,徐大力一巴掌扇在冬至后脑上,“你爹死了还是你娘死了,他妈的哭丧个脸。去,后院跪着去。”
其他的伙计呼啦围过来,半真半假地拉架。冬至的架势是让人有点儿看不过去,所以还是数落他的多些,“快,给徐哥认个错。”那边也有人说,“徐哥,冬至刚来,还没惯呢,饶了他得了。”
徐大力也就是想立立威,他也不傻,知道冬至在做生意方面的灵气,如今改了脾气肯定是事出有因。他顺着坡咳嗽了一声,看着冬至,只要他低头服软认错,也就行了。
冬至脸色有点儿发白,一只手紧紧握着粮食舀子,不动也不抬头。又等一会,徐大力急了,走过去又扇了他一巴掌,“蹲监狱蹲的你长本事了是吧,欠操的货……”
冬至猛然抬头,眼里闪的寒光吓了徐大力一跳,后面的脏话就没骂出来。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粮食舀子狠狠砸在他头上,跟着肚子上挨了重重一脚。徐大力叫都没叫出来,直跌出去,撞翻了一只面缸。
米铺里的人都愣住了,半天才有人想起去扶徐大力,更多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冬至:居然敢跟徐哥动手,他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冬至却象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抄起抹布,将舀子擦了擦,又扔回到柜台里去。
听说铺子里出了事,张福急急忙忙从大宅赶了过来。
米铺后院,徐大力用手捧着肚子躺在床上,一叠声地呻吟着:“张叔,张叔,您得给我做主。不狠狠地罚他,我以后怎么管伙计。”
张福坐在床边,冷冷地笑了一声:“你说怎么罚?”
徐大力恨恨地:“吊起来用鞭子抽他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跟我动手。”
张福又笑:“跟你动手有什么不敢的,他还敢跟东家动手呢?”
“啊?”徐大力张大了嘴,忘了呻吟。
“你以为老爷是怎么病的?那是冬至拿凳子砸的。”张福拍拍徐大力的身子,“老爷拿鞭子抽他了吗?看在你一直懂得孝敬的份儿上,我提醒你,只要有老爷在他背后撑着,别说踹你一脚,就算把你脑袋开了瓢,你也得认倒霉自己缝去。”
“他真的跟老爷……”
张福“切“了一声,起身走了。
冬至站在院子里等着张福。
张福经过他身边,笑笑:“老爷让你回大宅去。”
冬至不吭声,扯下身上的围裙、袖套,扔在地上,跟着他的脚步出了米铺大门。
家树在后背垫了个枕头,靠坐在床上。
冬至站在他跟前,眼神迷迷茫茫的,似乎在盯着他手里那根烟看,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家树把烟灰弹在地上,“把契约拿来。”他吩咐张福。
张福递过一张纸,家树挥挥手让他出去,然后把纸在腿上展开,用手弹了弹,“你这三年是卖给我的,还记得吧。”
冬至眼睛略睁了睁,没说话。
“你敢毁约,我可以去衙门告你,知道后果吗?”家树冷冷地,“你得进监狱,赵队长的监狱。”
冬至的身体微微一颤。
家树的声音放柔了,“我知道徐大力不应该那么骂你,但他比你资格老,又占在理上,动手打他,就是你的不对了。回去当着别的伙计的面儿,跪下斟茶道歉,听见没有?”
冬至抬眼看他,咬紧嘴唇。
家树笑笑,“跪一下有什麽了不起,双方都能下台,总比被扒了衣服吊在院子里抽好,是不是?”他慢悠悠地说:“你是有钱啊,还是有权啊?打了白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他停下来等着冬至的答话,却没有等到,于是扬声叫等在门外的张福:“送他回铺子去。”
吉祥米铺。
徐大力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里。冬至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杯茶。徐大力没想到张福带着冬至回来,而且马上召集来了全部伙计,让冬至向他赔礼道歉。早知道能这么快找回场子,似乎就不应该把冬至是老爷那个的事儿早早宣扬出去。
张福指节敲了敲桌面,第三次叫:“冬至!”
那杯茶已经凉了,冬至仍然低着头沉默地站在那儿,不肯屈膝道歉。
徐大力的惶恐渐去,怒气慢慢升了起来。妈的,做个卖×的,还装什么装,在老爷面前,还不是趴着让人操。他拍桌而起:“这茶,我受不起。”
张福欠身拉住他,“大力,别发这么大脾气。”转头向冬至:“你快着点儿,还等什么呢。”
冬至迟疑了一下,腿微微一抖,却仍没有跪下去。
伙计们都等得不耐烦了,有人用肩上的抹布弹着腿上的灰尘,发出啪啪地响声。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一句:“可惜啊,我没长个小白脸,不然也做兔子去,得谁咬谁。”
这句话如同凉水煎到了沸油里,伙计们哄然大笑,连张福也忍不住露出个奚落的笑模样。
冬至一转身,茶杯连同茶水就冲着出声的方向扔了过去,正好砸在一个伙计头顶上。本来不是那伙计说的怪话,突然挨了一茶杯,虽说水不烫,到底吓了一跳,他急了,大叫:“干什么你!”
冬至一句话没有,扑过去挥拳就打。伙计们一拥而上,很快冬至就被人反剪了双臂摁在地上。张福气得上前朝着他的前胸踹了一脚,“不识好歹的东西。”他指点着周围的人,“你们把他看住了,我去请老爷来。”临走又踹一脚,“我就不信制不住你。”
冬至咳嗽着,喘息着,挣扎着,就是不说话。
等家树到达铺子时,冬至已经挨了不少拳脚。看到掌柜的来了,围在一起的伙计散开,露出躺在地上的冬至,没有人摁着他,也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徐大力帮忙扶着家树在椅子上坐下,刚想开口,家树止住了他,“去拿鞭子来。”徐大力哆嗦了一下,却又有些兴奋,快步从柜子里拿了鞭子,递到家树手里。
家树没有接,他看着地上正努力爬起来的冬至:“我再给你个机会,给他们赔罪,再跪两个时辰,别逼我动手。”
冬至艰难地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呸”,向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三十鞭子,你打吧。”家树向徐大力挥了挥手。
“在这儿?”徐大力问。
“你想在哪儿?”家树不耐烦地说。
徐大力挽起袖子,鞭梢在空中甩了个脆响,向冬至身上抽去。
屋里忽然变得安静了,在鞭子卷起单调的呼啸中,众人的呼吸都显得刺耳。冬至无声地俯在地上,用拳头堵住自己的嘴,不肯漏出一丝呻吟。
徐大力有些底气不足,在家树目光的注视下,鞭子挥得越来越没力气,勉强打完,身上头上都是汗。
家树吩咐:“去请大夫。”
“是。”徐大力不知道家树铁青的脸色是气的还是心疼的,也没敢示意别人,自己跑了出去。
张福小声问:“是回大宅养伤还是在这儿?”
“就这儿。抬他到炕上,待会儿等大夫来了好好看看。”家树伸胳膊给张福:“咱们走。”
隔着棉袄,徐大力又没敢使出全力,鞭子只在身上抽出了些红印。“没什么,外伤,养两天就好了。”大夫来了,也只是随便抹了些药膏在上面。
冬至躺在炕上,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就像在胸口压了一方磨盘似的。那份屈辱随着泛着疼痛的鞭痕在身上缠绕不去。
伙计们又都到前面站柜台去了,屋里静得瘆人。冬至奋力将留在手边的水碗砸在对面墙上,听到一声脆响,才觉得心里舒服些。
就一小段儿,明儿会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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