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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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张福说,你娘是跟我爹同一天去世的?”
“嗯。”冬至点点头,心里一动,试探着问:“那天,你在大宅里看到我娘了吗?”
“你娘那天在大宅?”家彤奇怪地反问。
“她是在宅子里摔了一跤,撞破头死的。”冬至低声说。
“哦。我没遇见她。不过话说回来,我只见过她两次,遇上也许也不认得,那天家里很乱。”
冬至脸上写满了遗憾,“我都不知道娘去世的情景,在哪儿出的事,留下没留下话……”
家彤默然,心里有些不好受,因为爹死的时候他也不在身边。
忽然家彤想起什么,说,“对了,我怎么记得,张福跟我说,你娘是得急病死的。我去你家找你没见到,问他来着。当时我还奇怪,怎么娘刚死就出门呢?”
冬至心思转到张福身上,说:“张管家是这么说的?我听我爹说,出事那天是大少爷告诉他我娘的死因的。也许张管家不清楚吧。”
“他?宅子里的事儿他没有不知道的。”家彤撇撇嘴,“他都快成精了。不过,我没有大哥的那份势力,他对我和我娘,一直是敷衍了事。要不然我再替你问问他?”
“不用,不用。”冬至推辞道,“已经过了这么久,太麻烦了。张管家也未必记得。”
“那有什么麻烦的。我爹死的时候,我和娘也不在他身边,结果忙忙乱乱的,人入了殓,我才想起没再好好看他一眼。“家彤叹了口气。“至今我想起那天晚上,老是模模糊糊的,象做了一个梦。”他苦笑,“印象最深的倒是大娘的脸,难看得象鬼一样。”
冬至还想问什么,看到喜凤推门进来,住了嘴。他拎起壶往家彤的茶碗里添水,家彤拦住了他,站起来,说:“天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冬至跟着站起来,说:“我送送你。”
冬至和喜凤陪着家彤走到院里。冬至手放在门插上,正想拉门,忽然从院外飞进二块砖头,擦着喜凤的头砸在地上。事情突然,三人都吓得呆了。冬至第一个念头就是转身把喜凤搂在怀里,喜凤尖叫道:“他们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家彤大喝一声:“谁!”墙外脚步乱响。家彤抢上两步,拨开冬至,拉门冲了出去。他看见一个黑影正向巷子尽头飞奔,他一边喊:“站住!不要跑,一边拔腿狂追。
冬至想出去帮忙,无奈喜凤抱住他的腰,死活不撒手。他只好安慰道:“没事,别怕,别怕,有我在呢。”等喜凤安静下来,家彤也回来了,一脸的愤愤然:“妈的,钻得真快。没追到。”
冬至歉然地望着他,说:“不用追也知道是谁,肯定是追债的。我,我爹欠了赌债没还。”
“他人呢?”家彤的声音依然很大。
冬至摇摇头,“有几天没看见他了,他也没去米仓上工,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留下你们两个给他挡着,他真是个混……”家彤没往下说。
“我到无所谓,只是喜凤整天在家,实在是……,他的确是个混帐。”冬至叹了口气。喜凤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责备:“别这么说爹。”冬至默然。
家彤觉得有些尴尬,告辞道:“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就到大宅找我。”
冬至点点头。家彤边走边嘱咐:“把院门屋门都插好。”他抄起立在墙上的一根扁担,塞在冬至手里,“有人再来捣乱就打。那些人也是欺软怕硬的。你们还是快点儿把你爹找回来吧,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冬至望着手里的扁担苦笑,心说:“找回来又能怎么样?卖完了我,他又想卖谁啊?”
家彤一路走,一路向街角、房后踅摸,想把刚才逃跑的那个混蛋揪出来。可惜一直到家,都没瞧见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当年分家的时候,因为家彤还在上学,他和二太太芙蓉就没从大宅搬出去,只是在那处院子单开了个小门,象征性地分成两家。家彤知道,这个点儿,娘和徐妈都已经睡了,所以他径直来到大门,轻轻扣响了门环。

门应声而开,进门一看,倒把家彤吓了一跳,给他开门的居然是大哥家树。家彤惊奇地问:“你怎么在这儿?”家树一手拎着灯笼,一手揽住他的肩膀,说:“等你。走,去我屋聊聊。”
家彤迟疑道:“那,嫂子……。”家树道:“没事,她回娘家了。”
两人边走边聊。
家彤说:“大娘脾气好多了啊?能允许嫂子回娘家。我记得当年,只要我娘一说回娘家,她就拉脸。”
家树微微一笑,说:“你嫂子怀着殷家的长孙,她心里高兴。”
家彤点点头,说:“是啊,你真是好福气。”
“也许吧”家树淡淡地说。
家树房里的八仙桌上,摆着四盘小菜,两付碗筷,还有一坛酒温在热水里。
家彤一边脱棉袍,一边笑道:“早知道你准备了好菜,我晚饭就不吃那么多了。”
家树把酒从热水中拎出来,拿毛巾擦擦干,随口问:“你在哪个馆子吃的?”
“哪儿去馆子了,”家彤坐到桌前,用手捏了一粒花生扔进嘴里,“我在冬至家吃的,她妹包的素馄饨。”
家树倒酒的手停了一下,说:“你跟他感情不错啊,我还没听说谁到他家里吃过饭。”
家彤把酒杯接在手里,说:“本来也没想去。他不放心妹妹。唉,”他叹了口气,“你说这么伶俐的一个人怎么摊上那么一个爹,那是他亲爹吗。”
家树的手一抖,酒撒在桌上。
幸好家彤只是纯感慨,很快把话题差过去,“喜凤那孩子也行,做饭的手艺真不错。哎,大哥,”他问家树,“你说要是我让喜凤过来帮我娘做做饭,行不行?”
家树心思飞快地转了两转,说:“行啊,怎么不行。干脆让她住到你那院里,跟你娘就个伴儿。我说过多少回了,要二娘请个人照顾,可她总说喜欢清静。虽说日常杂物都有人这边院里的佣人管,但晚上也没个人在跟前,总是不好。你去说说,肯定能行。”
家彤双手举起酒杯,向家树说:“大哥,我敬你一杯。这两年我不在,多亏你照顾我娘。”说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家树陪了一杯,说:“自家兄弟,这么见外。再说我也没常过去,也就是派张福经常去问问、看看。”
家彤笑笑,说:“我知道有大娘在,你也为难。”
两人喝着酒,聊着天,柳镇,铺子,亲戚还有过年。家彤的脸越喝越红,家树倒是没什么变化。
家树问起家彤的学业,家彤说:“老师推荐我去外国留学呢,他说,要想学到真本事,还是得出去看看。”
家树说:“那就出去呗。不过,出去之前,你得把婚事办了。”
家彤不以为然:“那急什么,你不也是快三十才结婚。”
“你能跟我一样吗?”家树白了他一眼。
家彤低头喝酒,忽然笑了起来,说:“你还记得你有一个箱子吗?里面有好多外国的画册?”
家树猛然想起那天下午,自己在家彤院里,隔着窗子看见的那一幕,心里脸上都是一热。他笑道:“你怎么知道。”
“我偷偷看过。”家彤的脸红得更厉害,小声说,“你知道吗?那箱子还是冬至撬的锁。”
“哦?”家树咽下一口酒,掏出烟来点上,又递给家彤一颗。家彤接过来,不抽,放在鼻子下闻着。他的酒意已经有了八分,脑袋一阵阵的发沉。
“冬至也看那些画册了?”家树问道。
“看了,都看了。”家彤手托着脑袋,又灌进一杯。“不但看了画册,我们还看见一本春宫,两个男人的。”
家树多少有些脸红,吐了口烟掩住自己的脸,说:“行了,回去睡觉吧,你醉了。”
“没有,我哪儿醉了。”家彤冲空中挥着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小…小…小香莲,我见过的。我告诉你啊,你别打冬至的注意。”
家树拿烟的手僵在半空,他愣愣地看着家彤慢慢趴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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