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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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福出门,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了,手里拿着几张单子,递给家树:“大少爷,少奶奶让我给您的。”
家树接过来一看,全是各个商铺的帐单,张张写得满满当当。他问张福:“少奶奶人呢?”
张福回答:“她说过年给娘家买点儿东西,送过去,今晚不回来了。”
家树抖落抖落帐单:“她倒是真没少买。”
张福问:“伙计在外头等着呢,您看这帐结不结。”
“结啊,买了东西哪能不付帐,”家树把帐单扔给张福,“你算算,一共是多少。”
张福摆开算盘,算到最后吐了吐舌头,“乖乖,赶上我一年的工钱了。”
他写个数让家树看,家树冷笑,“这么多东西一件儿都没进家门?”
“没。”张福摇摇头,“都运走了。”
家树从怀里掏出几张票子,数了数,说:“我这儿不够,你先到柜上拿些,等明儿我再补上。”
张福接过钱,揣在怀里,正要走,家树又问:“老太太没瞧见吧。”
“没有,少奶奶没进门。”
“好。你走吧。”家树挥挥手,“告诉老太太,晚上我不在家吃了。”
李大有被人客客气气地从赌场里送出来。他身上光穿了件单褂,刚赎出的皮袄没能再进当铺,而是直接抵给了庄家。外头冷风一吹,满身的冷汗立马成了透心凉。
在柳镇,这已经是他能进的最后一家赌场。随着再次的血本无归,他的债台又往上起了一层楼。
李大有缩着肩膀,灰溜溜地走着。为了躲避街上人们好奇的目光,闪进了一条小巷。可他发现,身后有两个人紧跟着也拐了进来。
李大有心里发毛,偷眼回头看看。那两个人一人穿蓝,一人穿黑,帽沿儿低得盖住眉毛,两只手都揣在兜里,走路一晃一晃的。
他加快了脚步,瘸着腿小跑起来。那两个人轻易地赶上,一左一右把他堵在小巷的深处。随后,一个望风,一个把李大有逼得贴在墙上。
李大有吓得声儿都颤了,因为有把小刀伸在他眼前,“大爷,大爷,这是干什么……”
黑衣人一手卡住他的胸口,一手拿刀比划,“干什么?你他娘的别装蒜。说,欠金三爷的钱什么时候还?”
李大有尽力往后缩着身子,把眼睛离刀尖儿远一些,嘴唇哆哆嗦嗦地说:“这两天手头不太方便,您再宽限我几天,我一准还,一准还。”
“你怎么会没钱?”黑衣人的吐沫喷在他脸上,“没钱身上的皮袄拿什么赎的?”
“我儿子回来,他给赎的。那不是,那不是又输了。”李大有苦着脸说。
“儿子有钱,让你儿子还!”黑衣人恶狠狠地。
“他也没钱……”李大有的话还没说完,刀子突然伸过来,在他脸上划开一道口子。“啊……”他疼得尖叫起来,几乎尿了裤子。
黑衣人把沾着血的刀在他眼前晃晃,说:“我不管你到哪儿去弄,总之,过年之前不还钱,我把你那条腿也打断了。”
蓝衣人看到小巷口有人影经过,回头催促:“快点儿,来人了。”
黑衣人松开手,一脚把李大有踹倒在地上,又踢了两脚,狞笑着说:“我可知道你有个闺女,还不起钱,让你闺女上春满楼挣去。
“是啊,到时候大爷我去捧场,你不就是我老丈人啦。”蓝衣人接话,他俩一起大笑着走了。
李大有按住脸上的伤口,爬起来以最快速度向家跑去。
小院座落在柳镇东北角一条冷僻的街上。天还没全黑,却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
家树在街口下了洋车,徒步走进去。随着脚步临近,院子里传出的响动让他的脸上挂起了微笑。
那是个男子的声音,却比一般人来得高些,虽扬着愤怒的音调,咬字却很清楚,尾音收得也圆润,倒像唱戏似的。只听他骂道:“该死的吃货,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许哭!我问你,词背多少遍了,怎么就记不住?人家刘班主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就不能给我长脸?……”

家树敲敲门,打断了他越来越凶的质问与责骂。不多时,门开了,探出个孩子的脑袋,看见是家树,赶紧恭敬地把他迎进去。
院里的柳树下是一片空场。十几个孩子跪成一圈,圈子中心是张条凳,条凳上还趴着一个孩子,裤子被褪到膝盖以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露出**已经染上了红色。
那些孩子听到动静,也不敢明着抬头,只是用偷偷地向家树送来期望的目光。
家树不说话,抱着胳膊靠在柳树上看着站在条凳旁的那个人。那人手拿着一束柳条,看看家树,又看看条凳上的**,终于决定结束掉这场惩罚。他怒喝:“起来。跪到房檐底下去!”他用柳条指点着周围的孩子,“今儿饶了你们,下次再给我丢脸,我一个一个把你们都打烂了。”
孩子们同时说:“是,师傅。”他们都松了口气,纷纷站起来。有两个大点儿的,过去扶凳上的孩子。那孩子抽泣着,手连吓带冻,几乎提不起裤子。同伴一个扶着他,一个扛起板凳,一眼都不敢向师傅看,快步走了。
家树这才走上去,笑着问:“香莲儿,这又怎么了。我每回来都能看见你演武行,打人打上瘾了吧。”
小香莲气愤愤地把柳条鞭扔到墙角,说:“我这班孩子,没一个争气的。好不容易有个长得标致些的,偏偏笨得像猪一样。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戏词顶多背三遍,没有记不住的。哎,累死我了。”
家树伸手揽过他的腰,在他臀上重重一捏,低声道:“回屋去,我给你松松筋骨。”
小香莲轻笑,微微侧过脖颈,飞起一个眼风,名角的风韵犹存。只是时光已经在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角刻上了抹不去的痕迹。
两个边向屋里走边低声说笑,小香莲的步子很慢,看得出他虽然极力掩饰,右腿仍有些跛。
只有在小香莲这里,家树才是放松的。在脱掉衣服的同时,好像把面具也一起脱掉了。他抱住他,挤压他,揉搓他,在他身上发泄着郁闷与愤怒。每来一次,就像洗了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连**带心灵,都舒服了。
屋里没有点灯,黑暗中只有家树叼着的烟头一亮一灭。小香莲趴在床上,借着那一点点亮光,凝望着家树的毫无表情的脸。半晌,他笑了,说:“每次办完了事儿,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话也没了,脸也沉了。真是过了河就拆桥。”
家树也是一笑,伸手慢慢抚摸着香莲的后背,慢条斯理地说:“都完事儿了我还说什么啊,留着下次办事前再说。”
小香莲轻啐一口,把下巴支在他肚子上,用力下按。家树又痛又痒,使劲一躬身,把他的头撵下去,笑道:“别闹,别闹。我心里烦着呢。”
小香莲翻了个身,仰望着床帐,说:“你烦什么啊?有钱有势,开着那么大的买卖,又娶了警察局长的女儿。你看看镇上,哪个敢惹你?哎,你老婆什么时候生啊?”
“谁知道。”家树闷闷地吸了口烟,“她的话,当不了准。今儿挺着肚子还买了两车东西,赶着给娘家送去了。”
“算你给她爹进贡了。”
“是啊。”家树又摸出一根烟,续在烟头上。“不过我看,也就是这么一年了。明年,她爹肯定得让赵队长顶了。”
小香莲听到赵队长的名字,从心里涌起痛恨,咬牙道:“那个杂种还不死。”
“行了,他也没找你麻烦,不是还替你招了俩孩子吗?”家树不知如何化解小香莲的愤怒。
“呸。自己玩儿残了的,送到我这儿来。还不够我给他收拾烂摊子的。”
家树沉默,想起赵队长对冬至的兴趣,不禁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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