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节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盘帐。
家树带着徐大力在帐房里闷了一上午,终于把帐对完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坐麻了的双腿。徐大力边往箱子里拾掇账本,边说:“天福还欠咱们不少钱呢,姚老板总是躲着不露面,怎么办?”
家树溜达到后窗边,向库房旁的小院张望,说:“你带个伙计拎上两盒点心再去看看。”
“要是还见不着呢?”
“跟他家里人说清楚,我要请姚老板抽空过来谈谈。”家树发觉小院的门上新贴了一副春联和两个门神,平添了些喜气。
“他就是想赖帐……”徐大力把箱子关好,用锁头锁住。
家树决定去小院里一趟,他拎起椅子上的棉袍披在身上,向外走去。徐大力继续叨唠:“老太太早就说过,姚老板不是好东西,可您不听……”
家树停住脚,冷冷地回头看着,直到他惊慌地住了嘴。家树说:“没人能赖我的帐,你听着:你给我散出话儿去,姓姚的要是不打算吃敬酒,我让他大年三十到警察局里吃罚酒去。”
院门虚掩。家树在门前停下,听见里面传来小姑娘清脆的笑声。
“哦,那个小丫头也在。”家树心里只想着冬至,倒忘了他还有个妹妹。他迟疑片刻,还是推门而入。
院门“吱呀”一响,惊动了屋里的两个人。“谁啊?”喜凤高声问道。
“我。”家树不知该怎么介绍自己,只好站着不动。
喜凤探头出来瞧,一见是他,赶紧缩回去,慌乱地叫:“哥,哥,是大少爷,大少爷来了。”
“咣当,哗啦”,屋里一阵乱响,接着冬至的声音响起:“看你,怎么这么毛糙。还不快找家伙盛起来,可惜了的那点儿白面。”
家树等得不耐烦,加上多少有些好奇,索性自己掀门帘进了屋。
屋里生起了炭火,暖洋洋的。
屋子中央树了一架梯子,冬至只穿了件单褂,跨坐在顶端,一手拿着张白纸,一手拿着把刷子。看见家树进来,连忙叫:“别动,看着脚底下。”
家树低头,才发现凳子打翻在地,一个大碗碎成了两半,里面装了半碗调好的浆子。
家树笑道:“哟,刚回来就干活啊。”
“顶棚上都让老鼠磕碎了,我糊点儿纸,这不要过年了吗。”冬至把手中的纸贴到屋顶上,用力按紧,“您等等,我马上就下来。”
“不忙,不忙。”家树抬头瞧着。
这时喜凤又从柜橱里翻出一只碗,蹲在地上小心地把浆子摸到里面。她有些害羞,不太敢看大少爷。
“哎,凤儿。你请大少爷坐啊。”冬至从梯子上下来,把刷子扔到一边,将地上的凳子拎起来,用袖子抹了抹,放到家树跟前,“您请坐。”
家树坐下,打量着屋里的陈设。数得着的几件家具上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袱,还未来得及打开,唯一空着的八仙桌上供着一个灵位,写着月荷的名字。家树把目光错过去,他并不想给自己的良心找麻烦。
冬至端了一杯茶,却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才好。家树接过来,双手捧着,说:“就这么捂着手,挺好。”
冬至站在一旁,心里有些意外,从他五年前的印象来说,殷家大少爷不是这样温和的,他想起家树挥向刘家老太爷的那一板子,那时的大少爷冷酷而嚣张;跟眼前这个斯斯文文坐着喝茶的判若两人。

家树喝了两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你在刘老板那儿干得不错啊。”
“是。”冬至承认,他的确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了米店的种种规矩,从进货到站柜台,样样都没难住他。而本身羞涩沉默的个性,也在这几年磨练出来了。
“你也别回去了。现在铺子里正缺人,还是在家里干吧。”家树直截了当的说。
“啊?”冬至一愣,他原以为大少爷是为了辞退李大有来的。因为听喜凤说,爹上工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有点儿空就上街赌钱。要真是被人辞了,房子自然就得搬,那麻烦可大了。他倒是没想到家树是为自己而来。
冬至愣神的功夫,喜凤插了句嘴:“哥,我听爹也说希望你留下来呢。”
冬至会想起李大有的种种嘴脸,心里一阵腻烦,不禁皱起眉头。家树察言观色,对喜凤笑道:“那你希望他留下来吗?”
“当然了。”喜凤羞涩地抬眼一笑,“我哥对我好。”
冬至眉头舒展开,也回了她一笑:“我在这儿,好多活儿都帮你干了,是吧?”他略一沉吟,对家树说:“大少爷,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刘老板对我也不错,他正要人帮忙,我就这么走了不合适。”
“也没什么不合适。”家树说,“咱家铺子里也缺人呢。再说,你爹年纪大了,总得有人照顾,也得尽孝不是?”
冬至抱歉地摇头,说:“对不住。我怎么也要帮刘老板支应到明年夏收时候。等明年底再说吧。”
喜凤失望地叹了口气,拿起地上的碎碗走出屋去。
家树点点头,站起身来,说:“也好,难得你这么讲信义。这事儿你再考虑考虑,和你爹商量商量。”
冬至替家树掀开门帘,出门的当口,忽然问:“我还没瞧见二少爷呢,他不到铺子里来?”
家树在院子里停下脚,说:“家彤他比我有出息,上高等学堂去了,学洋派,一个月也不一定能回一趟家。”
冬至想起和家彤一起看洋书的那个下午,没来由的脸上一热。正巧家树也想到那册春宫画,撩着冬至微红的脸,不由得心中一荡。
送家树出了门,冬至回头看见妹妹嘟起的嘴,笑了。他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钱江吧,那儿比柳镇热闹。”
“真的?”喜凤两眼闪出光来,马上又暗淡下去,“不行啊,爹不让的,他要人伺候。爹跟咱们一起去吗?”她怀着自知不太现实的希望。
冬至淡淡一笑,说:“钱江的赌场可比柳镇大多了,他到了那里,不出三天,就得把家底都输了。说不定我还得被他卖一回。”
家树找来了张福,问他:“你知道李大有最近的状况吗?”
张福大概是管家做得久了,攒了些钱,穿着打扮比五年前讲究了不少。他想了想,回答道:“好像赌得更利害了,欠了不少钱吧。”
“我知道,他不是把房子都抵出去还债了吗?要不然也不会重新回来看库。”
“是,是。这都是大少爷您心肠好。”张福恭维道。
家树摆摆手,说:“你去打听打听,他欠了多少赌债,都欠了谁的。还有,他经常在哪个赌场玩儿。”
张福点头:“行,我去打听,晚上给您回话。”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