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重回塔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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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娟分析,从各方面来看,这位张姨与柳平有着非常神秘却又不能割裂的内在联系,况且他们的模样还有几分相像。张姨岁数比较大,如果真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她就应该是柳平的长辈,一直没听柳平说起过,柳平肯定在刻意隐瞒着这件事。
任娟决定碰碰运气,她给老支书打了电话。当天晚上,老支书拿起电话,一听是任娟,高兴得不得了,说这说那,聊了很久。最后任娟才问起柳学义是不是有一个姐妹,老支书想了好长时间,终于记起,说听老人讲过,柳学义确实有一个妹妹,在年幼时送给塔山一户人家收养了,而自己因为那时年幼并不记得这些。因为柳学义的妹妹和那家人与柳家一直没有来往,所以老支书对那家人的情况一无所知。任娟谢过老支书,老支书邀请任娟来看杏花,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任娟找了姐夫黄志远,告诉他自己在找柳平失散的姑姑,请他帮忙,为了给柳平一个惊喜,要他千万不要告诉柳平。黄志远本不乐意管她这事,但是经不起任娟死磨硬泡,最后硬着头皮答应了。
好在塔山姓张的人家不多,黄志远利用自己在塔山的关系,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算是查清了收养柳平姑姑的张姓人家。
通过黄志远反馈回来的资料,任娟终于明白了,神秘的张姨原来就是被送人的柳学义的亲妹妹无疑,她也就是柳平的亲姑姑了。现在,任娟敢肯定就是张姨在暗地里资助柳平,要不然柳平那个实验室是绝对建立不起来的。张姨很有钱,怪不得说柳平碰到了他的法里亚神甫。
原来,许多年以前,年轻的张姨就在塔山供销社做一名售货员,后来不知托了谁的福调到了市里,在自来水公司坐办公室。知道了这些,任娟暗自思忖,原来以前这张姨就有些门道,怪不得能呼风唤雨。来到市里后,不知为什么张姨一直独身未嫁,令人有些疑惑。直到国税局长夫人病逝,张姨便续了弦,成了继任的局长夫人,但是一直没有生育。那位娶了张姨的国税局长在到任前恰恰就是穆城的县委书记。
黄志远还告诉任娟,在塔山镇有一家“胜途运输公司”,就是张姨弟弟开的。黄志远曾经与这家公司打过交道,张姓老板他也认识,只是通过这次调查才知道他和张姨的关系。
任娟得到这些信息,马上想到了秃头顶。她打电话找到秃头顶,希望他找国税局参与处理那起交通事故的人,问一下车辆所属单位和司机姓名。
没过多久,秃头顶回电话,把打听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任娟。
任娟又来到了塔山镇。
塔山镇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景物依旧,街道依旧很是脏乱。任娟很是感慨,先前自己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镇甸竟与自己如此有缘,然而,却是只有令人痛楚的记忆。
找到胜途运输公司很容易,大概塔城镇只有这一家运输公司,所以一问就有人告诉她胜途运输公司在哪儿了。这是一家不大的运输公司,进大门口左侧是一座二层单面楼,楼上楼下统共有二十来间房,楼后是一大片空地,那儿停着十来辆大货车。
在一楼找到接待处的牌子,任娟敲门进去。一股浓浓的烟味涌了出来,浓雾一样的烟和着鼎沸的人声也同时跟了过来,差点把她顶一个跟头。任娟隔着烟雾好一会儿才看清里面的景象,室内杂乱不堪,两间屋被十来个人挤得满满的,有坐着的,有在里面转悠的,还有五六个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在打扑克。他们几乎每人手中一支烟,窗子虽然开着,但是显然不能及时排出室内的烟雾。任娟一看就明白,这是公司里没活干,司机们都在休闲呢。
见有人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门口,他们手中的活也都被放下了,霎那间室内鼎沸的人声一下子沉寂下来,像是他们被什么奇异的事件给震惊了一样。这些人都瞪着眼睛看着任娟,好像多年没见过女人似的,这一帮人的目光惊奇而贪婪,嘴角差一点就要流出口水了。任娟用手摸了摸鼻子,任娟自己也不知是因为烟味太呛还是这些目光令她不自在。
好一会儿,才有人问:“你找谁?”
任娟道:“师傅,我想找辆车拉点东西。”
接着就有人喊道:“刘调度,有人要用车。”
这时在墙角的桌子后面慢吞吞站起一个矮胖子,头发稀疏,鼻头贼亮,脸色发黑,一张嘴,一口牙的缝隙已经变成了黑色,一看便知,此人是一个十足的烟与酒的殉道者。这位刘调度肚子太大,用鼻子喘气似乎已经不能满足需要,所以便连嘴也非要用上不可,每迈出一步,都要呼哧呼哧喘上几口。走到任娟面前,一股子带着烟焦油味的浊气便扑面而来,幸而任娟用多年练就的教养功夫牢牢控制住自己,不然的话,胃里翻动的东西真要从嘴里喷射出来。
“你要拉嘛东西?”这位刘调度面无表情,似乎**对他不感兴趣的缘故,这一位对**似乎也不感兴趣,单听这语气,他也是对任娟不屑一顾。
“一批木材。”任娟扯谎。
“多少?从哪儿到哪儿?”
“不少,从这儿到市里。”
“运费是一立方一百。”
“这个我还要和领导商量一下,能去看看你们的车吗?”
“有啥可看的,陕西重汽的大卡,货箱长8米。”刘调度有点不耐烦,似乎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主顾。
“我还是去看看吧,您能找个人领我去吗?”
“随便吧,”刘调度用力挥了一下手,似乎他的忍耐已经到了尽头,但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回头喊道:“小李,你领她去看看。”说罢,回头走回去,嘴里还嘟囔着:“又不是拉嫁妆,还挑啥车!”任娟真有点纳闷,这家伙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吧?要不总跟吃了枪药一样。
一个小伙子应声走了过来,脚步轻快,几乎是连蹦带跳,一看就知这小伙子可把这任务当成美差了,连脚步都带着快乐。任娟赶紧转身走出屋子,像一只小羊羔逃出狼群一般。任娟刚出门,后面一屋子人的声音瞬间炸了出来,不知谁还冲着任娟的背影吹了一声口哨。
绕过楼,任娟回头问小伙子:“师傅,你抽烟吗?”随手把一盒红塔山递了过去,小伙子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任娟就把烟硬塞到了他的手里,小伙子脸上笑开了花。
“师傅,你在这儿干了几年了?”任娟问。
“三四年了,你是啥单位的?”小伙子又问她。
“我给一位私人老板干活。”说着,二人走到了车附近。
任娟问:“你们的车都在这儿吗?”
“是啊,”小伙子说,“你都看到了,这几天没活,司机们不都闲着打扑克呢吗。”
任娟装作很仔细地查看车的货箱大小,其实她在找在高速路上停过的那辆斯太尔。结果很令任娟失望,这里没有一辆是斯太尔。
任娟问:“师傅,我记着你们这里不是有一辆斯太尔来着?”
“我知道,是有过一辆。”小伙子挺奇怪,“这么说,你来过?”
“是啊,不过没见过你。那辆车是不是出去拉货了?”
“没有,我不是说了吗,车都在这儿。”小伙子点了一支烟,接着说:“那辆斯太尔,你是找不到喽,早化成钢水做成别的东西了。”
任娟一惊,“那辆车没了?”又问:“怎么,那车不是辆挺新的吗?”
“嗨,你不知道,那车出事儿啦,”一盒香烟让小伙子对任娟亲近了许多,也让小伙子打开了话匣子,“有一年多了吧,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虽然车没有损坏,但毕竟是死了人,老板说不吉利,干脆砸了卖废铁。”
“多可惜!”
“谁说不是啊,”小伙子看看四周无人,降低声音说:“我实话告诉你,你别以为我们老板真愿意砸,那车随便一卖怎么也得值个几万块,你以为他舍得就这么砸了?”
“那是怎么回事儿?”故意露出满脸疑惑的样子,全神贯注地倾听小伙子的话。
小伙子看着任娟,稍微露出得意之色,说:“车弄回来之后,我听老板接了一个电话,看样子是他姐姐打来的,他姐姐让他砸,他敢不砸?”
任娟看起来对小伙子讲的故事很感兴趣,“你老板怕他姐姐,她姐姐一定很厉害了?”
“啊,他姐人咱倒没见过,可听说过。我们老板一大家子,全靠他姐姐,要不是他姐姐,他这个公司,倒闭十回也有了,一家子凭啥吃香的喝辣的?”
“神通蛮广大的嘛!”任娟心里早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听小伙子讲出来,更增添了她的确信。
“可不是,人家在市里可是大官太太,有权、有势啊!”
“你老板姓什么?”
“姓张。”
“那她姐姐也姓张喽?”
小伙子感觉任娟这个问题很可笑,使劲审视了一下任娟,大概是想看看这个看着挺聪明的姑娘是不是少心眼,而不是真的聪明。但从任娟的眼睛里透出的锐利光芒却立即使小伙子泄了气,不得不转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当然,这还用问。”
“你这里有一位叫刘文明的师傅吧?”
从小伙子的眼睛里,任娟看出他有些疑问,就说:“啊,我们打过交道,他是我的老熟人。”
小伙子释然,说:“早走了,到别处发财去了。”
“我找他还有点事儿?你知道在哪儿能找到他吗?”
“这我就说不上了。”
“好啦,我也看完了,要回去汇报一下领导。谢谢你了。”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笑着:“别客气,别客气。”
任娟思考着如何才能找到刘文明,慢慢向着大门口走来。
走到大门口,任娟正在一筹莫展时,忽然听有人喊道:“喂!等一等,等一等!”任娟回头一看,原来是小伙子赶了上来。
任娟问:“师傅,什么事儿呀?”
小伙子喘着粗气说:“我想起来了,你去问问汽车站附近开出租的吧,那儿没准能找到刘文明。”
任娟冲他一笑,“太感谢你了!”说完,回头走向自己停在公司大门口的车。
任娟走到车前打开车门,正思索着如果找到刘文明该怎么办,冷不防防背后突然一辆自行车撞了过来,任娟感觉右脚踝一麻,随着骑车人的一声惊呼,任娟咕咚一声就倒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任娟有点发蒙,一会儿她缓过神来抬头一看,骑车人原来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也许是刚放学正在赶着回家。小男孩见自己闯了祸,此时不知如何是好,正两脚撑地跨在车梁上发傻呢。
任娟本来很生气,现在见到这副光景,气消了一半。说:“你这么着急,赶着干什么去!”
小男孩见任娟说了话,也不再沉默,赶紧道歉:“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的,是车闸不好使。”
她站起身来,感觉了一下身体,除了脚踝稍微有点疼外,其它倒没什么感觉,就拍了拍身上的土,说:“算了,不用害怕,没事儿!你得赶紧去修一修你的自行车,撞我一下倒不要紧,你可别出什么大事,知道吗?”
小男孩赶紧说:“谢谢阿姨,我回去就找我爸爸修。”说着骑车离开。
任娟看着他的背影喊:“慢一点,别骑快了,太危险。”

小男孩回道:“知道了,阿姨。”
时值深秋,路边绿化带上的树叶也变了颜色,有红也有黄,但总比山里变得迟一些,而且颜色也不纯净亮丽,树叶上总像蒙着一层黑色的锈迹。路边山坡上却是另一番样子,总有一枝火红从松柏暗暗的绿色间或白色的杂草间突然窜出来,让人眼前一亮。任娟没有心情去欣赏这些景色,她的心里,现在有的只是一团阴霾。
塔山长途汽车站的大门外,横七竖八地停着一些三轮车,什么颜色样式都有,新的、旧的、大的、小的、红的、蓝的、带棚的、不带棚的,其中绝对找不到相同的两辆,这里简直就是二手三轮车的展销市场。另外还有四五辆出租汽车停在一边,也是车型颜色各不相同。每当有长途汽车进站,这些人便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围住长途汽车的车门,问着同样的问题,“到哪儿去,要车吗?”,有的乘客经过讨价还价,最终坐上三轮或出租车一溜烟走了,而大部分乘客则是对这些人并不搭理,径自挤过他们的包围圈各自散去。
刘文明的车就停在这儿,此刻他正与一位外地来的人谈价,两人互不相让,外地人见谈不拢就要拉着行李箱离开,刘文明却扯着外地人袖子不放,可说到车费,又是如果再降价他就要赔得把车砸掉卖铁的样子。
任娟走过去扶住车门,对那个外地人说:“你就别再砍价了,这车我包了。”
外地人看了她一眼,有点恼怒,但还是悻悻然离开了。
刘文明很疑惑地看着任娟,说:“你不是有车在那儿吗,还包车?”任娟一听,原来这小子眼神还不错,早注意到自己了。她也不理睬他的问话,径自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刘文明一看,也进车关门,随口问:“去哪儿?”
任娟问:“你一天挣多少钱?”
“你真要包车?一天二百块吧,不去外地。”
任娟一笑,只在本镇转悠,一天赚不了二百元。她拿出二百元扔给刘文明。“哪里也不用去,在这儿坐着就行。”
刘文明乐了,“你别闹,我还要挣钱呢!”心想,这人真少见,不会是有毛病吧?
“挣钱?钱不是给你了吗?”
“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坐着,你岂不是要吃亏了?”
任娟哼了一声,“这点小亏算什么?比起你犯的事来,那可是天壤之别呀!”
“什么?你说什么?”刘文明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人们最忌讳别人说自己要吃亏倒霉倒霉之类的,特别是生意人,更是畏之如虎。
“我受人之托向你问点事情,不过提前提醒你,”任娟很严肃地看着刘文明,“你可是卷入了一场杀人案,要做好心理准备。”
刘文明笑了,“姑娘,我也不认识你,干嘛开这种玩笑?再说,真有这事儿,有公安局来找我,是不是?你是什么身份呀?凭啥跟我这样说话?”
“这个你先不要管,你叫刘文明,是不是?”
刘文明如坠五里雾中,看到任娟一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再者,对方既然叫得出自己的名字,可见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也就谨慎起来。
“是啊!”刘文明回答,他警觉地看着任娟等待下文。
“你在‘胜途运输公司’开过货车?”任娟盯着他,眼睛里似乎有一把利刃。
刘文明点点头,他被任娟盯得直发毛。忽然他抬起头来大声质问:“我说姑娘你是谁呀?你到底想干嘛?”受到挑衅而又不知对方底细的人往往是这样虚张声势,一是为自己的心虚壮胆,或者还可以刺激对方暴露出底牌。
任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接着说:“去年你开过一辆斯太尔,在高速公路上出过车祸,死了两个人,是不是真的?大概你还没想到,那其实不是什么交通事故,而是一场谋杀!算计周密的谋杀!”
这下刘文明一下子蒙了,大张着嘴说不出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任娟,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过了半天,他才近乎崩溃似的嚷道:“啥?啥?你再说一遍!”他没有把任娟的底牌逼出来,却把自己的心虚与恐惧暴露无遗。
“你卷入了谋杀!就是那场交通事故!”任娟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用了比平常重八度的音,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个秤砣狠狠砸向了刘文明本来就不踏实的内心。
那场车祸一直是刘文明的心病,尽管自己并无多大责任,经济也没有受到影响,但毕竟是两条人命的事儿。那两条人命就像一块铅一直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头,是他不愿想不敢说还不敢回忆的事情,现在一语被人道出,本就够让他痛苦的,并且现在竟然和谋杀联系在一块,这是多么令人震惊!谋杀,岂是说着玩儿的?那是吓死自己也不敢想的事儿!这几句话,直唬得他心头突突直跳,脸都被急速升起的血压胀得通红。再说这位姑娘,要说她说的不是真的,可是她对自己知道得这么清楚;她要说的是真的,那可怎么得了,自己可是老实巴交的好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还靠着自己吃饭呢!这一下,他是只有招架之功了,也不敢问任娟是什么人了,只得弱弱地说:“这、这怎么可能?明明是一场交通事故嘛。”
刘文明的表现任娟都看在眼里,她早把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打败了刘文明,也就不再咄咄逼人,语气也就柔和了下来:“那辆斯太尔和轿车司机都被人做了手脚,那辆斯太尔就是那场谋杀的工具。”
刘文明已是相信了大半,脸上的冷汗冒了出来,“我没参与,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咋回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任娟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替刘文明着想地说:“刘师傅,你也不要担心,我知道你没参与,可是总要把话说清楚,这样你才能把自己摆脱出来。”
“好,你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说一说你那趟任务的经过,所有细节,咱看一看有没有你的事儿。”
刘文明低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说说又怎样,其实也没啥,我就是出一趟车,反正我啥伤天害理的事也没做。那一天临下班,张老板叫住我,说明天有个活,让我等一下。他进屋里拿出一个特快专递的包裹,告诉我,这里面是几只灯,把斯太尔的尾灯灯泡换一下,后货箱的示高灯也要换。我很奇怪,就问:‘车灯好好的,为啥要换?’张老板嘟哝了一句,说:‘也不知这老婆子瞎捣鼓啥?’。老婆子是他的姐姐,他姐姐说一句话,张老板连半个字也不敢反对。换完后,他让我把车开回家,我说,明天我早来一会儿就行,他虎着脸说,‘让你开走你就开走,明天啥时候走,打电话告诉你。’我一猜,这大概也是他姐姐说的。”
“你记得包裹是哪里寄来的?”任娟问。
“记得,是县城。”
“仅仅是换灯泡吗?”
“当然!哦,对,每只灯泡都带有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小盒子,应该是啥电子元件。”
任娟暗自思索,那小盒子应该是变频元件一类的东西。穆城有几家这样的电子厂呢?那个送自己台灯的李宝国知道不知道呢?
“接着说吧。”任娟道。
“第二天中午,张老板打来电话,说让我立即走,五点钟上到市里的高速公路,记住是五点,如果早到,要等一下。还告诉我,不要带手机,不过,我还是多了个心眼,万一有事,手机可是有大用,我还是偷偷带着了。
“说来是怪,这辆斯太尔一上高速公路是怎么也跑不快,可把我给急坏了,这车原来不这样,一直挺好用的,怎么这次就他妈的不赏脸呢?没有办法,我只好开着它在边上挪,高速路上的司机一定很奇怪,跑这么慢,还上高速干啥?
“跑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跑出去多少路,后来车干脆抛锚了,天虽然不是很黑,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在车后放了警告牌,并打开了所有的车灯,让路过的车都能看见。我刚想给张老板打电话,又一想,他不让我带手机,所以我就没敢打。在车上抽了几支烟,本来可以叫警察来把车拖走,可是那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拖车开过来也得一个小时,所以决定自己检查一下车子,如果是小毛病,自己修一下就得了。
“我修好了车,刚准备要走,没想到,后面有一辆奥迪撞过来了。”说到这儿,刘文明痛苦得身体颤抖起来,像是光着身子坐在冰天雪地里冷得受不了一样,“两条人命,哎!两条人命啊!”这一切,任娟都看在眼里。
沉默了一会儿,任娟问:“你是怎么修的车,车有什么毛病?”任娟强力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
听任娟开口,刘文明慢慢恢复过来,“机油油路和汽油油路全都堵了,清理一下就行了。”
“怎么开始没事儿?为什么会堵塞呢?”
“我也奇怪,后来想明白了,管子里有东西,因为靠近发动机,受热时间长了,那东西大概由块状或条状慢慢变软融化变成团状,就把油路给堵住了。”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弄的?”
刘文明点点头。
“是谁呢?”
刘文明摇摇头。
“还有别的吗?”
“该说的都说了。”刘文明细想这些事,越想越害怕,开始只觉出这次出车挺令人不可理解,但任娟告诉他,这是谋杀案,仔细推敲自己所经过的这些细节,竟然如凶杀电影情节一样,一个个环节走下来,最后终点竟然真是死亡,这一步步竟是如此契合得天衣无缝,自此,他对谋杀一说是深信不移了。但是自己算什么呢?做了别人的子弹而浑然不觉,真是可悲!
至此,任娟完全明白了,原来,自己所调查的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是事件中一个独立的个体,都有自己的一份任务,每一件任务看起来对于整个事件都是微不足道的,而且他们每个人并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所引起的最终后果。而事件后面,有一只黑手在指挥着他们,这只黑手在统揽全局,除了他,没人看得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正制造事件的人,却像鬼影一样,看不清摸不到。
刘文明忽然说:“我把车开回去的半夜里,有人动那车,过路的以为是偷车贼,一嗓子把他吼跑了。”
任娟笑笑,“知道了,你没参与,他们的死你不必太过内疚。”她清楚,那不过又是一个小个体,别人手里的工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这对她来说,已然没有意义了,这件事中,不知道还有多少这样的个体在充当别人的子弹。自己恐怕永远无法查清,其实没有必要,也不可能查清。
任娟打开车门,径自离开。
刘文明追下来,“姑娘,你到底是谁?”
“受害者的朋友!”
刘文明听见,很内疚地低下头。这时一个三轮车司机讪笑着走过来,说:“老刘,赚了不少吧?”
“赚你个头!”刘文明恨恨地说。
他回头看到车里的钱,忙一把抓出来,挥着手喊:“姑娘,姑娘,你的钱!你的钱!”
任娟那辆银灰色的凯越已然转过弯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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