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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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任娟百无聊赖,关于调查,自己也没有个头绪,不知要进行下去还是就此打住。如果停止不前又心有不甘,接着查下去,又使她害怕,所以一连几天都是心烦意乱。现在,不要说学生,连李玉萍大姐陪她说话都要小心翼翼,说不定哪句话惹着了她,就要看她的好脸色。
第四天临近中午,她接到了柳平的电话,说自己坐的车马上要进入市里了,没时间的话,他自己打的回去就行了。
在出站口,柳平随着人流走了出来,他一如既往,干净、利落,周身上下收拾得一丝不苟,任娟觉着有点好笑,难为他坐了一路长途汽车,竟能保持如此。
柳平亲热地揽了一下任娟的腰,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任娟接过柳平的提包,满脸笑容地问累不累,这一趟如何。柳平很高兴,看来这几天过得挺舒坦,他抚了抚任娟的后背说回家有礼物送给任娟。任娟心里很复杂,最近两个人更亲密、更关心对方了。但任娟知道,这只是看起来如此罢了,任何一个外人都不可能懂得其中的奥秘。自己的调查远没有结束,越是心中有鬼,越要保持表面的融洽,真要摊牌了,阻力也就来了。
两个人说着话从出站口向外走,这时在旁边的汽车出站检查口有一个人引起了任娟的注意。这个人三十七八岁的年纪,上身穿一件旧的汽车站工作人员制服,他下身一条蓝裤子,留着平头,站在岗亭旁边,像是汽车站的临时工作人员。他一脸的坑坑洼洼还有一个酒糟鼻子,嘴角夹着一根烟,由于嘴里夹的太少,那根烟其实是向下耷拉着,随着他说话时嘴唇的动作,那只烟也在不停地抖动。本来应该挺直的胸膛却窝在头和肚子后面,耸着两只肩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条左腿不停地抖动着,两只眼睛不停地来回看着。任娟一看,此人挺个别,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这时一辆载满乘客的汽车由站内驶出,停在岗亭旁边。车门打开,酒糟鼻子就登上了汽车。任娟知道,这个人的职责就是清点乘客人数,以保证人数与车票数目相符。
酒糟鼻子清点完人数,下了车。司机从座位上下来,拿过一张票据让酒糟鼻子签字,酒糟鼻子拿着一只圆珠笔把票据铺在客车外面签字。酒糟鼻子写字的架势让任娟觉得很别扭,哪儿不对呢?对了,酒糟鼻子用的是左手,他是个左撇子!任娟想到这里,笑了一下。柳平看到,问:“笑什么,看到什么了?”
任娟忙说:“没什么。”柳平没再问。
走到停车场,任娟打开车门,把柳平的包放在后座上。突然,一个念头在任娟脑海中闪现:左撇子!一只写字的左手和一只握着石头的左手!她猛然一惊,想起那支耷拉着的香烟,还有那前探的脑袋,对!肯定是他!她记起了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她回头望了一会儿,想仔仔细细看看那个酒糟鼻子,由于太远,已然看不太清楚,但凭体型动作还是可以很明显地把酒糟鼻子和别人区分开来的。
酒糟鼻子正是一年前那天晚上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前打裴勇的那个人,虽然那天这个酒糟鼻子戴着口罩,但凭他的动作和姿态,任娟已经百分之百确定,这个酒糟鼻子就是那个打掉裴勇两颗牙的人。
任娟问柳平:“你认识那个人吗?那边,靠岗亭站着的哪一个,穿制服的。”
柳平扶了扶眼镜,看了一会儿,说:“不认识,从来没见过,你问这干嘛?”
“没事儿,他刚才老看你,我以为你们认识呢?”
“我怎么没看见,我看你最近有点神神秘秘的,你没什么事儿吧?”柳平显得很是关切。
“我们快走吧,一会儿到下班时间要堵车了。”任娟答非所问。
在路上,任娟梳理了一下思路,打架、医院、麻醉、车祸,任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这种想法让她不寒而栗。她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找这个人了解个明白。
一星期后,任娟来到了汽车站,在岗亭里她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您是贾师傅吧?是不是贾敏敏的家长?我是实验小学的,我姓任,想跟您说几句话,谈谈孩子的问题。”任娟满脸堆笑。
这位贾师傅开始很纳闷,还有漂亮姑娘找他?一听是孩子的老师,赶忙摆出谦逊而热情的模样。
“贾师傅,咱到那边吧,说话清静点。”任娟指了指车站旁边的小公园。
“老李,我和孩子的老师说点事,你照看一下。”贾某向同事交代完了,跟任娟走了过来。
两人在这个小公园里,找了一处坐下。
任娟开口说话了:“让您失望了,我不是你女儿的老师。”
刘某一脸狐疑,“咋回事?”
任娟由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贾某,“你先看看这个。”
贾某接过那张纸,看着上面的内容,脸色慢慢了,那是震惊和恐惧。他忽然跳起来,像给针扎了**般,“你是干啥的?你想干什么?”贾某一时惊惧,忘了所处的环境,他的声音几乎是喊出来的,又尖又高,惹得周围好几个闲坐的人向这边看过来。
任娟依旧和颜悦色,“贾师傅,别着急,你坐下,咱慢慢儿谈。”
贾某有点失魂落魄的坐下,眼神有点迷茫。
任娟把那张纸从贾某手中拿回重又塞进包里。慢慢说:“你已经换了名字,可是我找到了你的女儿,学校里有一些你家庭的资料,另外我还从你女儿的嘴里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你找我究竟要干什么?你有什么目的?我无权无钱,你在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
“我不想要你什么,你也没有我需要的东西。我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但必须是实话,必须要我满意!”任娟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令贾某感到胆寒。接着任娟又换了一副和善的面容,“你放心,我的问题不会影响到任何人,也不回给任何人带来不快,仅仅是满足我的好奇心而已。回答完我的问题,我们各自回去过自己的生活,像以前一样。”任娟接着说:“自然,你生活在这个城市中的事情不会透露出去,也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否则,赌场老板恐怕不止会来要回他的钱那么简单了。”
“什么问题?你说吧。”贾某平静了许多。
“恐怕你还会有疑问吧?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怎么保证不把你的事情说出去?是不是?”任娟说。
贾某有些讶异,惊奇这个年轻女孩竟然懂他的心思。
任娟说:“在你老家,你做的那件事很有名,道上的人都知道,我听说过。在你女儿那里知道了你的籍贯,我就猜到那件事是你做的。没想到黑社会也到网上发寻人启示,让人奇怪,不过,这是好几年前的东西了,现在有谁儿会去注意它呢?”
“可是你注意到了。”贾某神色黯然。
“不错,也只有我,我也是很无奈。”
贾某苦笑了一下。
“你认识裴勇吗?”任娟紧盯着贾某的脸。
“裴勇?不认识,没听说过。”贾某道。
“你看看你认识这个人吗?”说着,任娟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一张裴勇的放大照片。
贾某接过相片仔细看了看,说:“看着面熟,想不起来了。”
“那好,我给你提个醒,一年前在香格里拉酒店旁边,你不是打了这个人吗?”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那天他走路撞了我不道歉,所以我打了他。”
任娟冷笑了两声,“你忘了他有多壮吧?要不是他喝醉了,打架恐怕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还忘了当时我就在他的旁边吧?他没有撞你,他没有撞到任何人。我希望你讲实话,我不会再提醒你第二次!”
贾某仔细打量了一下任娟,“的确是你,我想起来了,你是在一辆车旁边。那又怎样,打一次架不算什么大过吧?”

“是谁指使你去做的?”
“没有人!”
任娟站起身,“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不问了。我会照寻人启示上的号码给你的原籍打一个电话,告诉你的对头你在哪儿。”
这一下,贾某完全像是失去了防线,拉住任娟的衣服,说:“我说,我说,我咋样都不要紧,只是别影响的我孩子,那一帮子人,啥事儿都能做得出来。”任娟没想到,这还是一个很有爱心的父亲。
“我全告诉你,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受人指使的?”
“当时并不知道,因为你这个人比较有特点,比较好认,所以后来想一想,在打裴勇之前,你已经跟踪我们好几天了,是不是?”
贾某很苦涩地笑了笑,点头称是。
“与你并不相识,又无冤无仇,所以你肯定是受人指使的。”
“你说的不错。”贾某道。
沉默了片刻,贾某终于说了实话:“既然你那么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我从头给你讲。
“因为那些事情我和老婆在家乡呆不下去了,那些事,你已经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俺们辗转来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可怎么生活呀?最后只好找了个在附近菜市场卖菜的营生,整天风里来雨里去也挣不到几个钱,而家里还有三个娃需要抚养,生活困顿自不必说。”
任娟听了贾某的话很奇怪,问:“你不是带了赌场的钱出来的吗?怎么会困顿?”
贾某道:“别提了,在火车上被掏了包,这些贼真他妈的可恨,一点渣儿也没给我留下。”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任娟想笑却笑不出来。
贾某接着说道:“我不知道俺俩算不算吉人天相,反正俺们遇到贵人了。有一位阿姨,人干净利索,穿着得体,一看就有一种贵人气质,经常来菜市场转一转。慢慢地,俺也混个脸熟,见了面,也点头打个招呼。
“偏巧有一天上午,差不多快中午了吧,老婆临时离开一会儿,留我在那儿守摊儿,你知道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守着你闹有多烦,而第三个还在我的怀里找奶吃,买菜的老太太们见了这般光景也绕着我的摊位走。然而我所说的这位贵人却偏偏来到我的摊位前选了几样蔬菜,她递给我一张百元大钞,我一上午还没有卖出几十块钱,不怕你笑话,我的兜里是经常没有余钱的,我没钱找给人家,可我又怕做不成这回买卖,你知道当时我是多么手忙脚乱,多么狼狈,你应该能想象出来。在我应付了两个孩子和第三个孩子的搅闹之后终于把钱借到后准备找给人家的时候,我才发现阿姨已经走了,看看不断的人流,是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了。
“你知道,阿姨选的菜她也没拿走,当时我想:阿姨也许去买别的东西了,她一会儿总要回来的。可是没想到,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阿姨的影子。那几天,运气真是出奇得坏,一连几天生意不好,进的菜卖不出,有一部分都冻坏了,只能扔掉。阿姨放在这里一百元,最后也所剩不多。
“可这时候阿姨出现了,你知道当时我是多么窘迫,我给阿姨说起,阿姨竟然像完全忘了那一节一样。最后阿姨说:‘钱放你这儿吧,算我的预付款吧,以后我需要就上你这儿来拿菜,你慢慢从中扣下就是。看你实在不容易,人也挺实诚,我给你找找人,把你的税费全免了,能省一点是一点。’阿姨说的是不错,可我哪里敢相信,真有这么好的人吗?她是不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我走过这么多地方,像我们这样的人,有谁拿我们当人看,要不是自己还把自己当人,我们活着其实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听到这里,任娟很同情这个男人,原来他有过如此多的苦。另一点让任娟诧异的是这个外表流氓一样的男人,竟然还如此重信义,很懂得做人的道理。任娟很纳闷,这个阿姨是谁,跟裴勇的事有没有关系?柳平会不会最终出现?他只能听刘某继续把故事进行下去。
“就在我要把阿姨这件事忘掉的时候,奇迹出现了,在我要拿出钱要交给那些收钱的人的时候,没想到,这些人看都不看,都绕着我的摊位过去了。接下来的时间,再没有人向我收过一分钱。我忽然想起阿姨对我说过的话,税费虽然不多,但我欠阿姨一份人情,阿姨在我的心里就像圣人一样。
“从那时起,阿姨真正成了我们一家的恩人。我的大女儿上学,她给安排了区里最好的小学,而且没有收那高昂的借读费。阿姨说卖菜太苦太累,看我们也不可能在这上面发财,就安排我老婆去了一家不错的工厂做了仓库保管员。现在,我这个保安的活,也是阿姨给我找的。这几年,我一家能在这里安顿下来,没有阿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说,别说阿姨让我去打一个人,就是让我去杀一个人我也会去!”
“这么说,你打裴勇是阿姨让你去的。”
贾某点了点头。“好几年时间,阿姨从来没有要求我给她做点啥事,只有这一件。”
“她为什么让你去打人呢?”
“阿姨给我说,那个什么勇,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惹了她生气,好几天没睡好觉,让我给她出出气。她说,要打掉他两颗牙,别的什么也不要做,只要他两颗牙。”
“所以你跟了他好几天,在他喝醉的时候下了手。”
“不错。”
“阿姨对这事没说别的?”
“没有。”
“你知道这位阿姨的底细吗?”
“不很清楚,听说是一位官太太吧。”
“她家你去过吗?”
“过年过节我们也想给她送点东西表示一下谢意,可她不让我们去,她说她总不在家。”
“她姓什么?”
“我们叫她张阿姨。”
“医院你有没有认识的大夫?”
“没有。”
“认不认一个叫柳平的人?”
“不认识。”
“真的不认识?”
“姓柳的这个姓很少,我一个姓柳的也不认识。”
任娟陷入了沉思,这位张阿姨是谁?除了张姨还能是谁?此刻任娟敢百分百地确定,就是张姨!为什么总是躲不开张姨?为什么处处有她的影子?处处感觉到她的存在?她和柳平是什么关系呢?难道这一连串的事情仅仅是巧合吗?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贾某看看任娟的问题好像问完了,就壮着胆子问:“任···任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吧!”
“这么一件事儿值得你······你男朋友的牙没事了吧?阿姨仅仅是想出出气······”
“他死了,一年前。”
“什么?”贾某又像针扎了**一下子蹦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直视着任娟,周围又有几双眼睛向这边看过来。
“跟···跟我们,跟···跟阿姨没关系吧?”贾某这一次真是发自内心的恐惧,说话的声音没了底气还有些颤抖。
任娟苦笑了一下,道:“没关系,是车祸,你放心吧,跟谁都没关系。”
贾某这才放下心来,带着愧疚问:“你打听这个是······?”
“回忆一下以前吧。”
“我也···替你难过······”贾某嗫嚅着。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任娟问:“你有打火机吗?”
“有,有!”贾某赶紧从身上摸出打火机递给任娟。
任娟从包里拿出那张纸在贾某眼前晃了一下,打着打火机点燃了那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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