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约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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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冬天来了,这座小城今年的冬天特别寒冷,连着几场大雪,把整座城市遮盖得严严实实,如果不仔细去找,除了白,你简直很难发现其它的颜色。路上的雪,已经变成了厚厚的冰,清洁工已经无能为力了,只好由它去了。人们都猫在家里不肯出门,路上的行人和车辆稀疏得可怜。
偶尔可以听见的零星鞭炮声,提醒着人们,快要过年了。
明月湖里早已结了厚厚的冰,冰上是一层厚厚的雪,整个湖面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原。有几个孩子在远远的湖面上不知道在玩着什么游戏,就像是几个小黑点,在一张洁白的纸上一会儿分,一会儿合。湖边的垂柳每一根枝条都变成了冰柱,白白的、粗粗的,像是一排排奇怪的手指。如果不小心碰到这些枝条,马上就会有一堆冰块雪块稀里哗啦掉下来,落入地面上厚厚的积雪中,只在上面留下一些浅浅的、麻点一样的小窝。那些显露出来的细细枝条上面,甚至还有来不及离开就被冻僵的叶子,那叶子甚至还泛着可爱的、莹莹的绿色,可见,今年的冬天如一只偷袭的猫,来得奇快,连叶子的绿色也没来得及逃脱,给冻僵住了。那些脱掉厚厚银装的细细枝条依旧垂着,不过不再有韧性,而是像钢条般僵硬,只怕你轻轻一弯它,它就要咔吧一声断掉了。
湖边上的西餐厅早已关门落锁,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开门营业了。门前的积雪厚厚的没有人来打扫,也没有任何人在上面留下一只脚印,除了不知是麻雀还是某种不知名的小鸟曾在上面踩过几个斑点一样的小坑以外,这里简直纯洁得像一张白纸。除了冰面上几个孩子,偌大的中心广场和湖边的景区竟然看不到人影。
柳平似乎对雪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自从第一场雪开始,他就到明月湖边来散步了。在这座城市里,视野最开阔的就是这儿,在眼前这一片白茫茫中,他感觉自己的心灵似乎也变得纯净了。他喜欢清静,喜欢极目远眺,喜欢猜测远处灰蒙蒙雾气后面的神秘,所以在雪后,他常常不自觉就走到这儿来,而且,他几次到西餐厅这儿来,好像这儿有些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来似的。
一路走着,一路听着脚下的雪吱吱响着。来到湖南岸的时候,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街灯已经亮了起来,淡咖啡一样的灯光,在白雪的映衬下,颜色显得有些浓郁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冰面上的孩子们都已经消失了踪影,湖边偶尔会走来一对情侣,他们都互相依偎着靠得紧紧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这严寒。
夜色像一团淡淡的雾,慢慢弥漫开来,钻入这城市每一处每一个角落,使这座冰雪中的城市变得更加静谧与肃穆。积雪泛着淡淡的白中稍微带着点蓝色的光晕,整个世界都被笼罩照在这种光晕之中,即使没有灯光,夜色中的各种景物依旧清晰可辨。柳平慢慢踱着步,感受着这夜的宁静与肃穆。忽然,一只雪蛋不知从哪里飞出来,越过柳平的头顶打在旁边一棵松树上,碎成无数块的雪蛋和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来,一团轻轻的雪雾飘过柳平的衣襟后消失了。三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跑着跳着,追着笑着,随手捧起一把雪捏成一个个雪蛋互相投掷着。瞬时,这片湖岸的气氛变了样,空气也被快乐的身影搅动了,由冰冷僵硬变得欢快轻松起来。柳平站在那棵被击中的松树边上,带着微笑静静地看着,心里悄悄地嫉妒着她们,多么美好,多么快乐,多么无忧无虑,童心竟能将冰冷的空气点燃!
顺着湖边曲曲折折的小路,此时走来一个独行的女子,厚厚的冬装也无法掩盖她苗条的身材。她把自己的脸藏在口罩后面,只露着一双秀目,踩着缓缓的脚步,风度优雅而曼妙。
“没想到在这里还有与自己一样享受孤独与寂寞的人。” 柳平心想,这女子不为人所知的一切此刻竟是那么令人着迷。
冷不防,战斗中的一只雪蛋长了眼睛一样飞到了女子身上,瞬间被撞得粉碎,四散落地。女子不禁一声惊呼,但她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非但没有着急恼怒,反而轻轻笑了起来,声音悦耳动听。接下来的一幕让柳平惊奇不已,那女子竟低身捏了一个雪蛋,加入了三个女孩的战团,女子活泼灵动的身影与先前的端庄文雅简直判若两人。
此时,柳平感觉到一丝凉意轻轻落到了他的脸上,他仰起头,天空中已然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在灯光中,那雪如飞舞的群蝶,煞是美丽。在飞舞的雪花中,四个人的战斗异常精彩而快乐,这欢快的气氛感染了柳平,也感染了经过此地的一对情侣,他们也停下脚步站在一边,饶有兴味地观起战来,还不时地发出轻快的笑声。这场景是柳平没有想到的,他已经被笼罩在快乐的气氛里面,先前的孤独与寂寞不知何时已然不知去向了。
混战中,女子的一颗雪蛋无意中击中了柳平的肩头。随着柳平“啊”的一声惊呼,女子这才注意到原来在树影里竟然还站着一个旁观的人,她停下激战扭过头来准备向这个无辜的战争受害者道歉,然而,在看清树影中的这个人的一瞬间她愣住了,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不正是自己藏在心底的那个人吗!半晌,女子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只是两只瞪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柳平,任凭自己身上中了几发炮弹也毫不在意。
女子这一双眼睛对柳平来说好像是那么熟悉,是吗?那是他一直期待着的那双眼睛吗?是她吗?口罩后面真的是自己魂牵梦绕的那张脸吗?柳平不敢想,真会有这样的巧遇吗?女子的炽热目光使他手足无措,他就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女子缓缓摘下口罩,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俊美脸庞呈现在柳平面前,是她!没错,她就是任娟!
柳平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脑子里突然是一片空白,面对着那双深情的眼睛,那日思夜想的脸庞,柳平站在那里已然不知道这世间今夕何夕。
任娟注视着柳平,慢慢走了过来,眼睛里充满了期待,充满了惊喜,没想到在这里两人竟会有如此奇迹般的邂逅。
在柳平脸上,任娟已经读懂了一切,这个男人的心,此刻没有躲避,没有隐藏,他的心以最简单的语言毫无保留地写在了脸上。
猛然,任娟抓起一把雪塞进了柳平的脖子,笑着跑开了。柳平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脖子里的清凉把他从爪哇拉回到了现实中,他心中的爱人就在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梦。他来不及抖掉脖子里的雪,就以从不曾有过的轻快脚步向着任娟的方向追了过去。此刻,没有故作的庄重、没有精心的伪装,两个人,如同顽皮的少年。
两个人跑累了,慢慢停下,站在了一起。好像有要说不完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就这样一直沉默着,互相望着对方,用眼睛倾诉着千言万语。柳平抬起头望着天空,任那片片白雪落在脸上,落进脖子里,慢慢融化,那凉凉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妙。
“恨我吗?”柳平的声音有些颤抖。
“‘相思已是不曾闲,又那得功夫咒你!’”任娟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兴奋,还带着些许俏皮,此时此刻一句轻轻诵出的古词,竟是如此情真意切,如此美妙动听。
过了一会儿,任娟说:“我们走走吧。”柳平点点头。
积雪在脚下吱吱地响着,三个欢快的女孩渐渐远了,世界又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雪落在地上落在树上沙沙的声音,偶尔还会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咔吧声。
沉默了许久的柳平猛然扳住任娟的肩膀,轻轻将他拥在怀里,说:“终于把你抓住了,这一次,我再也不放手了。”
任娟像一只温柔的小绵羊,幸福地依偎在柳平怀里,闭起双眼,不说一句话。
过了许久,柳平轻轻松开两臂,用双手捧起那张灵秀俊美的脸,那双美目依旧紧闭着。柳平欣赏着这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如今,就在眼前,而且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意外,令他不敢回想,唯恐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唯恐会马上失去这美妙的一切。

他把脸靠在任娟的脸上,温润的感觉霎时像电流穿过他的全身,任娟呼出的气,香香的、暖暖的,每一缕都像是令他幸福无比而又让他无法自拔的魔幻药。他浑身颤抖,这种美妙的感觉,激荡着他的心灵,他的**,让他沉浸在无限的幸福感中,就是突然间天崩地裂,他也不会去顾及。慢慢地,他的唇滑上她的脸颊,滑向她的额、她的眼睛、她的唇。她的唇柔软丰满,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除了爱,这世界上的一切已经是不再那么重要。
身后的树上,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扑棱了一下翅膀,抖落了身上的雪,向着远处飞去了。
柳平拍了拍任娟身上的雪,然后又抖掉自己身上的雪,挽起任娟的手臂,一路向南走下来。
没多久,一座影剧院就在飞雪和树丛中闪了出来,出现在他们眼前。这座剧院门口对着一条横贯东西的大马路,主体却处在景区里面,在草长莺飞的季节里,这里三面绿意盎然,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柳平问:“冷不冷?我们到里面去坐坐吧。”
任娟说:“好吧。”
今天上映的影片是黛米摩尔主演的《黄昏》,这部电影她知道,也很喜欢黛米摩尔,难得在这雪夜还有不错的电影可看。买完票,影院周围也看不到一个人影,任娟道:“老天真是眷顾我们,今天可能要给我们放电影专场呢。”
柳平充满柔情地看着任娟说:“是,老天爷被我们感动了。”
电影是20:30开场,离开场还有二十来分钟时间,任娟忽然一个念头涌上来,对着柳平撒娇说:“我想吃糖葫芦。”
柳平看了看影院门口,并没有糖葫芦的摊点,只有门厅里有一位卖瓜子的。今天的寒冷不仅冻僵了人们出门的意愿,也冻僵了人们挣钱的**,连最能吃苦耐劳的小商小贩也要猫在温暖的家里避寒了。柳平实在不忍心扫了任娟的兴致,再说这样一次难得的献殷勤的机会他也绝不会放弃,他向着任娟微微一笑,说:“你等着。”转身就消失在飞舞的雪中。
任娟就站在影院门前的廊下等着。风渐渐刮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大。天空中洋洋洒洒落下的雪片刚在路灯的光晕中露面,紧接着就被吸入了风的漩涡,那漩涡卷起的雪就像是一条狂舞的白龙,在她面前不停地滚着,旋转着。任娟不喜欢等人,尤其像今天这样的天气,若在平时,这简直是无法忍受的;可是今天,她喜欢这种感觉,她喜欢面前的雪,她喜欢面前的风,就是要等再久,她也喜欢,她享受着这一切。
任娟回想着今天的偶遇,这些记忆都像欢快的小兔一起蹦跳着涌过来,在她的眼前你推我撞,都是那么令人愉快,除了那个依然使她唇在发烫的吻以外,却没有一个完整连贯的影像能呈现在眼前。
似乎时间不久,柳平竟然真的拿着两串糖葫芦出现在风雪中,看着狂风中柳平略显单薄的身影,任娟一阵感动,眼睛有些发潮。
风雪中的柳平,虽然只简单地穿着风衣,但似乎并不在意这刺骨寒冷的存在。一个衣着单薄的人,常常会因为寒冷而缩起身体,也难免在风雪中畏畏缩缩,可是在立起的风衣领子后面,柳平的脸依然坚定,不曾为如刀的风雪皱过一丝一毫,笔直挺拔的身体,不曾因为寒冷而有一丝一毫的颤抖。任娟看着柳平,心想,或许,吸引我的,正是他这一点吧。
她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自己竟然已经在这儿站了二十几分钟了,这么长的时间,她没想到。
电影开场后,影院里最终虽然稀稀拉拉来了几个观众,但对影院的冷清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宽敞的放映大厅依然显得空空荡荡。任娟一直依偎着柳平,在这空荡荡的地方她更需要一个依靠,柳平的身体并不温暖,可是坚定,任娟就喜欢坚定的东西。
这部电影虽然是一部悬疑影片,但真正感动任娟的不是陆离的故事情节,而是影片中的气氛、美景和优美的主题音乐。任娟告诉柳平,自己喜欢那首叫做《暴风雨中的女孩》的曲子,柳平用爱惜的眼神注视着任娟楚楚动人的脸庞并告诉她,他会把这音乐给她,那是一张CD唱片,名字叫《神秘园》。
电影散场后,任娟挎着柳平的胳膊走出来。风停了,看看天空,雪花依旧在飘着,但是小了许多。地面上的雪又厚了一层,没有车辙足印,一片平平整整的白,煞是令人喜爱。
任娟说:“天太冷,去我宿舍吧。”
柳平点点头。
实验中学离着中心广场很近,由剧院到任娟宿舍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因为路滑,再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到学校时已然是夜深人静,空旷旷的校园不见一个人影,完全沉浸在一片白色的肃穆中。
任娟的宿舍里温暖如春,比之窗外自是另一番天地。任娟打开墙上的壁灯,温暖柔和的橘色光辉顿时洒满了室内各个角落;粉色的窗帘被拉上了,温柔浪漫的气氛弥漫开来,钻入人的每一个毛孔。
任娟脱掉外衣,露出了丰满舒畅的曲线,她帮着柳平也脱掉外衣。两个人拥在一起,缓缓在屋里旋转着,悠悠踱着一曲慢三。任娟的身体柔软而温暖,这温暖如一股涓涓溪流直注入柳平的心里,扩展到柳平的每一寸肌肤,这感觉让他如痴如醉,身体里一股原始的东西萌动着就要喷涌出来。
忽然,任娟伸手关掉了那盏温柔的灯,屋里顿时暗了下来。一会儿,窗外雪的微光慢慢透过薄薄的窗帘渗了进来,任娟脸的轮廓渐渐被美丽的曲线勾勒出来,朦朦胧胧,是那样的美,是那样的令人疼爱。他猛然把任娟紧紧搂在怀里,任娟怕了似的轻轻哼了一声,她仰起脸来,默默在注视着柳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柳平猛地将唇压了下去,疯狂地吻着任娟的唇,好像要把任娟吞噬下去。任娟轻轻呻吟着,伸出双臂紧紧绕住柳平的颈,任他的吻如狂风暴雨一样肆虐着。
柳平一把抱起任娟,走到卧室里,把她拥到床上,吻她的头发、她的鼻、她的唇、她的颈,用颤抖的手笨拙地拉开了任娟衣服的拉链,他抑郁多年的**在此刻终于爆发了出来,像是奔流的洪水,不可阻挡。
次日清晨,柳平醒来的时候,任娟正打算出门,她回头抛给柳平一个甜蜜的飞吻,说:“桌上有饭,你吃点饭再走,我去上课了。”
柳平又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回味着昨天的**时刻,努力寻找任娟身体留下的余香。从昨天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真像是做了一场梦。柳平还是有些怀疑,他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他感到了疼痛,自己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切,竟然真实地发生了,他感到自己此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他随手翻动了一下床头胡乱摆着的几本书,忽然有一样东西掉了出来落到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柳平伸手顺着声音的响处到床下去摸,来回划拉了几下,把一件硬硬的凉凉的东西抓到了手里。慢慢把手中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柳平不禁猛然抖了一下,那件东西像是一根刺刺入了他的手掌,惺忪的双眼顿时睁得大大的,所有的慵懒与倦怠瞬间消失了。
这是一只打火机,非常得精美漂亮,银色的壳体闪闪发亮,绚烂却不张扬,上面镌刻着一丛牡丹,顶上的压舌是一块墨绿的玉石,通透却又深邃。这是裴勇的打火机,柳平见裴勇用过。因为它太漂亮,所以柳平对这只打火机有着很深的印象。
柳平对着这只打火机出了半天神,才慢慢起床来,把打火机又放回那几本书后面。一看表,已经八点一刻了,看来今天上班是铁定迟到了,这样一想,倒是不着急了,随他去吧。吃过饭,他拿起外套准备出门去,在打开门的一瞬,他忽又想起了什么,转回身,找到了那只打火机,把它揣进了风衣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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