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朝曲尽金宫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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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坐在窗边,怜景第三次不小心将刺绣的针戳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她愣愣地望着正流出血来的指尖。那红色的液体是那么的滚圆,圆得就像月华宫中那面西番来的她不曾**来的珠帘。她想,现下那帘子的主人已是另外一位即将受到皇帝万千宠爱的女子。她不是不自信自己的美丽,而是无法不承认身为一个帝王的个人的悲哀会对一个人的意志产生多大的撼动。思及此,怜景用力地摇了摇头,本是不在乎的。娶了谁,纳了谁,都是他的自由,她也从未奢望过什么。相反,她是那么清楚,一生之中他会有无数宠爱,他给每一个女子的时间都是那么短。短到来不及珍惜。怜景可怜那些终日等待皇帝垂帘的女子,她也认定自己她自己并不是。
拿起那日东方流白留下的信笺,工整地折好。已经走到这里了,这里便是终点。她将信笺小心地绑在鸽子的腿上——未时,第三天。
怜景抱着鸽子再次走到窗边,看着天空之上火红炽热的太阳,阳光投射在大地上,也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伸出双手将鸽子举到半空中,然后缓缓地放开了手。然而就在那一刹那,暖怜儿阁的门被人用力推开。怜景慌忙转过身,看见皇帝正立在门边,唇角是邪魅的笑容。
“怜儿,在做什么?”不动声色的问话,听不出任何情绪在里面。
怜景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然后转过身将窗子重新掩好,“皇上今儿个怎有空到我这儿来了?”不是回答的回答。
皇帝显然没有想到怜景会有如此反应,他步至怜景面前,看见她神色平淡的脸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何必多想呢?她又有哪一次不是这般随意的神情,又何苦期待她的在意?
“为何这么问?”皇帝坐下来看着她。
怜景将茶放在皇帝面前,道:“臣妾以为,皇上这会儿该是在月华宫呢!”这话一出口,怜景顿时红了脸。这语气分明是个吃了醋的小媳妇。皇帝高高地扬起嘴角,调笑地看着她:“怎么不继续说了?”
怜景转过身坐下来:“没话好说了!”
皇帝大笑道:“那静嫔确是朕封的,可也只是权宜之计,怜儿何苦吃她的醋呢?”
“我才没有!”怜景转过头大声辩解。
尚不待皇帝反驳,魏九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傅英正在殿外求见!”
皇帝皱了皱眉,看了怜景一眼,然后站起身大步走向外殿,高声道:“宣!”
傅英恭敬地步至皇帝面前:“微臣叩见皇上,叩见娘娘!”
“起吧!”皇帝道,“何事非要急着见朕?”
傅英抬起头似乎为难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怜景,怜景心下明了,忙起身欲退避,却被皇帝制止:“但说无妨!”
“嗻!”傅英应道,“臣片刻之前在断鸿楼外巡视之时,从天上射下了一只信鸽,还请皇上过目!”
闻言如此,怜景的心骤地停了一拍,她什么都不怕,怕只怕会牵连到她以外的人。若是一经查明,那么岂不是一干人等无一能逃脱一死?!
皇帝皱着眉轻轻展开那张信笺,然后表情僵硬在脸上。他没有看怜景,只淡淡开口问道:“你确定这鸽子是从断鸿楼飞出去的?”
“回皇上,千真万确。这鸽子确是从这楼内飞出去的,而且是自西暖阁的方向。”他顿了顿,生怕皇上怀疑,“奉皇上之名,微臣每日未时均会来此巡视附近的安全,因而才撞见了此事。”
怜景看见皇帝紧紧地握住那信笺,越握越紧,紧到指节隐约发白。她不知道笺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她不曾看过。可是此刻她竟觉得最好自己永远都不会知道。然而事实是,皇帝用力将那信笺摔在桌子上,怜景复又将其拿起,然后愣在原地,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这笔迹分明是她自己的,她明白这不过是师父模仿的像,可是......她转过头看见皇帝正凝神看着鸽子的翅膀。那鸽子的左翅下赫然有一块蓝色印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
“这是军中密件的专用信鸽,”皇帝缓缓开口道,“整个天朝,只有尉迟陵越的军中有资格使用!”皇帝转过头看着她,“原来,你一直不肯接受朕的原因竟然是他!”
“启禀万岁,尉迟将军在殿外求见!”魏九功的声音不是时候地响起。皇帝的目光是那么阴冷,那个字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宣!”
尉迟陵越走进大殿的时候,怜景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身上。她想不清楚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他又是何苦为她作出如此的牺牲。思及此,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切画面,偏生尽数被皇帝看在了眼中。
大殿之内陷入一片长久的沉默,静得几乎可以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尉迟陵越就那样跪在殿前,不曾皱一下眉。
不记得到底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耿多。皇帝才终于开了口:“当日,你在涧渊山道为她求情,尔后又将她藏匿于将军府内,是否均是因为私情?”
私情?这词用得还真是狠毒,怜景垂下眼睑。
尉迟陵越仍是安静地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皇帝冷笑道:“朕的好兄弟,如今就是此般来报答朕的么?”他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告诉朕,你爱她吗?”
怜景慌忙看着跪在地上的他,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事情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你又何苦来为我承担?!可是,下一刻,所有人都只看到尉迟陵越抬起头,目光深邃儿温柔地望向怜景的方向,仿佛是一种安抚,他说:“是的,我爱她!”
五个字,仅五个字便将皇帝的最后一丝希冀击垮了。他猛地站起身,神情暴虐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好好好,所以你一听说她这里出了事就立刻快马赶过来了?”
尉迟陵越的声音冷静如一池波澜不惊的春水:“回皇上,不是赶来,是始终就守在这附近!”
这话让殿内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皇帝转过身背对着他:“陵越,你想朕该如何惩治你们?”
“臣不知。”
“朕不懂,为何朕待你这般好,你却还是要背叛朕?”皇帝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怜景的心一痛。这话是同时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被自己最信赖的两个人欺骗,一定是一种刻骨的痛吧。可是对不起,只有让你痛过,才有可能恨我。怜景这样想这,便一下子跪了下来高声道:“求皇上开恩,放了尉迟将军,要罚就罚怜景一个!”
话音已落,却未得到任何回应,皇帝只负手而立。
尉迟陵越低下头,声音沉而坚定:“陵越甘愿领罪!”
皇帝冷笑着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怜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如此念着,皇帝缓缓走出了大殿。夕阳的余晖笼罩在他的身侧,却让怜景觉得异常的冷,太冷了,冷得她就快因此而死掉了。她抱紧双膝蜷在地上。只听见魏九功的声音响彻整座大殿:“皇上有旨,即刻革去尉迟陵越将军一衔......除去博尔术特怜景景妃妃号,贬为庶民,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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