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愿得一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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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磬之音从御花园的另一头悠扬地传来,灯火通明的廊子尽头,依稀可见一众人的身影。
青龙象牙杯中,澄澈见底的酒反射着大殿之内华丽刺眼的光。皇帝端坐在殿上,端起酒杯浅酌着杯中美酒,目光,却是没有丝毫的焦点。
常妃转过头看着皇帝的神态,微微皱了皱眉,但旋即便舒展开来,不懂声色地道:“皇上,这是新选晋的秀女,都是万中得一的女子。”语罢,常妃将目光投射到前方一众翩翩起舞的女子身上。只见娉婷婀娜的女子身着白色水袖长衫舞裙,旋转轻舞随着悠扬的舞曲宛若仙子落入凡尘。
皇帝抬了抬眼,只“嗯”了一声,目光仍旧盯着案上那翡翠酒盏。常妃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眼底不觉生出一丝妒意——那酒盏,本是一对的,另一只在哪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常妃转过头,看着那群舞女中央的人,一抹笑意浮上她的唇畔。
忽然音乐的节奏变得急促起来,皇帝不觉好奇地抬起头。只见所有秀女舞动着向四周散了开去,一个身着艳红色窄袖长裙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中央。她低埋着头,轻快地转换着舞步。轻扬水袖,丝缎如红色的瀑布一般自空中飘扬而下。她高高地仰起头,闭上眼睛不断地旋转。长长的舞裙舒展在空中,铺展成一朵盛开的花。
皇帝的目光定在那女子身上,以至于手中的酒杯滞在了半空中。他看着她不断忘情的旋转着,似是在抒发着心底难以名状的悲伤。这舞蹈是那么的空灵而忧伤,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多么像啊!
这女子有多么像她。
舞随音止。女子福身跪于殿前,皇帝神色平静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低着头,声音婉转而动听:“回皇上的话,奴婢名唤绮罗真儿。”
“绮罗真儿......”皇帝兀自念着,尔后复又开口问道,“你可是格尔勒之女?”
“回皇上,正是。”女子咬了咬下唇开口道。
皇帝微微挑了挑眉:“嗯,抬起头来回话。”
绮罗真儿闻言缓缓抬起头来,就在那一刹那,皇帝愣在了原地。这个绮罗真儿果然不愧为众人口中的美人儿。只是这并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他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抹异于常人的傲气。那种神色在这深宫之中,只有一个人才有。
皇帝扶住额头,叹了口气。怎么会是她呢?再像都不是她。博尔术特怜景,是独一无二的。他再没有看那女子一眼,只起身淡淡道:“朕有些乏了,今儿就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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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西暖阁的窗,弄月将珠帘掀了开,远远地看见那人的身影便高声叫了起来:“主子,主子,皇上来了!”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含糊地应者:“别吵我,谁来都没用!”
弄月闻言可真急了,她赶忙推了门走进去,复又叫道:“主子,皇上来了,真的是皇上,主子,别睡了!”
无论弄月怎么叫,床上那人都纹丝未动地继续着她的美梦。直到皇帝迈入了屋内。一见此情此景,他忙挥手阻止了魏九功即将出口的通报。这一挥手硬生生地让魏九功将那四个字噎回了肚子里,顿时憋得他脸色通红。
皇帝走到床边,弄月等人识体地退了出去。
看着床上的小人儿甜美的睡颜,皇帝的神情变得异常温和。他轻轻地伸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这一动作引得她懒懒地翻了个身随手抱住皇帝的胳膊用力地用脸颊蹭了蹭,然后复又睡了过去。神情慵懒而幸福的如同一只小猫。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说来也怪,这一笑倒是惊醒了正沉浸在美梦中的她。
怜景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死死地抱着来人的胳膊。她猛地抬起头,就撞上了皇帝正含笑注视着她的眸子。怜景顿时羞红了脸。她猛地放开皇帝的手臂,可是因坐起身的时候重心不稳一下子倒了下去,皇帝伸手去扶她,尚不待她反应过来,已被皇帝顺势带入怀中。然后,她就呆愣在了原地。
皇帝紧紧地拥着她,似乎根本就不打算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在数次挣扎失败的情况下,怜景抬起头看着他。那一刹那,她的心里溢满了感动。因为她看见他轻轻地闭着眼睛,下颌抵在她的头上,唇角微微上扬,像个幸福的孩子。她忍不住反手抱住他。他的身体微微一僵,下一刻,他将她拥得更紧,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怜景闭上眼睛,她是如此依赖甚至迷恋这个男子怀里的温度。可是这样的幸福,究竟还能持续多久。偷来的幸福,是不是迟早都必须要物归原主?!

皇帝离开时已是申时,怜景掀了暖阁的帘子,行至院子中。下午的阳光已变得柔和,温暖的情愫笼罩在心底。她仰起头,忽然看见一直信鸽扑着翅膀飞进来。怜景走过去拆下鸽子腿上的信笺——空白的。尚不待怜景回过神来。一个声音便从门边传了进来:“景儿近来可好?”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谁。因为只有他是出了尉迟陵越之外惟一一个皇帝特许了可以随意进出断红楼的男子。怜景抬起头,只见东方流白正倚在不远处的廊子边笑着看着她。墨色如瀑的发丝随风飘荡在肩头,深蓝色的长袍勾勒着他修长的身形。
“好好的,送来这么一只破鸽子做什么?难不成要烧来吃?”怜景这话一出口,东方流白便笑着迎过去,抓起地上那只可怜的鸽子摇了摇头道:“一个女儿家,心怎么就这么黑呢!这小家伙可是身负重任而来,你若烧了它吃,恐怕就只能一辈子呆在这皇宫里了!”
怜景闻言愣了愣,半晌才开口道:“时候到了吗?”
东方流白神色一凛,声音冰冷而生硬:“你改变主意了么?”
沉默在这二人中间徘徊了良久,直到东方流白走到怜景身侧,怜景方才开口应道:“这主意,是我说改就能改得的么!”她低下头神色凄迷,透着浓浓的悲凉。东方流白伸出手将她拉到怀中:“景儿,你已经爱上他了吗?你已经爱他爱到无法自拔了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慌乱,双手越缚越紧,生生将怜景禁锢在他的双臂之内,“不行的,景儿,这是万万不可以的,你懂我的意思对么?”
怜景惊异于他此刻失常的表现,但她仍只是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师父,我当然什么都懂,可是真的只要懂的就一定做得到么?”
东方流白愣愣地放开了手,看着她苦笑的表情,良久才开口道:“只有三天,我只能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若在这三天内你决定离开,便将这张信笺系在鸽子的脚上让它在第三天未时将信送出。若是你不愿如此,那么师父也不在逼你......”语罢他上前一步,将那信笺放到怜景手中,尔后便转身大步离去。怜景呆愣着握住手中的信笺,看着东方流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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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安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怜景放下手中的树问道:“什么事让你慌成这样?”
安顺抓起桌上的茶猛地灌了一口,然后才开口道:“娘娘,奴才听说月华宫新晋了一位主子,皇上封了个静嫔!”
怜景握笔的手一滞,旋即便恢复了平静:“那又如何?”
安顺虽是见惯了怜景这般无所谓的扮相,但还是急得够呛:“我的主子呦,您能不能稍稍对这事上点儿心,奴才从那群伺候的宫女口中听说这静嫔是常妃娘娘从众多秀女中举荐出来的一等一的美人儿,而且还是格尔勒将军之女!”
怜景抬了抬眼睛,神色略显疲倦:“并非我不上心,是上不得心。他是帝王,是天下人的君,我的话你可懂得?”安顺闻言,无奈地低下头。
怜景放下手中的笔是啊,他是全天下的帝王,而非她一人的姬良君释。仅这一条便足以击溃所有往日建立起的温情。她猛然发觉,认不清事实看不懂真相的人,不是安顺,而是她自己。她转过头看了看窗台上悠闲而立的那只信鸽,然后低下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姬良君释,我要的其实并不多,只是刚好却是你无论如何都给不了的。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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