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城南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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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城本是天下修佛者之圣地,经数百年修养生息,自是富甲一方。只是这场浩劫,赤城毫无防备,不禁损失巨大。殊不知神州西陲常年干旱,所需只是修渠挖井,而非河堤工事,所以突遭洪灾,下场可想而知。所幸当日天门寺无天主持果断放弃总寺,派遣众弟子先行赶去赤城救援,是以赤城虽然被毁坏的一塌糊涂,但根基未伤,筋骨未动。
只是堂堂佛教圣地,佛之帝都,落得如此下场,不免令人面上无光,而且浩劫过后,许多谣言风语都传了出来,意指上天有意为难修佛者,然而殊不知受灾岂止赤城一家,几乎整个神州浩土生灵涂炭,只不过因北方天寒地冻少有洪灾;南方、中原历来重视固堤排涝,所以损失反而不如赤城严重;至于东海虽然海浪滔天,台风狂烈,但整日与海打交道的渔民自有高明手段。
如今赤城之中人人脸有悲色,敛尸之人更是脸色铁青,试想手中抬过上千冰冷尸体,看着往昔一幅幅熟识面孔即将消逝,还有哪个禁受得住?不过也许是化悲愤为力量,整整几个昼夜所有人未曾有过一刻停息,偌大的城中到处只有劳动吆喝之声。
日升日落。
短短数日,一座城市雏形已然落成。
夜幕降临。
赤城极西,一堆堆篝火燃起,腾挪的火舌直映透了半边天,一干无家可归的人们围坐篝火之旁边,或是打盹、或是礼佛念经,在这里,劳动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得以放松一下,幸好天公作美,暴雨过后既不暴晒也无暴雨,每日甚是凉爽。火光边缘,有一个简易茅棚孤然而立,棚边恰有一杆大旗,借着火光,隐隐看到上面几个苍劲的大字,“丐汕豆腐”。
大旗之下,正有一个彪壮大汉在持勺半施舍半卖豆浆,这人正是大难不死的丐汕,那日本以为必死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生还,虽然庆幸,但每逢夜里想起当日情景又不免大汗淋漓,噩梦不止。妻子胡氏曾多次问起其中缘故,只是丐汕总是缄默不语,待得最后不胜其烦,他只好冷目以对,半天方吐出一句:
难道你想死不成!
聪颖之如胡氏虽然不知丈夫所云为何如此可怖,竟然轻言生死,但也不会再行逼问,只是每日夜里望见丈夫梦呓之时冷汗涔涔,惊恐异常之状不禁心揪不已。
然而更令人啧啧称奇的却是小女孩青鸾,她不但对脱险之事毫不关心,整日里也只是抱着一根枯萎的竹子作弄不停,那样子看起来又不像玩耍,仿佛痴呆着魔了一般。
“阿弥陀佛,我说老丐,那日我明明见你们一家为洪水所卷,可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们,究竟是如何逃过那场劫难的?”一衣衫褴褛形容猥琐的麻衣中年接过一边接过丐汕递过的豆浆,一边疑惑的望着丐汕,待见丐汕脸色异常难看,明明已是暴怒边缘,却又守口如瓶,不禁暗暗称奇,不过他当然不会真的自找无趣,只好自嘲的摇摇头,便一**坐在地上旁若无人的喝了起来。
正眼也不瞧地上男子一眼,丐汕继续热情地卖他的豆浆。
不过话说回来,要说这人,倒是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此人名叫崔宣,是方圆数十里的赤城中唯一的更夫,每值夜深人静之际那“哐当”的扰人锣声便出自他手,而且天天如此。他还是城中唯一一个好吃懒做,喜欢八卦,活的犹如乞丐,喝人豆浆不给钱的主。不过作为赤城的更夫,好歹也有些俸禄。只不过这人着实令人无语。
他把每日的工钱全捐给了天门外院,自己却分文不留。照他自个的话说,他是纯洁的佛徒,为了孝敬佛祖,理当倾家荡产,理当过着化缘的日子,如此一来,保不定哪天佛主为他的诚心所动,显灵收他做了弟子。
其实也难怪他如此疯狂,莫说这佛气鼎盛的佛都赤城,即便远在八方的百姓也要慕名而来的。相传我佛慈悲,只要你够虔诚且能斩断尘缘、六根清净,那么你便是与佛有缘,这在赤城中就意味着高人一等。且每过四岁,天门寺都要举行盛大的普度众生法会,到时一些有缘人便能鱼跃佛门,皈依天门,这样一来那还了得,在世人眼中,入了天门,你便是神仙中人,定能飞天入地,位列仙班。
可笑的是,世人不知所谓的飞天入地之能也不过是小小修真法门罢了!
舔了舔光亮见底的碗底,崔宣意犹未尽,大大的宣了一个佛号,“佛说,施主的豆浆简直是大乘经,让人三月不知肉味”,便延着脸皮再次向丐汕递过空碗,脖子还伸的老长。
丐汕无奈,只得大大的舀了一勺。
“你这是什么眼神,”崔宣不禁脸皮泛红,待把第二碗一饮而尽后,用袖子抹了抹嘴便凑到丐汕耳边道:“难道大佛我还会白吃你不成,小气鬼,跟你说了吧,今晚来此乃是有功德与你,你有没有听说往生坛闹鬼了!”说罢,他又得意的高宣一声佛号,腰中的铜锣也不禁“哐当”了几声。

“你不会是来蒙我的吧,谁不知道,你这张嘴除了吃,什么都靠不住。”丐汕冷不丁的讥笑了一句,整个城中谁人不知崔宣这人爱吹,爱宣,爱八卦,而且每说一句话必高宣佛号,人称假大佛。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大佛我不打诳语,事情是这样的……”,吃瘪的假大佛,当下把他所经历的神秘兮兮的说了一遍:
昨晚我像以往一样的在城中巡逻打更,可是奇怪的是,我的眼皮跳个不停,我心有所感,一望周遭,你知道我看到什么?
我竟然发现北斗七星的玉衡星耀眼无比,而且从那个星斗上还有一道光柱直射赤城南边而来。当时我就知道这一定是道家所说的星君下凡。于是我偷偷的沿着那条光柱往南走,走啊走啊,一直走到城的南尽头,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里是个什么地方,那里说得好听叫往生坛,说得难听一点叫坟地。其实,那里我以前也经常去,你知道我是一个守则的更夫,每天夜里我都会到那里敲上两锣。
可是那晚我没敲,因为我听见哭声,像极了想吃奶的婴儿哭声,当时我就纳闷,这乃不拉屎的墓地,除了无数的死人哪里会有婴儿,忽的我灵光一闪,得了!这不就是闹鬼吗?果不其然,当我使用了神鬼莫侵的法术遍查墓地方圆数里也没有见到哪怕一丝人影,可是那哭声却历历在耳。你说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呃,你,你这是什么眼神?”甫一讲完,他骇然发现丐汕的脸色铁青,那神色仿佛是懊恼、犹豫、担心、恐惧、不忍,真是异常的精彩。
“快!快带我去你听到鬼哭的地方!快!”丐汕忽的一把扯过假大佛的胳膊,招呼了一声内里的妻子,便拖着假大佛,二话不说的往南走。那个样子就像疯子一般。
看着假大佛走了,围在篝火边的人都不禁为之一震,熟不知,他是有名的煞星,而且是有名的烦,每天夜里自个不睡觉,偏偏还要用锣声把众人吵醒,众人都说他那个锣乃大凶之物,如果不是看他家破人亡,孤寡一人,早就告他一状解了他的差事。如今他一走,众人都纷纷谈论起他的“丑事”来,顿时原本颇有悲意的氛围被笑声打破。
前往往生坛的路上,假大佛直疼的哇哇大叫,那丐汕的力气也楞的大的惊人,而且今晚仿佛着了魔一般。
望着漆黑的天幕,假大佛心中一片凄惨,鬼知道发疯的丐汕会干出什么事来,想起前因后果不禁直叹自己多嘴,真恨不得多刮自己几耳光。
一路上,看着道路两旁枯死的野草,野草中不时有动物的尸体,许多都发出难闻的腐臭,可能多日阴天外加有些时日所至。
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丐汕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想起那日神秘人对他的告诫,一时间他冷汗涔涔:记住,丐汕,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赶往闹鬼现场,并按照我的话去办,不然,哼哼。后果你很清楚……
当晚看着那庞大的身影消失在天尽头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丝毫没有胆子去反抗,甚至连逃跑的心思都没有,那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存在,一直笃信天门神僧的他,第一次在心中产生了动摇。
虽然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天大的隐秘和天大的阴谋,但是身为一直蚂蚁他只好任人役使。
“我说丐汕,你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极度不满的假大佛甚至忘记了高悬佛号。
“我没有疯!”急着赶路的丐汕忽的一转身,满脸凶光的盯了假大佛一眼,直叫某人如坠冰窖。
“到了,怎么没有孩子的啼声,哼?”看着满山遍野大大小小新添的坟墓,丐汕心中没有来一阵凄凉,想到自己一家不像山上的人一样,又不禁暗自庆幸,可惜庆幸中又不免有点恐惧。
慢慢的往墓地中心走去,那种阴森的压抑敢越发的强烈。
呜呜声起,一股凉风侵袭,带起一阵沙沙之声,恰是杂草发出的声音。
丐汕手中的灯笼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一般。
在无边的夜色之下,回望四周竟然全部是空荡荡的一片,而脚下的泥土下面掩埋的赫然便是无尽的死尸,此种情境,可怖之处可想而知。
“我们还是走吧!也许是我昨晚听错了。”原本胆大如牛的假大佛此时甚至两脚发软,他甚至看到了从坟墓中升出无数知鬼爪把他拖入地下。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极度恐惧的假大佛只有不断的低宣着佛号。
“是谁?是人是鬼?快出来!”一直观察着四周情况的丐汕,忽然急转身形,面向来路,因为他忽然听到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不止一人,甚是偷偷摸摸。
下一刻,由远而近有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进入视线,眼看就快看清的时候,忽的一阵狂风呼啸,丐汕手中的灯笼就此熄灭。
而就在此时,那如婴儿啼哭的“哇哇”之声,也突然从丐汕脚下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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