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丐汕掘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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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
赤城极南,往生坛上,丐汕陡然被这婴儿的啼声吸引,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婴儿啼声,极尽变化之能的啼声,犹如笛音一般,时断时续,时而绵绵不绝如春蚕吐丝,时而戛然而止如悬崖勒马,高低有致,疏密得当,就仿佛一位孤傲书生经历了无尽沧桑后的一句悠悠慨叹,意味深长。
不但丐汕痴了,所有人都痴了,他们完全忘记了自我,忘记了这里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哼”一声冷哼传来,丐汕只觉的浑身一震便清醒了过来,回忆刚才情形不禁冷汗涔涔,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神秘人口中的异物竟然还有如此的神通。
“爹爹”,一声清脆的叫唤,一个娇小的身影顿时钻进了他的怀抱。
下意思的抱住来人,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是多么奇妙。
“爹爹,那美妙的笛声不见了,我感到那笛声好亲切!”丐汕懊恼看着依稀靠近的丽影,他知道这次栽了,自己一家人竟然全部来到这个鬼地方。
“噗嗤”,恰是火折的响声,下一刻,丐汕只觉得左手一轻,接着周围忽的一阵通亮。站在他身前,提着灯笼,浅笑盈盈的还能有谁,正是偷偷带女儿追来的胡氏。
虽然,胡氏美艳不可方物,但是丐汕却丝毫没有心情去欣赏。他的眼神却死死的盯着头顶,只听“扑通”一声恰有一物从空中落下,仔细一看竟是一个手持酒葫芦的白眉和尚。
“哎哟,老了老了,想不到如今看到美女,一失神,竟然从天上掉了下来,哎哟,我的**哟!喂,年轻人,难道你一点也不懂的尊老爱幼吗,还不快快上前扶我老人家一把,哎,世风日下,世风日下,亏我刚才好心把你们从魔音中拉出来,哎哟……哎哟哟……”
“老人家,刚才真是多谢您了,丐汕这就给您磕头!”急急得向前垮了一大步,扶起仍然满口“哎哟”的老和尚,丐汕就要带着青鸾俯身下跪。可是忽的有一股无形之力让他怎么也跪不下去。
“哎哟哟,你瞧瞧,你瞧瞧,现在的年轻人成何体统,殊不知,男儿膝下有黄金,即便没有黄金,你难道不嫌地上脏吗?”
“咕噜噜”仰天倒下一大口酒,那老和尚,颠颠的打着八字步,竟然一下子的哼起了小曲来:“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我哆嗦,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噗嗤,”已是忍了好久的小青鸾终于忍不住的笑出声来,不顾父亲严厉的眼神,挣扎的下了父亲怀抱,来到已是坐在地上的老和尚身边道:“老爷爷,你的歌唱得真好听,我要学!”说着,她那粉嫩的小手已是揪着老和尚三尺来长的胡子撒起娇来。
这幅景象落在丐汕眼中,简直是:头一个比两个大。心想,这老僧看似疯疯癫癫,但显然是世外高人,可他偏偏就没听说过城中竟有这种能够御空的神僧存在。要知道,一般能飞行的神僧都不住在城中,而且大多着装十分讲究,哪里会像眼前的这位。偷偷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他心中暗暗着急,他已是有些怠慢地下的物事,恐怕已经是有违神秘人所托。可如今所有人都在一旁,他又怎下得了手。何况,那老和尚,实力高深莫测,又不知他真正意图,一时间,丐汕左右为难。
忽然,丐汕觉得有一只柔荑紧紧的握住了他的大手,回首一看,胡氏眼中尽是默默鼓励之意,一时间暖意融融。
“哎哟,少儿不宜,少儿不宜,”只见那老和尚忽的眯上自己的眼睛,并随手搂过小青鸾背过身去,临转身之际,还悄悄的看了一眼,发现有人正盯着他不禁立时转过身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嘴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老人家我什么都没看见!”
殊不知,他越是欲盖弥彰便越是让人明白他明明看见了,一时间,即便丐汕胡氏老夫老妻了都不禁耳根发热。
真不知,这个神秘的老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怎生的如此怪异。
“呜”“老爷爷,你身上臭死了,快把鸾儿熏晕了!”伴着一声大叫,老和尚又和小青鸾斗成一团,两人一老一小不断的在地上打滚,不是的传出“呼呼”“嘻嘻”的笑声。
“哎呀!我的天哪!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呢?”到这时,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假大佛,终于呻吟一声,无力的瘫软在地。
这一来,可把丐汕下的够呛。急忙上前扶起他,“崔兄,难道你知道,那老人家究竟是谁?”
“当…当……然,”假大佛浑身好似吓得发抖,断断续续的道:“他就是我们传说中的城主!”
“呃,”这下所有人都懵了,传说中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盖世无双的城主竟然是这种模样。
真是让所有人惊讶的嘴巴足以塞下两个鸡蛋。
“除了他,还能有谁,我尚且年轻时见过他一面,那时他便是如此样子。在我们即将离去时他他给我们下了一条严令,说是对外一定要言他如何如何的英俊潇洒,如何如何的风流倜傥,如何如何的盖世无双的!”
“呃”这下丐汕夫妇俩的嘴巴足以塞下五个鸡蛋。
“我说你们这些小崽子,难道你们是来这里忽悠我老人家的吗?”不知什么时候,那一老一小竟然不玩了,而一本正禁的老和尚还真颇有一番威严。
只不过那威严只维持了一眨眼的功夫,下一刻,老城主又开始跳脚骂娘了。
因为青鸾小调皮竟然把那米长的胡子打了个大大的结做秋千,真亏她想得出来。
“不瞒老城主,我是来掘坟的!”丐汕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继续隐瞒不禁豁了出去,索性挑明,看老城主对青鸾如此溺爱,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利。
“恩,我知道,只不过你们知不知道,那坟冢到底有什么东西?”老城主抚了抚乱糟糟的苍白胡子,戏谑的看了一眼丐汕。
“小的不知!”虽然,虽然神秘人交代了掘坟事宜,却没有说接下来如何做。
“混账!”老城主直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连他的来历都不知,竟然敢来胡乱作为,当真不要命了!”
“这……这,小的实有难言之隐不便说出。”丐汕刚想说为人所迫,转念一想,那神秘人何等法力,连身后之事都可预知,如自己有违与他,下场可想而知,虽然自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是家人不免受池鱼之祸,想着不禁看了一眼天真的鸾儿,心中愈发坚定,顿时把到了嘴边的话生生的吞咽下肚。
“老爷爷,你胡说,我刚才听到那笛声,好亲切,他好像在对我说,它喜欢和鸾儿玩哩。”青鸾小调皮,一边说,一边不忘狠狠的扯了一下胡子,直叫一脸正禁八百的老城主没了脾气。
“嗯,小子,算你走运,看在鸾儿小乖乖的份上,我姑且帮你一把!你现在便去掘坟。”一把抱起扯着胡子往上爬的小鸾,老城主又开始乐呵呵的玩耍了起来。

直看得,丐汕三人一阵郁闷。
而假大佛忽的得意的一笑,“我说丐汕,你好像连把锄头都没有,怎么掘坟?”
“不劳你费心,”丐汕冷哼一声,差点让得意的某人噎死。
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脚下的坟墓,那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坟墓,微微隆起的土包,一方尺高的墓碑,碑上空空如也,暗示着死者身世不明,有待来日补上。石碑背面恰是一斗大佛字,佛字下方有一微不可见的印章,章上刻有“赤城往生坛”字样,表明这方墓碑是由赤城提供,受佛主庇护的坟墓。除此以外,坟冢之上再无他物。
此时,
夜依旧深沉,坟冢四周依旧一片死寂,只是没人在意那呜咽的风声好似增大了不少。
吐气开声,丐汕双手忽的青筋暴涨,一双手臂肌肉缓缓蠕动,只一会儿便强壮似巨猿手臂一般。
“竟然是中原四大家族的后人,”在不远处玩闹的老城主微微一愣,小声的嘀咕了一句。而一旁的假大佛已然惊讶的跳将起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这个“豆腐大郎”竟然身怀绝技。唯一没有惊讶的只有胡氏母女二人。
下一刻,一声断喝,丐汕运掌如刀,双掌直插地面,只听“噗”的一声如入败革,丐汕手掌深深的没入泥土之中,“哈”又是一声断喝,丐汕忽的一扬手臂,只见一斗大的泥土被生生挖离地面,远远抛飞,直到三丈之外方才落下。
“呵哈,呵哈……”一声声断喝,一次次插下扬起,微弱的灯火下,丐汕双手幻出一阵掌影,其势惊人。而那一方米高的土包只一会的功夫便已快见底。
“好惊人的臂力,掌力,”假大佛已经吃惊的不能再吃惊了。
“吃惊还在后面呢。”假大佛只觉得耳边一热,回头一看恰有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盯着自己,似笑非笑,不怀好意。
“啊,”的一声惨叫,只见假大佛整个人如炮弹的冲天而去,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呃,城主能否告知民女,您把崔大哥送至何方了?”吃惊的胡氏,望着茫茫夜空那已是看不见的身形,怔怔出神。
“待会你就知道了,”只见老城主嘿嘿一笑,下一刻,一声尖叫,胡氏的身子也冲天而去。
当然,胡氏手中的灯笼落到了老城主手中。
“好玩不,我的青鸾小乖乖,”老城主并没有像预想一样的把小青鸾赶走。
“老爷爷真坏!”小青鸾乐呵呵的骑在城主头上大拍小手,好不开心。
而就在此刻,丐汕也终于大功告成,原本隆起的土包如今已是米深的大坑。坑中一口漆黑的静静的躺在那里。
小心翼翼的清除棺盖上的新鲜的泥土,丐汕忽的全身一怔,“竟然是子母木棺”,见多识广的丐汕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棺中之人应当大有来历,可是这坟墓明明是无字墓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子母木棺还有一层含义,那便是棺材之中必是一尸两命。
想起刚才那如婴儿般的啼哭,丐汕心中一阵凛然。
难道棺中真有孕妇,而那孕妇腹中的胎儿果真未死?
丐汕木然,想起自从那日遇险之后自己已是奇遇不断,先是莫名的笛声,再是高大的巨影,再之后是神秘的城主。如今还有眼前的这口子母棺。
是福是祸,躲也躲不过,历来不信天命的丐汕此时也不得不向命运屈服。
忽的一阵狂风掠过,让失神的丐汕一阵趔趄,那搭在棺材上的大手也停止了动作。
而就在此时,丐汕忽觉头上传来一阵剧痛,正是一直在一边观看的老城主欺上前来,狠狠的敲了他一下。
“小子,好不听话,老人家我只叫你掘坟,几时说过要你开棺?”生气的老城主,又是一脚踹出把丐汕踢向空中,眨眼便消失不见。
这下子连一直拍手的小青鸾也是一阵愕然,怎么老爷爷把爹爹也给赶跑了。
然而此时,老城主的眼中仿佛着魔了一般,眼神异常复杂的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材,“扑通”一声,一改笑颜的城主忽的双膝跪地,昂首向天悲愤的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啊……”
那咆哮似悲愤,似无奈,似愧疚,似不甘,似永无尽头的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当老人的目光再次凝聚在那一口漆黑的棺材之上,仍是忍不住的坐倒在地。轻轻的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掌,柔柔的抚摸着静静躺着的木棺,仿佛是在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般,老人眼中唯有无尽的爱怜。
“女儿,爹来看你了,爹爹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永远不会!……”
那柔柔的细语,随风飘散,那刻骨的誓言,却凝固在这片空间,只是不知芳魂渺渺的玉人是否还能听得见。
忽的。
“滴答”一声,夜风中一滴晶莹悄然滑落,而后重重的打在木棺之上,好不凄凉。
仿佛是有所感,仿佛原本便不曾离去,那原本寂然的木棺,仿佛有了灵魂般,竟然开始剧烈的抖动,而那一声久违的婴儿啼哭再一次破棺而出。
“孩子,是你吗,我知道你还在这里,你快出来,为父好生想念与你,孩子,我的孩子,你到底在哪里?”
老人疯癫一般不断撕心裂肺的叫喊,可是茫茫四野中,除了越来越狂烈的风在呜咽,哪里会有伊人的娇颜。
忽然,一滴滚烫打在老人脸上,同时,一只柔嫩的小手轻轻的为老人拭去眼中的泪水。
“爷爷不哭,小鸾很乖的!”
悲伤的老人忽的浑身一颤,拉下肩头的女孩,拥之入怀,紧紧地,紧紧地,一丝不曾松懈。
只有这样也许还有一丝的温暖留在心间。
只是那好似干涸的眼眶再一次滚滚而出……
良久,
良久……
老人终于放开怀中的女孩,欣慰的笑了笑,便再次把手伸向那哭声正烈的漆黑抖动的棺材,“孩子,外公来救你了,管他什么天什么地,管他什么天下苍生,他妈的全是狗屁……”
然而就是这么一句话,这么一句本来随时可以说的话却引来了上天的愤怒。
咔嚓一声巨响,毫无征兆的一道电光眨眼间划破天际向着棺材直直劈下。
“干你个天!”看着急速靠近的电光,看着下一刻便要灰飞烟灭的木棺,悲愤不已的老人毅然档在棺材之前,浑身紫芒暴涨,一个巨大的佛影透体而出直冲上天。
正是天门绝学,“如来护体”。
轰轰轰,下一刻,电光与佛功悍然相撞,电光消失,佛影模糊。
闷哼一声,老人张口吐出一口鲜血,低头看着已是初现裂纹的子母棺,心中愈来愈悲愤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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