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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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季禾接过了我的结业证书,仔细地看了半天然后很高兴地说:“好,挺好,有了它,你就有了官印了。下一步你就当老师吧,怎么样,这些日子你累坏了吧,在家是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哪,行了,你回去好好歇几天,学员招集齐了,我就给你打电话,你就开始教课,到那时你又要挨累了。”我说:“挨累我也愿意,有事干总比没事儿发愁好多了,季禾,你打算招收多少学员?”“也就十几个人,都是女学员。你学了十天就毕业了,她们学十天也应该毕业吧,不过你先教她们学,在时间上松本还没提出什么要求。”季禾又看了看结业证书说:“老柳,说真话,这足部按摩到底能不能治病?”“怎么跟你说呢,应该说有些病能治,有些病不能治,或者说对一些病的疗效不太好,而对另一些病又很难有疗效,学这门技艺的人应该是当过护士的人,这是一门在干中学习的技艺,学和用结合起来,时间越长就越有深造的可能,办学习班10天,那只是很肤浅的学习,但学会足部按摩,给人按脚有保健作用,也能解除疲劳,会很舒服的,这都是真的,要想治疗疾病,那可要深造才是,不过要是较真儿说,学过十天足部按摩到底能不能给人治一样病,我用我老师的话说,如果是四肢扭伤而没有骨折,按摩脚有奇效,再就关节炎这种病,瑞士的吴若石神父的关节炎就是按摩脚给治好的。”“是吗?我正好前几天崴了脚,现在还时不时的疼,一不对劲儿就瘸几步,你给我按按吧。”“好,没问题。”“我去洗脚,一会儿就过来。”“洗一只就行,季禾。”“好吧。”季禾洗完脚,我就给他按摩,我们一边按摩一边闲聊。“季禾,那位日本来的大厨还在你这里干吗?”
“还在这儿干哪,我再将就他一阵子,等我那个亲戚学会了日本料理的手艺,我就把他替下来。前几天我和大厨谈了谈,我们俩的矛盾就算是和解了。”
“季禾,你说这足部按摩,能不能和黄色按摩扯上关系,我的意思是,那位与你合作的松本老板,能不能借这个足部按摩的晃子把按摩女骗到东京,然后干起*的勾当。”
“噢,这方面我也想到了,尤其是我认识的这位松本老板,可他妈的花花了,贼能嫖女人。我怕在这方面出问题,就对松本老板说了,如果组织按摩女去日本搞*活动,将来出事,咱们俩全完了,松本说他不做这样的买卖,他说要是做这种买卖也不会做到今天的,恐怕早就被捉起来了。松本说,他干的都是挣钱的买卖,担风险的事他不干。我想松本说的是真的,我跟他合作好几年了,这方面肯定没问题。”
“季禾,你说组织按摩女去日本,可是语言不通怎么办呢,按摩的时候能不说一句话吗,光用手比画能明白吗?”“谁知道了,可能到时候松本能按排个翻译吧,不过按摩人和被按摩者没什么可谈的吧,如果只是关于按摩方面的几句必要的日语,也好学,几天就学会了。”“好了,季禾,你下地走一走跳一跳,看好点没有。”我歇下手来对季禾说。
季禾就在地上来回走,又跳了跳说:“哎呀,真不疼了,太神了,好了,好了,这可真好,这应该推广啊,太好了。”季禾不住嘴地夸我。
“那么,你就给我推广吧,我不多收钱,按摩一位只收十块钱,你说行不?”“哈哈,老柳,你开始有信心了,不说干这不行,干那不行的了,好!有信心就好,你就拿出信心准备教学吧。”
我在家闲待了两天,也没接到季禾的电话,正好百顺来找我,我们俩就去了庙上。百顺问我:“这趟北京之行还顺利吧?”“怎么说呢,就算顺利吧,食宿有些不如意,尤其是那草园宾馆,你早晨还没起床,那女服务员开门就进来了,一大串钥匙花啦啦直响,还特意喊一声:送水。就把暖壶拿走了。屋里还有个大柜,那服务员往里放被褥,还说是她们专用的。意思好像似你睡你的觉,我干我的事,谁也管不着谁,我看那服务员土里土气的样子,可她却趾高气扬的,那态度和表情像是说:别看我土,就是北京郊外的乡下人,也比你们别的地方人优越。”
百顺说;“你怎么这样想人家呢,出门在外不像在家时能将就你就将就吧,所谓的金屋银屋不如自家的狗窝,顺利地回来就好。”“我看哪,就是这些外地人太老实,加上北京的客流太大,把她们惯出了毛病,态度真差。”
“行啦,行啦,学到点真本事没有,会按摩了吧?”“马马虎虎算是行了,前两天给我的同学季禾按脚,就一次把他的崴伤的脚给按好了,我真挺高兴。”“好,这就好,这就能给人奉献,这就是功德,要是好学的话,以后也教教我。”“好吧,有时间我就教你。”“柳大哥,告诉你,这回你赶上了,今天方丈讲课,这是第一天讲课,大概要讲半个多月才能告一段,你抽时间常来听听吧,精进可快了,方丈在课堂上还答疑哪,你有什么疑问就写在纸上,传到前面方丈就给解答。”“是吗,我还真有不少疑问,不过我怕问出笑话来,好像是搞笑,人家还以为我是在谤道,那就不好了。”“那你就先听听吧,以敬佛的心提问题,就不会出什么笑话的。”说着话,我和百顺来到了庙里的课堂。我们俩还是来晚了一会儿,方丈已经开始讲课了。我俩见有空座就坐下了。坐下以后,我四下看了看,来听课的人,几乎都是老年人,老太太们占了多数,年轻一点的女人也有十几人,可是没有一位是漂亮的,现在也真怪了,好看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等我定下神儿来听课时,方丈正讲到:“……痛苦和迷茫的人生中,最需要有个安慰和归宿,人生苦海无边哪……我说那位刘居士,你是老居士了,‘八苦’是佛门‘四圣谛’之一,请你给大家具体地说一下,这‘八苦’是指哪八种苦?
那位刘老太太站起身来,合掌施礼后说道:“八苦有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盛阴苦。”方丈请刘老太太坐下后说:“对,就是这八苦,这八苦概括了人生的许多苦。人生有许多迷茫和缺陷,可是又不是人们自己能解决的,人正像刀削不着自己的把柄一样,面对着人的许多悲哀和痛苦,人们是无可奈何,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任其发生,而只有佛教才能给予安慰,才能对这一切苦难作出合理的解释。因为如此,人们才需要佛教,佛教才会有上千年的长久留存……我这里有个条子,是一位居士要求我讲一下佛陀诞生;好吧,我就简单地说一说,佛陀的诞生日,是农历4月18日,诞生之时,有百鸟歌唱,有天乐鸣空;佛陀一出世就站在莲花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说起话来:‘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时大地在微微颤动,天空飞来一片彩云,从云端降下两道银线似的甘露净水,沐浴着佛陀的身体,从这以后每年的4月18日就被称为‘佛陀节’。一说到这呢,我就顺便说一下佛祖释迦牟尼一生中的主要经历;佛祖是从兜率宫下降、托胎,出生,出家,降魔,成道转法轮和涅磐等八个阶段的经历,称为‘八相成道’。‘八相成道’的历程,最关键在于由‘降魔’而达到‘成道’。而又超凡入圣,由此而使释迦牟尼佛祖创立了佛教。释迦牟尼佛祖出家是经六年的苦行,也没有成道,后来他来到一棵大菩提树下,端身正坐发誓:‘我今若不证无上大菩提,宁可碎此身,再也不起来’。当时是第六天魔王担心释迦牟尼成道后普渡众生,会使众生摆脱欲界的控制,极为恼怒,率众来到菩提树下,进行发难围攻,释迦牟尼在魔王的乱箭攻射下,神情自若,怡然不动,魔王见硬的不行,又来软的:派妖媚的天女前去惑乱其心,结果也是枉费了心机,这样49天下来,释加牟尼克服了来自内心和外界的种种魔障,豁然成道。因此说,释迦牟尼领悟到世间万物缘起无我之理,成就了至高无上的正等,正觉……”
方丈讲到这里,又打开一个纸条,看了看说道:“这位居士想知道,‘三千大千世界’的解释,我就简单地解释一下:这个解释在《起世经》里是这样说的,一个日月所照之地,叫作‘四天世界’,一千个日月所照的世界,名为‘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名为‘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名为‘大千世界’,总的称是‘三千大千世界’。这三千世界受众生业力的支配,按着成、住、坏、空循环受劫难还有火、水、风这三灾,还有刀兵、饥饿、疾病这三劫。这些苦难是人的共业,但由于个人的修行而决定来世的苦难多少。当然这些都与生命的种类和轮回有直接关系。对了,有两位居士想知道‘六道轮回’的解释,我在这里也说一下:世界上的所有生命,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凡者,一类就是圣者,凡者有六凡;就是天、人、阿修罗、畜生、鬼、地狱。这是六凡,也合称六道。圣类有四圣;佛、菩提、缘觉、声闻这四圣,六道众生无一列外地要在无边的苦海里挣扎。这六道众生中‘天’的处境好一些,人的处境就差了很多,阿修罗、畜生、鬼、地狱一个比一个更悲惨。六道的生命体是由五蕴构成的,五蕴是指色、受、想、行、识。‘色’是指物质现象,‘受’是指感觉,‘想’是知觉,‘行’是指意志,‘识’是精神意识。这五蕴构成生命存在的条件,离开了生命构成的条件,那么生命就必然死亡,不仅是生命存在这样的掀循环,世界上每一事物也都如此,都是由一定的因缘(条件)而聚合,也因不定的因缘而分离或死亡。这样的普遍道理就是‘诸行无常,诸法无我’。对于六道轮回,一些老居士早已知道了,但是一些新的居士还想弄清楚这个轮回的因果。由于普通人认识不到生死无常的缘起之因,总是想贪求功名利禄和各种生活享受,甚至为了荣华富贵处心积虑,不择手段,这种心理支使下的言行,就是一种恶,这种恶在生命终结时,集成‘业力’,这个‘业力’在下一生中的生命形态上就成为六道众生的轮回。生前贪欲深重,作恶多端的,下一世就要成为畜生、鬼、地狱。同样的道理,贪欲少的,以行善为主的人,下世可能会投生到天上,或成为今世所见的幸福的人。所有的生命都和人一样,因行善而上升,因作恶而沉沦。前世决定今生,今生又决定来世,这种由业力决定的个体生命,在六道中不断沉浮的转生过程,就是六道轮回。如果众生能洞破事物缘起无常的本质,舍弃贪欲,断除烦恼,停止造业;就能最终跳出六道,得到彻底的解脱……”方丈不住嘴地说着,说得我都困了。大概将近中午了,方丈看了一眼手表说:“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快到中午了,有提问题的居士就再提一两个吧,抓紧时间。”一位年轻的女士问;“方丈,我想知道什么是佛法呢,是不是佛门中所有的经书都是佛法呢?我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方丈想了一下:“确切地说,‘法’是佛的觉悟的道理。”静了一会儿,再没有人提问了,方丈说:“那就午休吧,下午1点接着上课。”
我和百顺走出了课堂,我考虑是回家吃饭,还是在这附近吃一点什么。百顺对我说:“大哥,咱们随便吃一口饭就得了,别回家了,下午咱们接着听课,你说呢,方丈是不是讲得挺好?”
我说:“我太累了,有点迷迷糊糊的,还发困。下午我就在窗外听课,我看见好几个人都在窗外听课,要是困了,还能自由走动一下。”百顺说:“咱们就在庙上随便吃点儿吧,那么多人都在排队吃饭,三块钱一份儿,咱们也排着吃一份吧。”我说:“听说庙上的斋饭素淡无味,不过随便对付一顿也行。”小个人刘听见了就说:“现在只要有钱,吃饭不是问题,在哪吃饭都比在庙里吃饭保险,百顺,你是老居士了,怎么还敢在庙上吃饭,你不怕传染病吗?你也不是没看见,那些迷信的病人和家属,就在庙里吃庙里住,这些天有庙事活动,他们来了就能住上十天八天的,有病她不去看病,就在这庙上求药王师保佑他们病好。他们用过的碗和筷子,也不消毒,就用自来水涮一下就给一下拨人用,你看那涮碗用的盆有多埋汰。这位新来的居士(指我)你不信的话,你就去那厨房的后窗户那儿站一会儿,你就什么都看见了。那一盆水不知涮过多少碗筷,还在那用着呢。有几位新来的居士在那里帮忙,又是洗菜又是做饭的,忙活地还挺来劲儿,好像能捞个一官半职似的。”百顺说:“刘居士,咱们可都是信佛的人,可不能说这样的话,不吃庙里的饭也就是了,为啥要讽刺那些帮忙的居士呢,他们也是一念善心,我们应该赞扬她们才是。”小个子刘说:“你可真有意思,你是老居士,你什么不知道,还一念善心呢,你怎么不一念善心去厨房帮忙呢,还不是吗,你也知道的谁帮忙谁受气,那几个和尚像对待犯人一样对待帮忙的居士,态度恶劣,往死里训斥人,好像帮忙的人抢了他们的头功,真叫人难以承受。到现在我都不理解他们和尚为什么恨帮忙的人。”我说:“小刘,你说那是不是和尚在用磨难考验居士的修行好坏呢?这样的磨难是想让居士们炼就出一双听而不闻的耳朵吧。”
小刘说:“他们自己不勾心斗角都不错了,还考验别人哪,你可能都不知道这庙里的和尚的矛盾和烦恼,我告诉你,他们的烦恼比外面的还多。‘八苦’里面不是有怨憎会苦吗,他们的这种苦最多,在一个屋檐下的冤家天天见面,天天难受,能不苦吗。”
百顺不想听小刘说的话,他对我说:“大哥,你等一会儿,我去庙外边买两个面包去。”说着就往庙门那边走去,小刘对着百顺的背景说:“去吧,去买面包吧,寺庙里的斋饭素淡,不香不臭的,真不如面包”。小刘说完了,百顺也走远了,小刘对我说:“他不愿意听我说话,他认为他是虔诚的,是真信佛的,认为我们都是假信佛的,和他争论两句,他就说我是谤道,好像他是护法的卫士似的。我们争论多少次了,只要你刨根问底儿要个证据,他就勃然大怒。最能和他争论的是老莫,百顺是越争论越生气,老莫可不生气,他和谁争论都不生气,真有涵养。唉,可惜的是他这辈子没结婚……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我扭头一看,老莫迈着大步走过来了。我对他笑了,并且合掌施礼,老莫也笑了,他也合掌施礼,然后说:“咱们在这院里合掌施礼,看上去还挺自然的,等习惯了走在街上遇见了,也这样施礼,会很滑稽的。”我们都笑了。
老莫说:“我们能常到这庙里来的人,都是有原因和目的的,有的人愿意坦然地说出自己的目的,有的人就像隐藏秘密一样,决不说出来。其实真有秘密吗?真那么怕人知道吗?根本不是,但是人们就有了这样的习惯,对!隐密的习惯,尤其是经历过文化大革命迫害的人,一次次挨整挨批斗的人,说话和走路都小心翼翼,文化大革命都结束二十多年了,可人们的心理,防备的那根弦还是习惯性地绷着。这就造成了人和人之间难以沟通的隔膜。说到这里,老莫又转说道:”我来这里有两个原因和目的,一个是我想解决‘五盛阴苦’,当然,这是我最初来的目的。现在已经不是了,我的另一个目的是因为受了胡适的影响,胡适是个大学者,也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国学大师,在他开的国学书目里,就是最低限度应该读的书目,在思想史部分中,佛学的书居然占有三分之一的比例。这使我很吃惊,可是读了几本佛学的书后,我明白了那里面真有宝贵的知识。另外,居我所知,像刘勰、梁启超、谭嗣同、鲁迅、章太炎、汪赠棋、陈寅恪等人,都是有学问的人,他们对佛学研究,都有很大的成就。所以我想佛学一定是很有研究的价值。我能走进这个院里本想和一些居士们探讨一下佛学中的问题,可是我发现真正的研究佛学的人太少,搞迷信的人太多。”
我说:“我是因为不懂佛教,有点好奇心,想弄明白佛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才来这里的,不过我现在还真的对佛学产生了点兴趣,但不迷信佛教。”
老莫说:“如果你对佛学有兴趣,最好按照胡适开的一书目看一看,这样能避免杂乱无章的乱翻书,会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我问:“老莫,你现在还能记住胡适开的佛学书目吗?”老莫说:“我不能全记住,但是还能记住重要的几本,我给你叨咕叨咕:有《妙法莲华经》、《大方广圆觉了义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论》等;就连伪经《大乘起信论》,胡适也推荐说:虽然是伪书,然而影响很大,也需要研究。这是胡适的观点。我个人还感到了佛教文化有许多可研究之处,也可以欣赏,可以欣赏的是佛教音乐和佛教文学,当然也可以研究,另外就是佛都语言、佛教哲学、佛教医学、佛教的国际关系,还有佛教书法等等都有研究价值。当然这只是指咱们个人爱好而言,如果没有这方面的爱好,就是有条件也不愿意研究这些的。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他们的兴趣是卡拉OK,玩电脑,怎么会对佛教文化有兴趣呢。”
我说:“这些可能和文化程度、文化结构、个人爱好还有人的年龄段有很大关系,没法说对哪一方面的文化有兴趣就必然好或者不好。我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对什么有兴趣了,就探讨探讨,等没了兴趣就走开了。”
老莫说;“我和你一样,也是这样的,不一定什么时候对佛教文化没了兴趣,可能就不再看经书了。唉,人的兴趣有还是没有,可能与外界的一些事物影响有决定性的关系。”这时有人说:“偏了偏了。说着说着就跑题了,还是谈谈佛法吧,对了,谈谈你那个‘五盛阴苦’,到底探讨明白没有,你是不是就这么一直苦下去。”我一看是老孟说话了。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莫笑了:“老孟,你是不是要拿我开涮,这其实没那么好笑,人们避而不谈的事,就是因为有人想到了脏处,想到脏处,不等于是脏。”我不解地问:“什么‘五盛阴苦’咋解释?”
老莫说:“‘五盛阴苦’,是‘八苦’之一,是说身心欲求好比火一样的炽热,煎迫人使人痛苦,说白了就是指人的**煎迫人,使人产生的苦,老孟是说我没结过婚,所以受这方面的苦。我也承认自己有这种‘五盛阴苦’。最初的时候,我到庙里来,就是想知道和尚们都没结婚,他们是怎么解决这个苦的。我私下问过几个和尚,他们告诉我说,只要坚持坐禅,还要入静,心中不生杂念,慢慢的这种欲求就没有了。我照和尚说的去做了,可是身心还有欲求。实际上这是人体生理所必须有的,不是坐禅就能坐掉的。看样子,和尚说的是假话。”小个子刘笑着说:“‘五盛阴苦’的事儿,我问过方丈,那天我看见方丈出了庙,我就问,‘方丈,你是个男人,现在也不过50岁,肯定也有**。听说你到了晚上就化装,悄悄地和女人幽会,五盛阴苦这么解决是不是好办法。方丈红着脸说,‘不要枉语,不要枉语’。”大家听了就大笑不止。小个子刘说;“我还在后边喊:‘我肯定不跟别人说。”大家笑了半天。
老莫又说:“你们说坐禅这事儿,我还真挺下功夫,有一阵子我一气儿就坐上三个钟头,坚持差不多半年,可就是达不到‘六根清静’,更作不到‘打观音七的人’,听宣化上人讲经,说是念经念到‘三摩地’的境界,就是功夫到了。说‘三摩地’境界就是不知道时间的过去,不知道时间的现在,不知道时间的未来。说要忘掉一切烦恼,要把吃饭、穿衣、睡觉都忘掉,这就是入念观音三味的境界。不过叫我说,这就是念经把自己念死的境界,人要是死了,就到了‘三摩地’的无知无觉境界了。”
老孟说:“唉,佛教中有些说法真叫人没法理解,咱们也不知道哪些可信可以遵守,哪些是伪经和迷信。明明的有伪经假经,也不澄清一下公布出来,就这么希里糊涂瞎信佛瞎念经。”
我们几个人正唠着嗑,走过来一位女士,我认出她就是上回见过面的周女士。她是个笑面人,好像总是面带笑容似的,很亲切的样子,脸上还长了许多雀斑,她走近我们时,大家向她施礼,她却流露出很沮丧的神情开口就说:“你们说,我惨不惨吧,这回我下岗了,没工作可怎么生活,想做小买卖,又没有本钱,又不知道做什么买卖,以后的生活可咋办呢?我现在都不敢信佛了,也不知道佛经上说的话算不算数,就说《三世因果经》吧,上面说,‘今生奴婢为何因,前世忘恩背义人;今生瞎眼为何因,前世指路不分明;今生跛脚为何因,前世拦路打劫人;你们说,这能是真的吗,因果报应就这么明白这么简单吗,所有的坏人都能遭到报应吗,为什么要分出今生来世呢,为什么今生今世不报应呢……我前生干什么了,为什么我就下岗没工作了呢?”
老孟说:“你说的都是心里话,也正是我的心里的一个大问题,佛教以为这个问题已经解答得挺明白,其实解答得不明白,不令人满意。尤其是《三世因果经》,说什么‘多多行善福当临,世代儿孙家道兴’。真是那么回事吗,要是果报那么清那么准,天下哪还有坏人了。”
周女士说:“对了,这句‘世代儿孙家道兴’,更让我生气,就说我们家吧,我爸爸告诉我说,我太爷那辈子就信佛,吃斋念佛的一直延续到我这一代。可是哪一代人都没得好报,我爷爷才40岁就得肺病死了,我父亲这辈子总是病病歪歪的,也是个遭罪的命,到我这儿连个工作都没了,从前工资就低,本来就活得难受,这回是雪上加霜,你们说,我还信什么佛,这可不是临急抱佛脚,我信佛有20多年了,平日里是烧香磕头的,可到关键时候,这佛咋就不管我了呢,就凭我世世代代都信佛的根基,也应该照顾照顾吧,我这样的都不照顾那还照顾什么样的呢?”周女士说到这里,眼圈儿就红了。大家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周女士用手绢擦擦眼睛又说:“怎么回事呢,佛就这么小器吗?为什么不肯把话说明白呢,到底照顾什么样的人,报应什么样的人呢?你看人家摩西十戒就说得明明白白;说凡是恨上帝的人罪究三代,凡是爱上帝的人,守诫律的人,上帝要爱他的千代人啊。可是佛为什么不这样慈爱呢,为什么我这样的佛门弟子都不爱护呢,真叫人灰心,枉费了我祖辈信佛的衷心,什么世代儿孙家道兴,这不是骗人吗?”
这时百顺回来了,他没听到周女士前边说的话,只是听见了后说的几句,但她也听出了周女士说话的意思,百顺就接过话说:“修行是个人的事,别人是别人的事,你自己修行就是为了你自己,谁也代替不了谁。”
周女士说:“那么为什么说‘多多行善福星临,世代儿孙家道兴’呢?你来解释一下吧,用你的善功方便说解释一下,让我有所顿悟。”
百顺说:“你看的是《三世因果经》,那是伪经,那么多真经怎么不看。”老孟说:“我只听说《大乘起信论》、《老子化胡经》是伪书,还没听说《三世因果经》也是伪经。”
百顺说:“看一看《心经》、《金刚经》、《法句经》和《觉海兹航》吧,佛经上说得明白,说今生修行是因,也是为来世种因。这没有错,是你们领会错了;每个人的来世并不是自己的后代,前世也不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更不是自己的祖辈先人。自己就是自己,自己怎么轮回,前生是什么,这都要根据现世人的前生的修行和种因而得到果报。自己想轮回什么样,想选择什么样的轮回,那是做不到的,我们只有苦苦地修行,才可能得到来世的善报。”
“那么我问你,”周女士的声音充满了怒气,“是所有的生物都能得到轮回,还是只有人才能轮回?”百顺说:“当然是所有的生物都能得到轮回了。”周女士说:“三千大千世界,只是蚊子和苍蝇就无计其数,何况是所有的生物,这些生物都干了什么,谁在看着它们,谁来监视,谁来记录,谁给录像,最后是谁准确无误的清清楚楚把数不清的所有生物的生命给轮回一次。有没有轮回错的屈死鬼,给人家轮回错了,自己下不下地狱,谁让谁下地狱,谁来执行,你今天都给我说明白喽。说呀,怎么不说明白呢?”
百顺挺着胸大声说;“你读书太少,多读读经书吧,佛法有什么解释不了,别说你提这点小问题,要知道佛法有八万四千法门,什么也不在话下,几千年的问题都一一解答了,你只是没看到就是了。”
周女士说;“我看你是答不上来了吧,前生来世的说法没凭证吧,一旦出现了问题,就要否定说过的话,一会儿说世代儿孙家道兴,家道败落了,又说前生来世与家道没有关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佛教为什么不说点眼见的实话呢,把大家知道的大恶人和大善人指出来,说出他的前生和来世,作一下长远的观察,看到底有没有前生和来世。就说雷锋和孔繁森吧,把他们的前生和来世指给大家看。看这样的大善人的前生来世。只怕较真儿的时候,又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了。真是无聊透了,只不过是编一些迷信的事儿让痴男信女烧香磕头,往庙上施舍财物来供养这些不劳而获的和尚吧。”百顺正色说道:“你想干什么,告诉你,谤道的没有好下场,你有什么事几你说什么事儿,坚决不许你谤道。”

周女士很激动,脸色煞白大声说:“谤道?我敢吗,谁谤道佛就惩罚谁,谁要是奉承佛给佛溜须拍马,佛就佳奖谁,不知道这是佛还是势利小人……”
百顺打断周女士的话说:“你要干什么,你这不是谤道是什么,难道你不怕报应吗?”百顺一边说一边往前迈两步,老孟和老莫拉住他,不让他再往前上。这时周女士的眼泪夺眶而出:“报应就报应吧,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还能怎么样,我就不信我世代没干缺德事,佛反来报应我,难道还让我下地狱吗,别人呢,大恶人呢,反而不管了?我都糊涂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百顺还要往前走,但老孟和老莫就挡在他面前,不让他往前靠近。老莫对百顺说:“你这是吵啥,你能帮她就帮她,不能帮她也就算了,你这样吵她更难过。”老孟也说:“是啊,她已经够不幸了……”百顺说:“她怎么样也不应该谤道,谁谤道我就跟她没完。”老孟说:“你想干什么,你有没有同情心,她连工作都没了,你还要……”百顺打断老孟的话:“你没工作去找就业局,别进这院儿里来,这院儿是佛家圣地,不是谤道的地方。”老莫说;“谁来不来这庙上,你没权管,没有工作找就业局,没有饭吃就去饭店,这谁都知道,不用你告诉。”百顺说;“庙里不管你工作不工作的事儿,你信佛就去求佛拜佛,你不信佛就别进来,你来了就不该谤道;不懂佛法你就别在那儿胡说,世间法和出世间法是两码事,没有磨难就想成道,还用我们修炼什么……”
周女士说;“本来就活得够难的了,还什么成佛成道的,在那瞎编,你看见谁成佛成道了,就这么一代一代地信佛,又怎么样了呢,到头来正经生活都没过好,又没成佛成道怎么算呢?谁负这个责,我找你还是找庙上,最终倒霉的还是我自己,人的生命可是有限的,一旦错信了,时间和生命都这么搭进去了,这辈子就完了,什么也没得到,真坑死人了……”
百顺这时是努气冲天:“我问你,是谁让你没工作的,是谁?你先把这个问题弄清楚,是佛吗?是庙上吗?”
周女士说:“这时候咋不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呢,咋不说‘世代儿孙家道兴’了呢,一到较真儿时就鬼画符,编到前生来世去,可谁看见过前生和来世……”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女士用手绢擦脸睥泪痕。老莫对大家说:“她问对了,她说到根本上了,这是最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一旦弄清楚,许多疑惑都会清楚的……”
百顺说;“老莫,都什么时候了,还说根本不根本的,‘随类化身而为说法’的时候到了,你要拯救她的灵魂,他正在痴迷之中,你读的经书最多,你应该给她好好解释解释……”
老莫说;“我解释什么,解释前生来世吗?‘顺世论’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和精神是统一的,人死之后,随着**的灭亡,意识也同时消失,没有独立存在的灵魂;宇宙万物自然而有;非从因生。根本没有神存在,既没有天堂,也没有地狱,因此也没有轮回报应。’也就是说没有什么西天世界或者东天世界,科学发展到今天,人类已经进入了电子时代,生物工程时代,借助电子显微镜考查原子、中子,难道连西天有没有都考查不出来吗?请那些承认有西天的人拿出个西天的照片,轮回的照片,我们来看看。看看所有的生物是怎么轮回的,有了照片,有了录像,那还用谁来解释轮回吗?实际是拿不出照片的,也就是说拿不出证据来,慧远的《三报论》讲的就是因果报应,他无根无据煞有介事的编造谎言,目的就是欺骗善良的老百姓认命,老实受苦不要反抗,这样达到他溜须朝庭的卑鄙目的。实际上这些业报的鬼话,是骗不了人的,我不明白你百顺凭什么这么相信,你信了就要求别人都信吗?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自己都没弄明白你就枉信,那是你痴迷,是你以其昏昏,使人昭昭……”
百顺再也沉不住气了,他指着老莫说;“你……你也谤道……好,咱们什么也别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往后就别再跟我谈经说法。”说完百顺转身就走。小个子刘对着他的背影喊:“太阳光大,父母恩大,君子量大,小人气大。”人群中暴发一阵哄笑声。
没什么热闹看了,人群也就散了。周女士已经不流泪了,但表情还是不快,她说;“老莫,你解释的太好了,连个影都没有的事儿叫人信,这就是迷信。这一争论,我一下子清醒多了,我刚才又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如果果报是真的,那么为了有好的果报去做善事,这本身就是有贪心的目的。这样的不纯的目的,又怎么解释呢?”
老莫说:“人人都希望有好的未来,这样普遍的希望被利用了,有些人把希望和事实混在一起了,把烧香磕头和美好的未来连到一起了,这种行为也是有背景的,一些人生活中有不幸的事发生,或者苦难太多,他求告无门,就希望有个神来主持公道,能使自己摆脱苦难。于是就烧香就拜佛,佛就成他们心中的神。果报的说法正中了这些人的希望。”
周女士说;“你说的正是我心里想过的,可是我从小就信佛,又受到上一代的影响,心中总是有佛,可是还有疑问,现在生活的困难又多了,我不太信佛了,可是要从心中否定有佛,又作不到。我心里有疑问,不信什么六道轮回的果报,难道有这些想法就不行吗?有疑问,能是罪过吗?我刚才说了一些不尊重佛的话,难道佛就一定让我下地狱,我不信。我现在不信佛不信地狱,可是我心里还是信什么似的,像你说的,信一种希望,真的……”
老莫说:“有信仰的人,一下子就改变信仰,那是不容易的,但是你刚才提到的下地狱,又说自己不信,说明你心中还有疑惑。我记得《五灯会元》中有记载,云门之祖说,佛是干屎橛,凡是‘自觉、觉他、觉行圆满’者,都可以称作佛,其实佛是一些人至高无上的境界,要是心中自以为一个佛的念想在,就有了凡圣差别之心。所以云门之祖就用最难听的比喻说佛是不值一提的干屎橛。干屎橛是我们如今在厕所用过的卫生纸,云门能这样比喻佛,是他诃佛骂祖的一贯作风。有些人要做捍卫佛的卫士,是他心中认识不到佛的境界,这种人是很可怜的。”
我同意老莫所说的话,并且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我想所谓的佛,可能是佛门中人追求的目标,实际上谁也成不了神话意义上的佛,这只是佛门中人模糊的目标,幻想能像传说中的释迦牟尼佛,经过修炼,八相成道,然后成佛。可是这种神话的佛距离现实太远,每个佛门中人只是向着这个目标。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离这个目标更近,也就是不知道自己都干一些什么事,才能更接近这个目标,因为这种修行的过程,并没有个评委来给评定,或者打个分数什么的,或者是守住戒律,或者是多念经,至于多行善事,好像没看见和尚为他人行善事,所以也很难说,多干什么事,能成为得道的高僧和高人。我就知道我是不可能成佛的。”说到这里我把头转向周女士,“如果我能成佛,我就要百般的照顾你和你的家人,让世人都知道佛恩的广泽深远,让所有信佛的人,信仰更加坚定,让不信佛的人都来信佛,把幸福布施给天下每一个人。”
我的话博得了周女士的一个甜甜的笑容。其实她不知道我的处境,如果她知道我的婚姻状况和工作上的问题,她会对我说:你这个人哪,自己的生活都一塌糊涂,咋还不知道愁呢。
老莫问我:“百顺总和你在一起,是不是你们俩早就认识?”我说:“是的,我们俩是邻居,是他引导我进这庙里来的,如果我在佛学中有所收获,还要感谢他的引导。我从前从没对佛学有过兴趣,可现在不知怎么就有了兴趣。有机会真应该探讨一下佛学,哪怕是了解一下也很好。”老莫说:“如果有兴趣还有时间,那当然可以探讨一下佛学,不过要想有所成绩,就需要大量的时间。你的工作能撒开手吗?”
我说:“过去我在中学教政治课,因为一些原因把工作丢了,现在正在学习按摩,想去日本给人家按摩。据说去日本按摩能多挣钱,我的同学已经答应为我办这事了。不过还要等一阵子,等一批女学员学会了按摩一起去日本挣大钱。计划是这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老莫说:“你要真能去上几年,还真能挣到钱,不过也一定挨不少累,像你我这样年龄的人,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来。我的亲戚就是在日本打工,回来说在那打工可累了,他在日本干了三年,不知道你去日本打工能办几年的签证。要是一年的,你就不用去了,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你可能不知道,出去打工的人,在劳动报酬上是被刮皮的,给你办出国的人就刮你一层皮,给人家干活又被老板刮去一层皮;如果你办这事儿要托人中介,那你还要花些钱,这样算下来要是签证是一年的,那你就什么钱也挣不回来了。”
我说:“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去上,到时候看吧,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层层刮皮,我就不去了。”说着我又问老莫:“你怎么有时间来这里,是退休了吗?”老莫说:“我年底就退休了,这阵子挺清闲,单位离这不远,几分钟就到,现在的重要工作都交给青年人了,我一闲着,就从单位走出来,到这庙上逛一逛,我愿意在这地方逛一逛,和一些居士唠唠嗑,就是不愿意去大商场闲逛,你呢?你也是这样吧,不愿意逛商场吧?”
我说:“是的,我一进大商场;在人群中一挤,心里就着急,就想快挤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一会儿,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病态,我怀疑我的心脏可能有点病。”老莫说:“也不一定,这和性格也有关系。如果年轻时就这样,那就是性格决定的。”“老莫,你有50岁吗?好像没我大吧?”“我今年正好50岁,你呢?”“啊呀,真没想到你都50岁了,老莫,你可比我长得年轻,我才47岁,看上去比你老。前二年就有些孩子叫我爷爷了,开始时我还吓一跳,以为孩子乱叫,后来叫我爷爷的孩子多了,我只得承认我确实老了,你看这头顶都秃了。”
老莫笑了:“唉,咱们都是时间的过客,一晃这辈子就没了,然后又上来一代又一晃又没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概。”我和老莫在闲聊着,老孟和周女士还有小个子刘也在一边上谈着什么。突然小个子刘大声说;“诗人来了。”我顺着小个子刘指的方向看去,见是一位30多岁的胖乎乎的男人走过来。小个子刘说他专门研读佛教文学,最喜欢与佛教有关系的诗词,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这位诗人走近了,他的一双眼眯缝着,给人的感觉总是笑眯眯的。大家对他合掌施礼,他笑眯眯地还了礼。小个子刘就说:“你来了,正好换换气氛,吟诵几首好诗吧;把大家都度化到诗的意境里吧。”诗人听了,看看大家然后很爽快地说:“昨天我看了几幅对联,很有佛化境界,听我来给大家念叨念叨,大家听后,可能会和我有同感的,
上联是‘吾佛慈悲广度众生当度我’
下联是‘人天缺陷不念弥陀更念谁’”
诗人诵完对大家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佛化意味?”小个子刘说;“有,太好了。”诗人说;“好,再听这一幅,‘虚名万事雪填井幻景百年绳系风’”“好!“老孟也赞一声。”有境界,道出了名和利是空的。”诗人笑着说:“对联看似简单,可是各有意境,有一幅联,是郑板桥的,是为镇江焦山吸江楼题的,是这样的:‘吸来江水烹新茗买尽青山当画屏。’”诗人吟诵完接着说道:“郑板桥的奇思妙想很有境界,他在任县令时,遇见一个对联,说起来还是个故事,不知大家听到没有。他任县令时有个告状的教书先生,这位教书先生为一富家教书。当时讲定是教书一年,酬金8吊钱。可是到了年终,主人不仅没给一文钱,反而说教书先生才疏学浅,把他辞退了。
郑板桥说,这好办,你到底是不是才疏学浅一考便知,今天我当场考你,你看怎么样?那位教书先生毫无惧色地说,那就考吧,是作文章还是作诗?郑板桥指着悬挂在县衙大堂上的灯笼说,就以灯笼为题,我出上联,你对下联怎么样?教书先生说,好。于是郑板桥出上联道,‘四面灯,单层纸,辉辉煌煌,照遍东南西北。’教书先生听罢,略一思索,便以自己的遭遇为题对了下联,‘一年学,八吊钱,辛辛苦苦,历尽春夏秋冬。’你们听,怎么样,这教书先生的下联对得好不好?”诗人问大家,大家都说好。小个子刘说:“我想知道这个案子郑板桥是怎么发落的。”诗人说:“郑板桥认为这位教书先生有水平,判那富人加倍付了教书先生的报酬。”周女士说;“好,太好了,对联对得好,案子判得也好。”老孟说:“这些古代时候的故事,无论是真是假,确实挺有意思,你是个诗人,心中装的就是这些文章和故事,你记性也挺好,要是我可记不住。”诗人说:“也是新看过的就是了,要是时间长也忘。我还记得一幅对联,是唐伯虎对的下联。是有人有意难为唐伯虎,所拟就出了句难对的,出句是,‘雪塑观音,一片冰心难救苦’,唐伯虎对句是,‘雨淋罗汉,两行珠泪假慈悲。’”诗人吟诵完毕,默默地眯着双眼看着大家然后说道:“这里有种意味,似乎很滑稽,又那么含蓄,大家慢慢领会,很有意思。”
小个子刘说:“是挺有意思的,上下都能对上仗,而且对得很巧妙,‘雪塑观音’和‘雨淋罗汉’都是假的,可什么是真的呢?就是用金子塑的观音也不是真的,说到底信仰是荒唐的事儿。”诗人说:“追起根儿来,信仰是没有依据的,精神上的东西,本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是有人就想从信仰中获得安慰,有人还想获得寄托,有人想赎罪,有人想解疑惑,还有人想驱除病魔,每个佛教信徒都有自己的目的。这些原因和目的对于僧人和居士大概都是差不多的。”诗人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又说;“据说佛法有八万四千法门,能探讨一下法门也是好的。”小个子刘说:“如果真有那么多法门就好了,只怕是胡说八道蛊惑人心,到头来连个生存的法门都找不着。还要去书店买一本《就业的机会》。”大家都笑了。
周女士说;“诗人,你最近看到什么好诗没有,有好诗就给我们吟诵几首吧,让我们也欣赏一下。”
诗人说;“要说诗词,我也是同样喜欢有佛化意味的,就像陶渊明的‘采菊东离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诗句。不过这一首大家都熟知了,也就没了新鲜感了。王维的呢,王维的《鹿柴》有境界:‘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诗人吟罢,若有所思地说:“我想起了弘一法师的诗词,别具淡美,真的,几乎让人意想不到是他作的诗。比如说他作的那首《春风》吧:‘春风几日落红堆,明镜明朝白发摧。一颗头颅一杯酒,南山猿鹤壮山菜。秋娘颜色娇欲语,小雅文章凄以哀。昨夜梦游圣母国,夕阳如血染楼台。”诗人吟罢说道:“怎么样,多么清秀淡美,对了,他的‘老少年曲’也有意境:
梧桐树,西风黄叶飘,夕阳疏林杪。花事匆匆,零落凭谁吊。朱颜境里凋,白发愁边绕。一霎光阴底是催人老,有千金也难买韶华好。”
诗人吟罢说;“这词是真挺好,但总感觉有南唐李煜的味儿。实际上我更喜欢弘一法师的‘满江红’:
皎皎昆仑,山顶日,有人长啸。看囊底,宝刀如雪,恩仇多少。双手裂开鼷鼠胆,才金铸出民权脑。算此生不忍是男儿,头颅好。荆轲墓,咸阳道:聂政死,尸骸暴。尽大江东去,余情还绕。魂魄化成精卫鸟,血花溅作红心草。看从今、一担好山河,英雄造。
挺有气魄吧,不过这是弘一法师民国时期的词,受当时国情的影响。”
老莫记下了这首弘一法师的词,然后说:“弘一法师能有这样的诗词真是不可思议。”
周女士说:“诗词总是古人写得好,现在也看不见今人的好诗了,是不是现在的人都不作诗了。”
诗人说;“现在写诗的人太少了,喜欢读诗的人也少,现在的诗确实没有什么前途。不过好诗还是有的,比如海子的诗还有汪国真的诗,能有一部分人喜欢看就是好诗,对了,我想起了作家马丽华谈到过的西藏的活佛作的诗,活佛的名字叫克珠,克珠活佛的诗很有特色,我来吟诵一下克珠的‘色雄’中的几节你们听听:
……
人说色雄今生今世无福气,你年华如逝水日头已偏西,
脑门无人刻皱纹越来越多,你还是准备粮食和船桨去。
……
色雄你不要难过我的孩子,生活虽犹如苦海茫茫无际,
但人世非白非黑而是缤纷,幸福与痛苦总是结伴而至。
是呵就算作家枉说一番空话,
然而说了即知不说谁人能知,
马克思与释迦牟尼并行于世,
苦海无边人生缤纷同为真理。”
诗人吟罢轻声说:“你们听见了吗,像一个历尽苍桑的老人唱的一首悲愁的歌,却又朴实地道出了人生的道理。”
这时我发现那位周女士的两眼噙着泪,她佯装看别处,转过头去。这诗句里有眼泪吗,我细细地琢磨,是啊,这是对人生苦难的悲诉,而且那么沉重。
老莫说这诗好,就往本子上记,一边还让诗人再吟一遍,我也跟着写在一张纸上。
诗人又说;“马丽华在西藏待了18年,历尽了苦难真是了不起的女作家。她还谈到过有位美国的老夫人,去过西藏六次,她的名字叫莎拉,莎拉作的诗特别美,你们听听吧:
穿越宽阔坦荡的沉寂空间
无尽的层叠的褐色阴影
处处都点缀着
暗褐色与白色的小块土地
在碧蓝碧蓝的天空下
装饰着白色与灰色的
孕育着的云
它充满生命
……
这里有地球上的和平
庄严与你同行
将那沉默的壮丽
化为我们永恒的轮回
……
老莫听着诗人吟罢就说;“好,真是好诗,是对西藏大自然的赞美,又道出了让美丽永存的愿望。她一定是在飞机上写下的诗篇,能感到的是穿越了天空的云,对不对诗人?”
“是的,”诗人一边想着一边说,“我想是的,一定是在飞机上下望西藏的自然景物有感而发的诗。莎拉特别爱西藏,她说如果要在她的家园与西藏这两处选择的话,她愿意选择西藏。这位美国女士多有意思,我要是能见到她,能和她倡谈一下诗歌该有多好,现在懂得诗的人不多了,诗是一种文化,很有境界的文化。只是可惜……啊,不说了,好像是在说教,装有学问了。见笑了,见笑了……”
老莫说:“你说的都对,随便说好了,大家共同探讨,没有扣帽子的,就是真说错了什么,争辩几句,能把问题弄明白,那不是更好吗?”
诗人笑了,一边点头一边说:“是,是,应该是这样的。”老孟说:“你刚才是说的那位美国女诗人,是不是也信佛?她在诗里也提到了轮回。”诗人说;“她信不信佛,我就不知道了,美国人好像很少有信佛的吧,信基督教的人很多,可能基督教也有轮回的说法,但决不会是六道轮回吧。我之所以能记住莎拉的诗,是因为她的诗很有境界,如果没有境界,那就没有生命。谈到境界,我想起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可能大家也听说过。说是禅宗五祖的弟子神秀作了句偈语,是这样说的: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佛试,莫使惹尘埃。
这首偈语就挺有境界的,可是六祖慧能针对神秀的这首偈语又和了一首题在墙壁上: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可见六祖慧能的悟性很高,一下就把佛性的境界表现出来了。”老莫说:“可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神秀说的是人,是从人的自身修行谈起,是承认人有身也有心,因此要时时检查和持正,以求精进和正觉。而慧能是在说佛的境界,是在说‘空无’的境界,他否定人的存在,一下子就说到了人无身无心,一下子就成佛了,他是佛吗,他的地位只是一个平常的僧人,不从僧人修行的角度出发,能修行好吗?还‘本来无一物’呢,为什么‘无一物’还题于墙上呢,自己不识字,又让别人给题到墙上。‘无一物’怎么知道还有墙有偈语呢,怎么不题写在空中呢,看其偈语好像似境界超凡脱俗,实际上是不知所云。
如果只为了这么一首偈语,五祖就将衣钵传给了慧能,那显然是选错了接班人。应该将衣钵传给神秀才对,如果这个传说的故事是真的话。”
老孟说;“我发现你这个人越来越陌生,怎么尽说一些让人不好接受的话,衣钵传给谁是五祖的权力,你这样重新安排一下,有什么意义吗?”
老莫并不理会老孟的话,继续说道:“传说的故事,有许多地方都是经不住分析的。传说因为慧能接受了五祖的衣钵后就逃跑了,一直到十六年后才敢露面,还有一种传说,说是六祖慧能在法性寺听印宗**,突然刮风了,风吹旗蟠动,两个和尚争辩起来,一个和尚说是旗蟠在动,另一个和尚说是风在动。这时六祖慧能的悟性来,他大声说:这不是旗蟠动,也不是风在动,而是你们的心在动。当时众人都赞叹不已,说是慧能的佛性是天赐的。其实他说得果然那么好吗?‘心’是什么,也是物质吧,是说‘心’非‘心’吗,是说心情、心性,心意吗?离开了心还有心情吗?按六祖这样的佛性说法,如果走出来一个和尚类比地说:风动了,旗动了,两个和尚的心动了,六祖的心动了,我的心也动了。这样又一个和尚走出来说:没有风,没有旗,一切都是空无的,哪还有什么动不动呢?这时候,五祖一定会为难的,他不知道这衣钵到底该传给谁了。”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一阵。
老莫又说;“当然,我们也知道,这是六祖慧能在对两个和尚的‘心识变现的幻相’的提示。不过说到底,人还是人。能作到不为任何事物而动心,那是心死了。
诗人说;“说得也是,修炼到心不动,就是最高境界吗?‘心不动’怎么还在法性寺听印宗讲经呢。就都坐下闭眼睛炼入定,炼心不动的功不就行了吗?佛教能分出那么多宗派,其本身的修行方法,修行目的都是有分歧的,对‘佛’的概念也不相同,就说神秀吧,他对‘佛’的理解很清楚,他有一道偈语是这样说的:
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将心外求舍父逃走。
你听,多么简明实在,这正是佛法的真谛所在。”
老莫说道:“神秀的观点是最真实的。但是五祖之所以没有将衣钵传他,正是因为五祖所赏识的是‘万物唯心造’,而慧能正好迎合了五祖的心意。但是事实上,人就是人,最多能做的可能是个得道的高人。但得道的高人高僧,是有了什么样的知识和水平吗,是慧能那样不识字而又高智商的人吗?慧能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意识提高到‘空无‘的境界。如果世界是空无的,又从哪来的‘佛’呢,还用得着接受五祖的衣钵吗?衣钵也是空无的,不存在的。这样看来慧能的假境界是空无的,真接受的衣钵是实有的。”
老孟说;“你说的实有,是指可见的物质东西,但是看不见的精神上的东西,不等于不存在。信仰的本身并不是依据物质上的‘实有’,宗教信仰都不是根据可见的实物才去信仰的。就说天主教吧,说是上帝创造了天和地,然后上帝又说要有光,光就立刻出现了,然后又说,要有穹窿,于是就有穹窿,再然后又有了水……你说这些有根据吗,因为没根据所以大家就不要信了,这能行吗……?”
“打住,打住。”老莫打断了老孟的话,“你所说的和我说的不是一回事;我不是指责信仰要有凭证,我是说人的修养,人的精进,人的追求,人的行为本身都要先承认自己是个人,并且以人的自身能力出发去做事情,而不是先把自己神化或者把自己佛化,然后从高楼上跳出来就想飞。这样很容易把自己摔死的。”
诗人说;“你们俩说得虽然不是一回事,但说得都对,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辩论一下就清楚了,佛门中的高僧也时常争论……”
“看,山门关上了。”小个子刘说了一句,大家就往山门那边瞅。“这是只许出不许进的信号,”小个子刘说。
老孟说;“那咱们也回去吧。”于是大家就往庙门那边走。我已是好久没听见争辩的声音了,有时候听见人的争辩,就格外的感兴趣,自己也想争辩上几句,好像能争辩出个什么东西来似的,心怀一种渴望,渴望人们争辩言说;说出心里所想,说出实话,一点顾忌也没有,心怀坦白,一个事物,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争辩会使大家都能得到明白的认识,每个人的思想心灵都那么干干净净,那么纯洁,没有恶意而且善良,那么友好,那么诚挚,那么……,唉,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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