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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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汴河桥的惨败,给了李纳莫大的刺激,他回到郓州,痛不欲生,发誓要扫平宣武镇,荡涤徐濮州,活捉刘洽郭德罡,让十万淄青将士每人都轮他们一次大米,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眼下黄河以北的德棣二州已被朱滔占据,黄河以南曹、濮、徐、海、沂统统落入朝廷之手,地盘瞬间缩水一半,兵员粮草,一时竟有些困难起来。朝廷又任命淮西李希烈兼任平卢、淄青、郓、登莱、齐诸州节度使,摆明了要将李纳赶尽杀绝,让李纳好不惆怅。
便当此时,忽然有魏博使者前来报讯,言说那河北诸藩,邀他一起结盟,共称为王,奉朱滔为盟主,战则同战,降则同降,只要朝廷不再对四藩用兵,四藩便只是自保山东河北之地,仍效那周室故事,只求做个诸侯,不愿争夺天下。李纳正在困顿之时,听了此言好不欣喜,马上厚赏使者,亲赴魏州与诸藩共商大计。
那诸藩在魏州相互讨价还价不提,最后定议朱滔自称冀王,田悦自称魏王,王武俊自称赵王,三人还请李纳自称齐王。这一天,朱滔等人在军营中筑起坛场,祭告上天,领受王位。朱滔担任盟主,自称“孤”。王武俊、田悦、李纳自称“寡人”。四人居住的堂舍称作殿,对事情的处置称作令,众部下上书称作笺。四人的妻子称作妃,长子称作世子。四人各自将所管理的州改为府,设置留守兼元帅,将军政委托给他们。又设置东西两曹,来比附中书省和门下省,设置左右内史,来比附侍中和中书令。其余官职一律模仿朝廷的建制,只是改换了名称。
此时河北马燧、李怀光、李抱真诸军在魏桥与诸藩对峙,李晟、张孝忠、康日知屯兵赵州,严防死守。那刘洽、曲环二人见李纳一时半会没有喘息之机,便在黄河诸渡口大用德邦集运的滚装船和集装箱运送物资,甚至干脆参股了德邦集运,又整编部队,将部下老弱兵士都派去德邦集运做了员工,自己另募青壮。那永平节度使李勉,见刘洽在郭德罡处得了莫大好处,便也想要入股来做这战争买卖。有了刘洽李洧故事,这入股就简单多了,只要照先例办理就是。郭德罡的大唐高速马路网建设工程,终于又增添了汴州这个重要的节点。
在濮曹宋徐高速马路的建设过程中,为了迅速完工,郭德罡都是用了分段发标的办法,层层转包下去,有的竟转了十余手之多。这质量和速度当然不能两全,郭德罡按照二级公路的建设指标设计施工方案的高速马路,最后修出来的路面质量,比前世的县乡级扶贫路强不到哪里去。好在此时的马车,自重小,越野能力高,这种在前世绝对是豆腐渣工程的路面,竟也跑得颇为顺畅,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毛病。
不过在这年代搞施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幸好郭德罡前几年在关中修路,**了一支过硬的施工队伍,现在基本已经能够胜任铺设前世三级混凝土路面公路的任务了。这队伍的带头人,叫做李吉甫,要不是因为学交通专业的关系,郭德罡还真想不起要派人把他绑票过来,毕竟那《元和郡县图志》在专业史上,也算是泰斗之作,留给郭德罡的印象实在是深刻。郭德罡大体上把现代工程的测绘方法和施工组织制度,给李吉甫做了讲授,又带着他在京蓝高速马路的现场待了一年,再加上实践出真知,现在的李吉甫,可以说是大唐马路施工界的头号权威了。作为大唐公路网建设部门的实际一把手,他自然也是监理验收的负责人,那下面诸多的包工队伍,对他是孝敬有加,自是年纪轻轻,已有万贯家财不提。
这日李吉甫回到濮州,与郭德罡商议将马路修进永平镇范围之内的事宜。郭德罡深知他是未来宰相之才,对他礼让有加,而那李吉甫也在这三年光阴里磨去了棱角,变得圆滑踏实。他深知若不是有那一次深夜绑票,现在的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官宦子弟,断无指挥十万民夫四处修路的大业可为。自家这位小主人年纪虽小,行事也颇为离经叛道,但他所做的诸般事务,便是对国家民众有着极大的好处。只看这濮州城中,行人摩肩擦踵,挥汗如雨,各种商品琳琅满目,沿街尽是身着黑皮裙的妖艳女郎,便连《五陵少年》也摆上了书摊,要知道,在长安,能看得到《五陵少年》的读者,那都是顶尖的人物。现在在这九个月前还是废墟一片的濮州城内,竟隐隐有了东都一般的繁华气象,实在是了不起,了不起。
那李吉甫进得州衙,亮了通行证,过了三道磁石门,又被两个女卫兵浑身上下摸了一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才见得郭德罡。好在那两个女卫兵长得还算可人,除开有些偏瘦之外,摸在身上倒也是种享受,李吉甫才对这些程序不以为意。对着那两位女卫兵的冷脸笑了笑,他快步走到衙后的花厅,来找那位看起来只有十岁,说起话来却像四十岁的长史大人。
此时天气已是颇冷,这州衙之中却是温暖如春。四面窗都是彩色玻璃拼成,窗台下有铸铁的水暖气片,不断向外发着热量。那李吉甫常年在野外奔波,身上穿得极厚,一进门,身上便冒出一层细汗。旁边早有侍女上来将他的的德昭营高级军官制式貂皮大衣脱了,又递上一把热毛巾,抹了一把脸,给他泡上一杯袋泡红茶,点上一支极品芙蓉,安顿他在会客室的皮沙发上坐好等待。这边早有人进去报知,只见郭德罡穿个锦袍睡衣,趿拉一双绵拖鞋,施施然夹了一叠资料出来,与他相见。
“吉甫兄每日奔波,幸苦幸苦。”
“为大唐效命,应该应该。”二人行礼完毕,寒暄片刻,便将话题切入正事。
“小郭长史请看……”李吉甫拿出制式真皮公文包,将包中的诸般图纸拿出,与郭德罡相互指点。原来这三个月之中,那刘洽、曲环二人趁着李纳新败元气大伤,竟是连兖州也攻打下来,与在沂州的李洧合兵一处,正准备攻略李纳所在的郓州。现在三人来信告知郭德罡,想把兖州与徐州、宋州间的道路,也一并用混凝土硬化了,方便军需供给,但此时诸工程队都在沿河高速马路和汴宋高速马路的工地之上,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手。以郭德罡的意见,那兖州本已划给李希烈管辖,即便是修了路也是给李希烈做好事,完全没有必要,但那刘洽三人,却声称已经吃到嘴里的肉,不会再吐出来,那李希烈远在淮西,鞭长莫及,占了他的地盘也便占了,先稳固交通再说,此事便颇令郭德罡头痛。
“吉甫兄,筑路的事情现在都归你管,你如何看?”
“我这几日在汴州永平镇的李勉使君处,他对李希烈一直多加防范。以他所言,那李希烈飞扬跋扈,讨败梁崇义之后更是不可一世,朝廷不许他山南东道节度使,他便大略襄阳而去,迟早也是要反。李希烈治所在蔡州,要到淄青赴任,便要经过永平镇,李勉难免要防他借道伐虢。”
“这么说来,兖州的道路倒是可以暂缓,要防李希烈,就要尽快将汴州纳入我等的防卫范围之内了……吉甫兄,你回去尽快加速工程,完工一段,便将人手派去曹州金乡,将兖州的道路先修起来。”
“好……属下告退。”
……
李希烈贪图漕运之利,早有心思吞并永平、宣武二镇。诏命一下,他便带着三万部下连夜从蔡州移镇许州,又给李勉送信,声言他要借道上任。李勉先是带着使者看参观正在热火朝天施工的马路工地,又大摆宴席招待之,最后还主持了一次小型的阅兵仪式给使者看。那使者返得许州,将情形一五一十说了,李希烈知道李勉防备森严,一时半会难以下手,只好暂时作罢。
且说那朱滔和王武俊远离老巢,军粮兵员都要依靠田悦供给,当面是马燧等人坚营不出,背后又要防李晟等人偷袭,后勤上又没有郭德罡等人如此恐怖的输送能力,李纳又在山东连吃败仗,自顾不暇,眼见着形势日益困顿,不由得要再想出点辙来。恰巧此时得了消息,刘洽三人占了兖州,河北诸藩不由得大喜过望。田王等人知那那李希烈最是骄横,眼里掺不得半点沙子,那兖州本是朝廷许给他的,现在得知刘洽等人抢了他的地盘,定要与宣武徐州等军讨个说法。当下三人商定派出使者带上亲笔书信乔装打扮,前往李希烈处挑拨他做反。

魏博信使到得许州,对李希烈一顿劝说,亮出河北诸藩的亲笔信,上面声言要奉李希烈为帝,又言说刘洽曲环等人种种不厚道,侵吞地盘,是看不起他云云。那使者倒也是一把好嘴,一时捧得李希烈上天,又一时激的李希烈跳脚,正正劝的他反意大作。于是建中三年除夕,李希烈终是自称天下兵马都元帅、太尉、建兴王,扯起反旗。
李希烈这一反,举朝震惊。刘洽李洧忧心自己地盘,便从郓州撤围而回,只剩曲环在郓州外围监视。那李纳倒也光棍,半夜自城中拼死杀出,将曲环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退保兖州。本来李纳已是垂死之局,这形势一变,又给了他喘息之机。
郭德罡在濮州城中得知此事,甚是烦恼。李希烈做反,必然先攻汴滑李勉,打通与河北诸藩的联络。到那时,自己的濮州便是三面受敌,形势颇为不妙。他在州衙之中绕着自己命人所作的那河南河北诸州的巨大沙盘不住转圈,忽然注意到了一个大湖。那大湖名为巨野泽,旁有一座山峰,插有一个小旗,写着梁山二字。这巨野泽郭德罡以前也曾经看过几次,倒不曾留意,如今与旁边的那个“梁山”一连,浑身便如过电一般,汗毛直竖,计上心来。
“若是逼急了老子,老子便去这梁山泊里搞个山寨……”
但是郭德罡转念一想,自己已经是皇亲国戚朝廷命官,目前倒是没有此忧,手下好说歹说也有上万战俘奴隶,更不用说可以动用徐濮二州十余处工厂之中的两万余雇工,还有德邦集运一万五千余苦力,又有一千直属部队,三镇节度,一军禁军可以依靠,再如何不济,也落不到上梁山打游击的地步。
这一思量不打紧,郭德罡赫然发现自己手中的实力,已不亚于李勉这样的一方诸侯。明面上他只有一千直属兵丁,职品也只不过是一州长史,但粗粗一算,自己只要全力动员,马上便可拉起四五万人的队伍,更不用说永平、宣武、徐海三镇已经将通济渠扼在手心之中,随时可以将朝廷的漕运命脉断绝。那河北十万官军的粮饷,朝廷每年的赋税,竟是有一半经过自己手下的德邦集运转输,德意志柜坊和户部联署的飞钱票据,目前已是在江南中原诸镇四处流通,每年火油、鸦片、仙麻、煤炭、铁矿、马路、赌博、青楼、期货等等诸般事业的盈利足有两千万贯出头,除去诸位大人的干股,缴纳朝廷的收入,落入自己家手中的部分,一年也有一千两百余万贯。
其实若是按照交给朝廷的那本账上五百万贯的盈利算起来,这些收入之中归到郭家名下的部分,本来只应有一百万贯上下,但是郭德罡从办德云社开始,就早已用上了前世的会计准则来制作报表,下面所有店铺一律用阿拉伯数字记账,而那朝中户部的记账,用的是四柱清册,两相翻译,动点手脚实在是容易不过。郭德罡下属所有的企业,都是造的三本帐,一本是给朝廷的,一本是用来给各家股东分红的,另一本是实打实的,那分红的帐册之上,郭德罡旗下所有的产业盈利也不过只有一千万贯。这三本里的水分大小程度依次递减,只有最后一本是最少的。但**是组织运行的必要润滑剂,郭德罡深知此理,下面的人只要不是捞的太过,他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是太过界了,就直接通知郭靖的友爱部下手,绑了全家丢去茂州,男的给元道长种鸦片,女的给吐蕃奴隶做营妓。如此下来,每年下来不过是贪掉约莫五十万贯上下,相比接近四千万贯的流水,百分之一点几的损耗,实在是算得上轻微了。
但一个家族富可敌国,总不是件好事,要知道建中元年朝廷的税赋只不过是税钱一千八十九万八千余缗,谷二百一十五万七千余斛,按照米价一斗百文来计,也不过两千一百余万贯的财政总收入。这笔帐不算不要紧,算出来把郭德罡自己都吓得半死,所谓垄断行业的暴利,现在他才知道一斑。这种事情,迟早是瞒不住的,现在朝廷财政日渐窘迫,说不定哪天就要向自己头上动刀,还是趁早自保为妙。
于是建中四年的大年初一,郭德罡就给德宗皇上上了一个六百里加急折子,请示皇上批准他正式组建大唐德隆股份联合商社,将郭家旗下所有和朝廷合股的产业分别拆分重组成大唐火油、大唐高速、大唐造船、大唐烟草、大唐技研、大唐军工、大唐娱乐、大唐地产、大唐物流、大唐进出口、大唐建设、大唐矿业、大唐金融十三个商社,分别再细算股份,将所有干股全部转成实股,发给不记名等额持股告身,任由持股人自由买卖。此次核算下来合计德隆商社共有实在本金一千万贯,共拆成一千万股,户部度支占有母商社德隆三成三百万股,皇上内库占有两成两百万,郭家占有一成管理股,其他朔方泾原陇右西川永平宣武徐海神策诸军,分得二成,剩余二成以一贯面值面向天下公开拍卖,价高者得,高出一贯价值的部分,统统交给户部作为溢价发行收益,以资国用。
从建中元年郭德罡去蓝田开始的三个记账年度中,德隆商社经调整后的增长速度是平均每年百分之二百,利润率高达五成,天下再也没有比这生意更加赚钱的买卖了。这股份告身可以在德云社各门店的交易厅内自由转让,每日收盘时登记持牌人姓名,收取每牌一文的过户费用以资确保没有强买强卖。郭德罡承诺每年分红,只要端午节当日凭持股告身到大唐金融下属的德云社各门店,便可以领取年度财务报告并当年红利,分红日如发现持牌人与登记姓名不符,便要送去当地官府吃官司。郭德罡又在折子里列举诸般好处,比如户部和内库可以在股价高涨之时卖出手中少许股份变现,再在股价低落之时买回赚取差价,反正大股东手中五成股份可以确保此产业的绝对控制,小小交易不影响大局,若是万一朝廷缺钱,还可以将手中股份抛出换取流水,又有免于加税之妙。
那朝中文官,当然不肯放过此等机会捞好处,又在这章程之中加上了转让告身必须经过官府印鉴,订立文书,收取一文的印花税,方才有效的条陈,才将此事放行通过。那德宗皇帝手中紧巴巴,又知道蓝田商品市场交易的起落可以谋得巨利,毫不犹豫便放行通过,颁诏天下。
建中四年二月初二,大唐德隆正式在长安、洛阳、徐州三地的德云社分店挂牌交易,首次发行的两百万股,竟在两个时辰之内被抢个精光,全国各地蜂拥而来的客商,从正月二十九就开始排队,酿成了无数斗殴、踩踏等等的事件,在洛阳还造成了十余名客商死伤。在徐州,竟有人出价百贯求购一股,创下了当日最高记录。仅此两百万股发行,就为朝廷一举斩获九百万贯的收益,当得是大功一件。德宗皇帝喜出望外,竟是当即颁下旨意,封郭德罡为濮州别驾,加驸马都尉、中散大夫、亲卫府羽林郎将领神策军德昭营招讨使、醴泉县开国子、,实封五十户,一口气把郭德罡提成了正五品,搞得郭德罡非常不好意思。
接完旨,借口自己年纪尚幼酒遁了的郭德罡,躲在濮州州衙自己的卧房里,拿出了那本实帐。他摸出自己的那个zippo,把帐本点着,烧掉了。
“黑了两千多万贯,大概相当于四百多亿,我这贪污的手笔,也未免太狠了些吧……”某人陷入了轻微的内疚之中……
【注1】仍然是按照一贯=两千人民币来算。唐财赋收入,见资治通鉴二二六卷。
【注2】中国最早的会计结帐公式—四柱结算法,始创于唐代。四柱是指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柱结算法: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柱清册:根据四柱结算法所建立帐册叫四柱清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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