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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攘外必先安内,是大唐的一项基本国策。
现在神策军和朔方军已经调到关内平叛去了,西北边防实在是捉襟见肘,朝廷只好和吐蕃委屈求和。话说这四年下来,郭德罡往吐蕃大力倾销烟土,还非常热心地派出化妆成和尚的技术人员在吐蕃境内四处传播罂粟栽培技术,将传销的大网撒遍了吐蕃的每一个角落。那吐蕃所在的地方,乃是青藏高原,人体血液循环本就比平原地方来的要快,风寒刺骨,人体多病。那烟土吸食之后,颇有镇痛缓舒之效,再加上高原气候,幻觉更甚,可以见到诸般神灵下凡。吐蕃人本就笃信神佛,又加之自然条件恶劣,更有借药麻醉之心,吸食烟土之风自然大盛。
现在的吐蕃士兵,几乎每人随身都带着一支烟枪,宿营下来第一件事便是搭伙吸毒。那些上层贵族,做法事、办宴席的时候互相攀比的都是招待了多少斤烟土。这烟土当中,又分成三六九等,最上等给赞普吸食的,乃是茂州特供的金玉芙蓉膏,色泽金黄,通体圆润,滑腻如玉,吸食时异香扑鼻,号称唐烟中的极品。稍差一些的,只有持翡翠告身的一等职官才能享用,乃是蓝田出品的碧青膏,色泽幽蓝,吸后青烟淼淼,一室皆醉。那再往下的官员,便只能吸西川泾原买来的普通唐烟,至于普通兵丁百姓,买不起质纯精制的进口唐烟,便靠南诏所产的土烟过瘾。
这烟土慢慢变成吐蕃举国必须之物,尤其吐蕃东南与南诏交界的横断山区一带,少雨多雾,此地种粮不成,却是种植罂粟的良好地域。后世这里便是着名的金三角地带,那郭德罡岂有不知。南诏王异牟寻自大历十四年惨败之后,便沦为吐蕃属国,日常备受压榨,早有归唐之心。郭德罡便密信告知张延赏与元堇山道长,派出得力农匠,前往南诏与异牟寻联络,广教农户种植罂粟,烧制烟土,美名曰南诏贡烟,大肆贩卖至吐蕃。不过与唐内地不同,南诏并不禁食烟土,故而南诏的烟农,多半既吸且种,还兼往吐蕃贩卖。一时间,吐蕃境内除了唐烟,还有南土,再加上夺占的松州金川一带所种的土烟,这贸易也倒极为昌盛。
那元道长本是炼丹之人,在茂州每日便是研究如何提纯烟土,在吐蕃诸蛮奴隶身上大作人体实验。郭德罡得了雷洼地的仙麻油脂配方,便将此方寄予元堇山,要他在顶级烟土之中添加。道长得了此方,便依样画葫芦,将烟土用郭德罡给他的玻璃烧瓶、烧杯、蒸馏釜之类的器具之中大肆折腾,竟是制出了一种古怪的丹丸。此丹丸镇痛效果奇佳,但每次只能用一小点,要不然就会使的服药者昏睡不醒。根据元道长寄来的样品和他在信中的描述,郭德罡估计这种丹丸,定是吗啡与可待因之类的混合物。他又在濮州对马燧卖来的杂胡战俘做了实验,确定此种丹丸确实可以用作镇痛剂。于是他连忙写信告知元道长将方剂寄来,交给在徐州的何善水,要他大力生产储备。
在郭德罡忙着重组拆分他的庞大官僚垄断企业的时候,大唐和吐蕃在清水会盟了。这会盟,乃是为了勘定边界,变相地签署停战协定而已。这边唐忙于处理河北淮西叛军,无暇顾及西北,只求能用土地换和平,那边厢吐蕃,则是要把吃进嘴里的土地合法化,得个正经名头。双方将黄河以北的贺兰山区划作闲田,驻守在闲田内的双方兵将,维持现状,不得相互进攻,双方均未驻防的闲田,也维持现状,不得新置兵将,也不得筑城耕种,黄河以南自六盘山、陇山,沿岷江、大渡河南抵南诏划界,以东属唐,以西属吐蕃。河西陇右故地,竟是被一笔划作吐蕃领土。

前来会盟的吐蕃使节,乃是现任大相尚结赞。这尚结赞是个明白人,只抽仙麻,而不沾烟土,深为唐吐烟土贸易而烦恼。自家赤松德赞赞普迷恋佛教,又日日吸食烟土,不问政事,若不是唐廷内乱,怕是西北诸地,早已被夺了回去。他眼见着吐蕃年年进口烟土,从赞普到小兵无不每日一杆烟枪,金银财物日日流出,抢来的河西陇右之地,原本是为了种粮养国,此时竟被贪图财利的诸守将、讨击使、千夫长统统种了罂粟,大炼土烟,堂堂吐蕃大国竟要年年向唐人买粮,心中自是担忧不堪。
这尚结赞此次前来,便有心将这烟土生意,一并了断。张镒心中对这烟土贸易对大唐的好处很是明白,自是绝口不提断绝之事,尚结赞屡次提起,都被他绕了过去。最后终是只定了边界事务,又虚应了一套礼节,各自归国。
吐蕃人生在高寒之地,不耐中原酷热,故年年犯边,都在秋冬季节。但吐蕃人欠缺工程器械,只善骑射,因而进犯唐境,也只能抢掠些财物粮食再加掳掠人口回去为奴,对坚城工事并无太大的办法。这几年吐蕃士兵战力被烟土多侵蚀,就连野战上的优势,也渐渐被抵消,这也是朝廷能安心抽调朔方边军回河北平叛的一个原因。这清水会盟之后,双方各派使节商团,互赠礼物,元道长、张延赏等人又趁机派了许多传销人员过去不提。
话说长安朝中,虽是拆卖股份能的到一笔钱粮,但这仗一直打下去,十几万大军日日坐吃山空,总不是个办法。将陇右诸地尽割与吐蕃,也只是为了能缓得一口气对付诸叛镇。那李希烈做反之事传到长安,德宗皇帝大为担忧,河北山东战事已是将神策朔方诸军拖得死死,这淮西方面,剿已是力不从心,只好行那抚策。
“卢相公,现在这李希烈攻下汝州,进围郑州,东都震骇,计将安出啊?”
“皇上不必担心,那李希烈只是年少好勇,又仗着有些功劳,骄横简慢,下面的人不敢劝阻罢了。假如能有朝中重臣,亲自带圣旨前去宣喻圣上教化,播扬浩荡天恩,讲清天命所归,晓以天下大义,那李希烈一定能革心洗面,翻然悔过,不用兴师动众,便可将他收归。”
“那还请相公说明朝中何人可为朕担此重任啊。”
“颜真卿三朝元老,名震天下,为人忠厚耿直,刚正果决,人人信服他,乃是出使的最好人选!”
“相公言之有理……”
……
“爱奴,我此去凶多吉少,怕要是对不起你了……”颜真卿站在柳家的小院之外,身影凄惶。
“真卿,你明知道九死一生,何不推脱几日,事情或许还有些转机。”柳卢氏双眼早已哭的桃子一般。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这几年能蒙你青睐,已是晚年大幸,此生不虚了。皇上要我去死,我便为了这名节,去死吧。能死后博个忠义之名,总好过垂垂老朽,要靠汤药吊着一口性命,窝囊的便去了。或许我在平原守城之时,变早当去死了……”
“真卿……”
“不必再说,我走了,我儿媳最近过世,家里几个孙子,就拜托娘子你了……”
颜真卿说罢,将柳卢氏一把推开,上了马车而去,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只是他苍老的双肩上,留了若大一片泪痕。柳卢氏早已站立不住,委坐在台阶之上,直哭得昏厥过去。柳家门廊前两盏花灯,在北风中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噗地掉下地来。
建中四年正月十七,皇上下诏,令颜真卿出使许州,去招抚李希烈。诏命所出,举朝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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