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投效的厢兵(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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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方,现在还怕不怕了?”十几天后,埋伏在一座石窑顶上,赵长安笑着问贾大方道。
“不怕了,不怕了!”贾大方依然是那幅大大咧咧的样子。“西夏人跟咱一样,都是两条腿夹个卵蛋,有什么好怕的?一会儿他们要是冲到跟前,我照样把他们蛋黄给射出来!”
“哈哈哈!”众厢军一齐低声笑了起来。
“赵头儿,谷口那边好象有动静,估计西夏人快进谷了!”正俯地倾听的李环,突然站起来说道。
几场战斗下来,众厢军已经配合得十分默契,听李环一说,众人当即安静了下来。今天是赵长安的第二团和王铁汉的第三团埋仗在一起,听李环一说,士兵们也不用两个承局发令,就自行将弩箭装填好了。
“我说兄弟们,今天咱可是伏击战,谁要是连一个西夏人也没射死,往后这十天的夜壶,就归他倒了!”王动也笑着说道,石窑上的气氛,显得很轻松。
自从投效保捷军后,十余场战斗的洗礼,已经让这些厢军的心里,对西夏人的畏惧减轻了不少,用弩箭远距离射杀敌人时,手臂也不再发抖了。
“好了,噤声,见西夏人来了就给我射!”赵长安听着谷口的声音大了起来,对于配合已经比较默契了的厢兵们来说,现在已经用不着统一发令了,他们会自行两三人结成一小组,同时朝一个目标射击,以增加命中率。
今天这一仗,原本是张虞候谋划了许久的一场伏击战:利用米脂寨外的一个小山谷作为阵地,先派出百余名骑兵做诱饵,把西夏人引进伏击圈中,然后埋伏的步卒们再利用摆好的阵势,用强弩射杀敌人。
然而宋军的骑兵们,骑术远没有西夏人老练,刚刚到达伏击圈口,就被西夏人屠戳得一干二净。更糟糕的是,原本埋伏在山谷入口,准备“收口袋”的一队步卒被西夏人的屠戳所惊,竟然不顾军令,起身往谷中逃窜。
这么一来,宋军的作战意图就完全暴露了。长期与宋军交战的西夏部队,马上就明白了张虞候的战术,当即分成数股小队,不顾如飞的箭矢,朝伏击圈口埋伏的宋军冲去。
一直对西夏人心怀畏惧的宋军,见状再也埋伏不下去了,大叫一声,跳出掩体就拚命往山谷里跑。西夏人嗷嗷叫着在后面追逐,却总是有意的留上十个八个不杀,驱赶着他们在马前奔跑。
这正是西夏人最常用的战术:利用宋军贪生怕死、不敢拚命的缺点,驱逐他们在前面奔跑,既为自己当活盾牌,又为自己引路。
这些宋军,自然知道自己人埋伏的位置,为了逃命,他们一个个往前飞奔,又不断的往自己人身边靠拢,在为西夏人当了盾牌的同时,又把宋军的位置一个个暴露给了西夏人,正好给了西夏骑兵各个击破的机会。
“长安,现在怎么办?”王铁汉俯低身子靠到了赵长安旁边,低声问道。
赵长安看着窑下,也是皱紧了眉头。
窑下的形势,和谷中其他地方一样:一百多名西夏兵在后面策马驱逐,二十几名禁军在前面拚命奔跑,直朝赵长安他们伏身的地方奔来。
赵长安他们埋伏的石窑在半山的斜坡上,站着的宋军,正好把靠后数步的西夏人挡了个严实,根本无法瞄准射击。
眼前的形势,只能发弩将那些充当活盾牌的宋兵射死,才能够利用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射杀西夏人。可是,射杀西夏人倒也罢了,那毕竟是异族,是敌人,可是,射杀这些宋兵,赵长安里真是下不去手。
虽然来的时间尚短,这些宋兵他并不认识,然而,他们毕竟和自己一样,是宋人,是自己的同袍呀!
那些宋兵在西夏人的驱赶下,逃得飞快,很快就接近了石窑。而西夏人在后面跟着,只要进了西夏人弓箭的射程之内,借着这些活盾牌的遮挡,赵长安这群人的下场,最好的也就是那些宋兵的下场。
“我日他妈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兄弟们,对不住了!”赵长安猛的一咬牙。这些宋兵反正是死定了,死在谁手里还不都一样?总不能把自己这些人给拖进去送命!
“都有了,听我的口令,平弩!”看着敌人越来越近,赵长安终于下了决心,发令给二团道。
既然西夏人的做法是对的,那我也就这么学着做一次罢!在狼群的法则里,受伤的同伴可以吃掉,那为虎作伥的同伴呢?被驯化成了狗,转而攻击狼群的前同伴呢?当然只好也把他们杀掉了!赵长安在心里替自己辨解。
“长安兄弟,戕杀同袍,那是杀头的大罪,你可得想明白!”王铁汉毕竟是老兵,军律还是知道些的,连忙劝道。
“不杀他们,咱们一样活不成!难道大家一会儿跟他们一样,在西夏兵前面当活盾牌吗?”李清打断了王铁汉的话,冷冷的说道。
“不错!头儿,这一仗,西夏人是赢定了的,一会儿的战场,肯定也是西夏人打扫。你只管放心,西夏人打扫过的战场,别说弩箭,就是死马蹄上的蹄铁,他们也会撬走的!”刘天宁也在旁边分析,说明即使射杀这些人,也绝不会被发现。

“那好!全团都有了,瞄准!射!”赵长安手里的弩箭率先射出,一个禁军应声倒下,刘天宁也射死了一个。
“那,第三团也都有了,射!”
王铁汉见赵长安已经出手,也不再瞻前顾后,当即跟着下令道。
夺夺夺一阵响,前排为西夏人当活盾牌的宋军全部倒地身亡,紧接着,居高临下的弩箭,便尽数倾泻在西夏人的身上。
向上的斜坡,限制了骑兵的冲刺,高高的石窑,挡住了西夏人射击的路线。西夏人没料到在自己前面的活盾牌突然全部丧失,在承受了两轮箭雨,丢下了二三十具尸体后,只好转身逃离。
从石窑上望去,此时山谷里的战况更加的惨烈。
骑着良马的西夏人,虽然只有二千多人,却象一群饿狼,嗷嗷叫着追杀人数比自己多了一倍的宋兵。
而宋兵恰似被饿狼追逐的羊群,一个个慌不择路,被西夏人驱赶着往前逃命。
利用前面逃跑的宋军作缓冲,西夏人轻松的射杀着一个又一个的宋兵。宋兵一窝蜂的朝前跑着,不时有被敌人射倒的、被自己人踩倒的宋兵无力的倒下,被西夏人弯腰砍去了脑袋。
那些被砍掉的脑袋,一个个都被挂在西夏人的马鞍旁。对于西夏人来说,这样的活计,如同摘下一个个长熟的西瓜一样,轻松愉快,毫不费力。
“伏低身子,我们也往前移动!”眼看宋军的防线已经被破坏殆尽,自己这两团人倘若再死守这个石窑,恐怕很快就得成为孤军,陷入西夏人的包围。
身在半坡,前面又没有阻拦的第二团第三团跑得极快,很快便超过了不断俯身“摘瓜”的西夏人。
终于到了一个比较平坦的土台上,赵长安游目四顾,希望能找个地方做为掩体,看看还能不能伏击西夏人,或者找条路逃出山谷。可惜这个山谷除了进出两个山口外,其他地方都异常陡峻,无法翻越。
“纪同,纪头儿!我们在这儿,快往我们这儿跑呀!”突然之间,贾大方高声喊叫起来。
赵长安和王铁汉急忙抬眼望去,果然纪同正率着第一团的兄弟,在宋军中间往前猛挤。
但这个山谷并不大,谷底也崎岖不平,只有一条便道,四千多禁军挤在谷底奔跑,那速度实在快不起来。眼看西夏人越追越近,已经有宋军拔出刀来,准备斫杀同袍,替自己开路了。
“王动,去把地上那面大旗拾起来,给我拚了命的挥!大方,带着兄弟们使劲喊,让兄弟们都往山坡上冲,那些西夏人在坡上追不上咱的人!”赵长安看了一下身旁的地形,高声命令道。
“天宁,你指挥兄弟们!清哥,李环,咱三个看着纪头,有西夏人追来的话,就给我射!”赵长安填好弩箭,对着李清和李环说道。
下面山谷里那些宋军都已经懵了,根本没人能够思考,只是拚命的往前逃跑。其实,只要有人头脑灵活一点,带着众士兵往两边的山坡上跑去,逃命就容易的很了。
西夏人都是骑兵,爬山那可不是专长,哪怕牺牲一部分人,也会让绝大部分部队逃上山去的——事实上,到现在西夏人也没杀死多少宋兵,倒是被宋兵自己人踩死的人占了多数。
纪同是聪明人,听贾大方一喊,他立即就带着第一团的兄弟,往山坡上爬了过来。几个西夏人策马追来,都被赵长安他们居高临下的弩箭,给逼得退了回去。
底下的宋军正如没头苍蝇一般乱窜,连有效的撤退也无法组织时,突然从山坡上传来了喊声:“兄弟们,分头朝山坡上冲呀,他们追不上咱们的!”
“保捷军的兄弟们,往这里冲呀!我们接应大家!”
众宋军抬头一看,只见山坡上飘着一面“张”字大旗,正是张虞候的将旗。
“将是兵之胆”,见主将突然现身指挥,众宋兵精神大振,纷纷以都、团为单位,朝山坡上窜去,局面顿时有了改善。
刚刚退守山谷出口,准备接应部下出逃的张虞候听到喊声,再看看山坡上挥舞的自己的将旗,不由得心里暗叫一声惭愧。
不过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惭愧之心一闪而过,便又恢复了镇定。见诸军已经稳住了阵脚,当即招手叫过一个亲卫,让他前往山坡上,去把那里的将士全部带来。
“原来又是赵承局立此大功!现在,我任命你为本都副都头,署都头事,率本都人马,镇守谷口,接应诸军撤退,你可愿意!”
见率着数百散兵前来汇合的,竟然又是那个校阅厢军的承局,张虞候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高兴。
“标下愿意!”此时此刻,已经来不及想别的,赵长安只能大声答应。
“那好,诸军听着,随我一起杀回谷中,救出困在谷中的兄弟们!”张虞候一马当先,率众又冲回了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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