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烦恼，忽听对面啪的一声，高纯志登时轻唤道：“哎哟。”地上已落了一颗小石子滚动。
师徒二人抬头一看，重重妖瘴上隐约有一只大鸟在他们头顶飞来飞去，却一声不响。正是先前那只仙鹤去而复返。
恒阳道人笑道：“好一只灵鹤，这是要替我们引路了。”
高纯志本还有些生气。听师父这么一说，才明白人家是怕叫得太响，他们听见了，那两条蛇妖也听见了，还不赶紧躲起来。所以才故意砸他一下。于是笑呵呵地摸了摸头，也不要生气了。
仙鹤悠然在前，师徒二人紧跟其后。
高纯志道：“师父，幸亏给了它那颗行气丹，不然我们还不知要转到什么时候。”
恒阳道人笑道：“世上万事万物，你看似不相干，其实总是有因才有果。今日这对因果还是显眼的，也有那数世前种了因，数世后才得果。然而人生譬如朝露，能完全一生一世就已大不容易，所以太多世人看不到前世因后世果，只看到眼前种种是非，便以为行善未必有善报，作恶未必有恶报了。其实善恶有报，未必是天定天行，总是相关之人暗暗影响了身边身后之人之事，便又渐渐回报到相关之人身上。”
高纯志一点就通：“我明白了，师父。最易懂就如前人种树，后人食果。”
恒阳道人赞赏地点了点头。停了停，忽然又道：“即如为师一世修行，倘或日后你能有所得，为师亦不算白忙一场。”
高纯志闻言脚下一顿。转头看师父，正见恒阳道人擦身而过。匆匆瞥见的一抹微笑，眉目间全是慈爱。
“快走吧，仙鹤要飞远了。”
“哦，来了！”
仙鹤在前徐徐飞行，师徒二人在后提气疾追。约有一刻，仙鹤在前方十丈左右开始盘旋。高纯志明白剩余两条蛇妖就在那里了，和师父对视一眼。恒阳道人遥遥地冲仙鹤拱一拱手，仙鹤径自飞去。
二人又前行几步，妖瘴中渐渐现出一座高有数仞的怪石山。粗一看山上裂隙纵横，细一看有一条粗长裂缝正隐在无数细小裂缝间，正可容一人出入。
高纯志山上来去惯了的，此种情形一见就心中有数。这种粗长裂缝其实就是山洞的入口，里面小则可容纳五六人，大则数百人也不在话下。
一想起另两条蛇妖就藏在洞里，便自告奋勇道：“师父，我进去将蛇妖引出来。”
他虽冲动，却并不愚蠢。入得山洞，行动多有不便，而且一团漆黑更有利于蛇妖。唯有引蛇出洞方为上策。
“不，”恒阳道人伸手拦住，“你在外面伺机而动，我进去。”
高纯志略有些失望，又听师父嘱咐道：“这入口窄得很，虽然是绝好的藏身之地，但出入却也甚为不便。一会儿，你瞧见女蜗蛇游出，就朝她咽喉下三寸处射出银蝉。机不可失，务必仔细。”
高纯志脱口问：“师父为什么不射她七寸。”
话已出口，才发觉问得可笑。女蜗蛇上身已修**形，哪里还有七寸打。咽喉下三寸，正是命珠集结所在，才是要害。
面上不觉露出一点惭愧。
恒阳道人便也不多费唇舌，只说了声：“小心。”人已一纵而起，闪入山缝。
且不说高纯志如何在外抓耳挠腮，强捺了性子埋伏在对面石堆。只说恒阳道人单身摸入蛇**。狭狭窄窄一条通道很不平整，时不时突兀伸出一块两块尖利石头。一开始还有些昏暗光芒，越往里走越显得幽深黑暗。鼻间尽是一股阴冷潮湿的腥气。幸好恒阳道人能够夜中视物，为人又极谨慎，走得慢些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不曾想到，外面看来不大的一座山，因山道里面极尽曲折迂回，走了足足有五六里眼前才逐渐开阔。
恒阳道人估测蛇妖栖息处已经不远，不便贸然前行。立在原地，静听了一会儿。初时一片寂静中，只有微弱的风声穿过。过了些时候，便模模糊糊听出些悉悉嗦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又过了些时候，突然听见一声压抑的呻吟。一个女人的声音。
恒阳道人不知是被蛇妖捉来的平凡女子，还是女蜗蛇有什么古怪。略一犹豫，又是一声轻微惨叫。当下救人的心思占了上风，脚下一点，飘忽数丈开外。内里果然别有洞天。恒阳道人及时收住身形隐在山岩后。只见百十步长宽的一片天地，正中一根石柱，女娲蛇正将长长的蛇尾一圈圈围绕其上。她披头散发，上身裸露，肚皮隆得很圆，仿佛寻常妇人即将临盆模样。
恒阳道人欲要动手，见她辗转翻滚，下半截蛇身处隐隐约约露出一点青白色的东西。原来是刚刚露出的蛇卵。心知女娲蛇的确是在产卵，立刻将在袖中已然萌动的七星联珠重又按下。
怪道伏羲蛇遇难，女娲蛇也没有出现。不是不想设伏，而是着实办不到。
想这蛇妖五百年修得人首，一千年再修得人身。夫妻子女，与人类何异？能修到这步田地也实属不易。
恒阳道人心中微微叹息，不觉动了恻隐之心。
就在这时，颈后忽然感觉到一阵微风。慌忙将身一侧，一道细长东西从眼前擦过，嗒的一声轻响落在不远处。一条手指粗细的小蛇盘曲了身体，竖起脑袋直冲他吞吐蛇信。它身上还有他亲手撕下用来包扎的一片道袍。
真是天意如此！
恒阳道人苦笑。笑未完，女蜗蛇巨尾已砰然而至。一击未中，人身又立刻扑上。恒阳道人有心手下留情，只是躲闪。奈何女娲蛇有杀夫杀子之痛，愈攻愈猛。所过之处碎石飞扬。恒阳道人不得已，只得将道袍一摆，金光陡现。
七星联珠连成一道金线直奔女蜗蛇而去。
女蜗蛇怒睁了一双血红眼睛，却不似伏羲蛇轻敌。它并不接招，长发一扬，飞快地转入岩石背后。就听砰的一声巨响，两人多高的巨型岩石被七星联珠打得粉碎。
山洞之中本就寂静，又有回声，此时便如数个霹雳连环炸过，轰轰隆隆震得人头痛欲裂。真真是地动山摇。
头顶上碎石雨点般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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