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么？”
“有贵客求见。”
“哦？”他用铜镜照了照，发现嘴角还残留了一点猩红。略张了张嘴，吐出一条血红舌头舔得干干净净。才回道，“那就请他进来吧。”
“是。”
门外传来离开的声音。不一会儿，又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
门开后，便见一个清秀白嫩的小道童引了一个华服男人走了进来。
那华服男人举止招摇，对屋中人只浅浅地一拜：“拜见道长。”
屋中人回礼：“不知施主尊姓？”
“敝姓钱。”
不错，正是那狐假虎威的小人钱吉。
此人却又为何深夜到此？
却说钱吉那日跑去薛青面前耍威风，不想先被人头蛇身妖怪吓得够呛，后被薛青轻松揭了老底。当时是左一个爷爷右一个神仙地退了回来，可是过了两三日，只不见有动静，便又火气上涌了。
他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儿，要他再撞上薛青那里自是不敢，便又自作聪明地动起歪脑筋：“天底下有本事的人何止他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便再找一个尽心尽力办事的，又听我的话才好。”
派了一群小虾小蟹各处一打听，还真打听出一个人来。
京城中有许多名声显赫的大观古刹，也有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庙破寺。清心观就是众多无名庙观中的一个，每日里香火稀少到门可罗雀。可是这几日，却渐渐声名响亮起来。说是新来了一位云游道长，年纪轻轻却学道有成，卦无不验，有求必应。
便是眼前的这位白云道长。
“钱施主深夜造访，想必有要事相商。”
钱吉不答，看了一眼小道童。待白云道：“无妨，我这徒弟懂事得很。”方嘿嘿一笑：“道长果然是个明白人。我正有一件大事，就看道长接得了还是接不了。”
白云也哼哼一笑：“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贫道皆可一试。”
钱吉先是一怔，随即会意而笑：“那是自然。道长若办成此事，乃是替天行道！”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枚白玦。
白云接在手中，只觉触手生温，细腻可人。不觉笑道：“看来钱施主确有大事要办，请说。”
“有一个恶人强占了我家主人一样宝物，我家老夫人在时，曾有明令一定要他将此物归还我家主人，他也曾在人前应允。岂知那恶人见老夫人已死，便存心违令，欲将宝物传给他的儿子。”
白云眼珠一动，故作大怒道：“岂有此理！强占宝物在先，背信弃义在后，果真是个恶人！你家主人怎不与他当面理论？”
钱吉也愤然道：“只因那恶人权势盖天，我家主人又太念情义，只得忍气吞声。”
“不知钱施主意欲何为？贫道一定竭尽所能。”
钱吉喜道：“多谢道长仗义。这样恶人，我们凡夫俗子自是拿他无可奈何，听闻道长法力无边，若肯施点法术，收拾起来定不在话下。”
白云点了点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缺一样，需得那恶人的八字才好。”
“有有有，借道长笔墨一用。”
小道童铺纸拿墨。钱吉忙接笔一通鬼画符，所幸还能分清是撇是捺。
白云看了一眼，便道：“此八字非同一般呐！”
钱吉微微变了脸色。心道，这臭道士还有些玩意儿，不就是想钱么。很快又笑道：“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白云也不客气，笑道：“贫道对金玉之物不过玩赏罢了，若是钱施主有心，须助我修行才好。”
钱吉愕然问：“不知该如何相助？请道长明示。”
白云的笑容变得有些阴森：“贫道所修，须饮真阴之血，越多越好。”微扬起的血红嘴唇露出两排格外尖利的牙齿。
钱吉赫然看见齿缝间还有残留的血丝，心底咕嘟一声，涌出许许多多的冷气。腿也软了，手也抖了，牙齿也打颤了。心里明白这回又惹上个活阎王，真是肠子也悔青了。
“道道道……道长放心，小……小人一一一……一定办好。”
“如此甚好，贫道也不留钱施主了，明夜听好消息吧。”
等到这一句，钱吉大松一口气，胡乱打了个揖便又一道烟地跑了。
小道童跟出门外，拍手大笑道：“师父快看，那人来时大摇大摆，八个人也拖不动，走时却又弓腰缩背，八个人也拉不住了。”
白云也好笑，对小道童招了招手：“不要吵醒你师兄师弟们。今晚让他们好好睡一觉，明晚还有事呢。”
“哎。”小道童应了一声，进来将门关上，“师父，那人究竟什么来头？”
白云哧地一笑：“他算什么东西？他的主人却有来头。”提笔写了个晋字。
小道童一愣，惊道：“晋王赵光义？”见白云还坐在桌前看那八字，便伏在他膝上问，“那这八字，你说非同一般，又怎么个非同一般？”
白云低头，见他一张白嫩小脸乖巧得紧，捏了捏软嘟嘟的脸颊笑道：“赵匡胤的八字，你说一般不一般？”
小道童大吃一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怎么会是赵匡胤！那他还说什么恶人强占了他家主人的宝物，不是胡说八道么！”
白云呵呵大笑，想了想又道：“却也有几分歪理。”
“什么歪理？”小道童执意打破沙锅问到底。
“当年昭宪杜太后临终时，曾要赵匡胤将来传位于赵光义，宰相赵普也在场，同结约誓书收于金匮①之中。但是这么多年来，赵匡胤虽未从两个皇子中立皇太子，但也从未提及立赵光义为皇太弟。群臣中赞同立皇子的本就大有人在，如此一来，自然火乘风势愈演愈烈。”
小道童嘻嘻笑道：“我明白了。赵光义倒还没急，他家的奴才倒急了。”
白云微微一笑：“我看赵光义也未必不急，不过那也不是我们要关心的事了。”
小道童点了点头，又有点担心：“可是师父，你既知道那姓钱的要你害的是赵匡胤，为什么还要答应他呢？侵害天子，毕竟有违天道。”
白云见他眼中流露出慌恐，往他脑门上一拍：“你这呆瓜，我们如今都吃了多少人，现在才想起有违天道？”又冷哼一声，“什么天道人道，你我是妖，要走也该走妖道！”
小道童委屈地揉了揉脑门：“师父教训的是。”
白云挥了挥手：“好了，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去歇着吧。明儿一早，给我去掐五支柳条儿来，要垂在河面上的。”
小道童一听就知道明晚要摆那个阵了，连忙道：“徒儿明白了，一定给师父都办妥当。”便不敢打扰白云歇息，唯唯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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