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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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阙在街头碰上杜怀仲的时侯吃了一惊——杜怀仲正蹲在一个地摊前面,让算命先生给他算命!
“你能信这么?”李阙都快要笑出来了
“当然信。”杜怀仲一脸虔诚,虔诚到让人看了真的会认为他是虔诚的。
“你算的什么?”
“我在算半刻钟之后,这老头是会点头还是会摇头。”杜怀仲看看表。
李阙瞟了一眼那个老头,只见他鹤发鸡皮,枯瘦的像一把柴火,倒也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气息,只是身上微微能闻见一股怪异的味道,好生妖异,李阙一闻就知道那是什么玩艺。
此时这个老头子正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像是入定了。
“摇头怎样?点头又怎样?”
“摇头便是算的不准,点头便是算的准。算的准,我便给卦资,算不准,我便不给。”
“哪有你这样算命的?”李阙啼笑皆非。
俩人正说着话,只听一声长叹,老头睁开眼来,脸上泛着些潮红,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点点头道:“杜老板开出的价码,实在是叫老朽无法拒绝。”
李阙问:“你给了他多少卦资?”
“一个他不能拒绝的数目。”杜怀仲说。
“嘿嘿,”老头笑笑,“杜老板果然是做大事的,这笔卦资,当真叫老头子没办法拒绝啊!”
“琼玉你有所不知,我来给你引见:这个老头子,年轻时也是江湖上的一号人物,纵横西南多年,当年阿桂将军平定金川之时,他也曾经军前效力的……”
“莫要提那当年勇啦,”老头子苦笑一下,干树枝般的手捂住了脸,“往事历历,不堪回首啊,老脸都丢光了。”
“我好不容易才访到这么一个人,老先生肯出山重返西南,杜某感激不尽。”
“不成啦,还出个甚么‘山’?老头子是被必阿芙蓉缠上身啦,这精神头着实不济了,”他打了个哈欠,捏了捏鼻子,深眼窝里挤出两滴泪来,“一个老不死的大烟鬼去西南,身子骨搁不住倒没什么,恐怕耽搁了杜先生的大事啊。”
“你戏弄于我?”杜怀仲一愣。
“我何时戏弄于你?”老头儿狡猾的一笑,“我只是说助你西南之事,又没说要去西南。”
只听他又道:“我是去不得了,可我还有一个师弟住在江宁,常在栖霞寺左近摆摊测字,人称‘黄半仙’,真名叫做黄涯,你去找他,他才是你要找的人,我不是。”说着提笔写了一封信,折好交给杜怀仲。
“多谢老先生了。”杜怀仲一抱拳,站起身离开,对着驾着车等在一旁的杜仁义道:“给他。”,杜仁义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扔到那老头的卦摊上,他如同饿狗见了骨头般扑上去死死抓住。
“琼玉要是没事的话,陪我去一趟栖霞寺如何?”
“敢不从命。”
两人上了马车,杜仁义快马加鞭直奔栖霞寺而去,杜怀仲坐在车上看了一眼悠闲的李阙,自从杜江海去上海开办造船厂,便辞去了下关庶务局局长的职务,并且向下关开发基金会的股东们推荐了李阙接替他,股东大会通过之后,李阙当上了第二任“下关市长”。把下关管理的井井有条,然而就是这样,他一天仍然是过的悠然自在,除了下关的市政,他还要到研究院去讲课、看书,而且还有时间去逛街游玩。
这一点让杜怀仲佩服的要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的。
杜怀仲为了西南殖民的事可是花了大功夫了,他先是四处网罗人材,黑白两道放出话来,一面重金悬赏,一面到处探访,招揽各种奇人异士;不光招人,他还找了一帮读书人、清客替他翻查各种历史上有关西南地区政治、经济、军事、地理与环境、社会与人文等等一切能找的到的资料,汇集成册以备参考,不光如此,他还请人专门设计了一种类似客家土楼和雕楼的建筑,绘成图纸,供将来垦植社参考。
……
五洲工农银行,杜怀仲跨进大厅,只见人来人往,生意繁忙,伙计一看东家来了,帮上前招呼,杜怀仲径自走进柜台里面,和别家不同,杜家的银行柜台后面设了一个小格子间,挂着珠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不时有伙计进进出出。被人们戏称为“垂帘听政”。
杜怀仲走近格子间,一个伙计在门口向里禀报道:“木少,东家来了。”里面“嗯”了一声。
杜怀仲挑帘进到格子间里一看,方寸之地摆着一张桌子,上面除了文房四宝和账薄外,还有一台算筹机,靠墙一个架子,分门别类放满了各种文件簿册。一个清秀干练的人正坐在桌子前“哗拉拉”摇着算筹机算账。见到他进来,只是冲他点点头,又扭头算起帐来了。若是仔细观察那人,你会大吃一惊!那人一身男子装束,细看却分明是个女人!——这人正是杜怀仲原来的丫鬟,叫做羽杪的了,在银行里她的地位可不低,伙计们都叫她“木少爷”
“这算筹机好用么?”杜怀仲问。
“老是转不灵活。”
“你得定时打开外壳擦拭上油,不能只用不保养。”杜怀仲说。
“回头我叫人弄。”
“我大哥来信了,他在上海造了一种新式算筹机,有几千个齿轮,水轮机驱动,须十几个计算员同时操作,速度极快,能算天文地理、日月星辰的文位。”
“这话莫要叫沈掌柜听见。”羽杪、不,木少爷笑道。
杜怀仲也乐了,自从银行里安了这劳什子的算筹机,一开始大家还都瞧个新鲜,渐渐的都习惯上了用它来算账,这样不光算的快,不用费脑筋,更重要的是不容易出错,渐渐都喜欢上了这玩意,银行里一天到晚只听“哗啦啦”的齿轮机响成一片,唯有沈掌柜和几个老油条极是不满,在他们看来,打算盘是会计的看家本事,用这劳什子算怎么回事?

“我有话说,你跟我来。”杜怀仲说,转身出去了。
木少爷放下账簿,吁了口气,跟着他走,到了花厅,沈掌柜也在,落座之后,杜怀仲说的第一句话就叫她吃了一惊:“我打算让你去长沙。”
“事情己经定了么?”沈掌柜问。
“还没有,不过总督府传出的消息说是差不离了,要早做打算。”杜怀仲说,“我们在长沙的分号建的怎么样了?”
“我的大徒弟在盯着,前几日来信,说地窖银库己经建好了,过两天我亲自走一趟长沙。”
“辛苦老掌柜了,你再派两个老油条辅佐咱们木少爷。”
“哈哈,放心。老夫自有安排。”
杜怀仲转脸冲着羽杪说:“你到了长沙之后,不能掉以轻心,长江将来会是整个西南的大本营,枢纽之地,不久以后,江宁的银子、湖广福建的银子,山西的银子、乾隆爷国库里的银子甚至洋人从阿非利加和亚美利加两洲劫掠来的银子都会运到长沙——往后的日子,长沙和整个西南将是个扔银子进去填不到底的无底洞!你的任务,就是要花好这些银子!”他加重了语气:“你明白了么?”
羽杪郑重的回答:“属下明白!”
“行了,就这些事。我还有别的事要忙,这就走了。”杜怀仲站起来转身就走。
就在他忙的不可开交的时侯,京城消息传来,朝廷以所有人都仲没有想到的快速高效批准了西南殖民计划,杜怀仲一声令下,早己筹备多时的“西南垦植贸易公司”迅速成立。
只是看着这个木字旁的“植”字,他不由的心中苦笑,算了,就当是有中国特色的殖民主义吧!
在公司总部的设立上,杜怀仲和大家产生了分歧——大伙习惯性的认为公司总部要设在江宁,但杜怀仲认为这样太过保守——从江宁到西南各省路途遥远,如果总部设在江宁,以后将在交通上浪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他建议江宁只设一个公司代表处,而总公司设立在长沙,同时在成都、贵阳、柳州、南宁等城市设立分公司,这些分公司其实就是推行垦植的前沿阵地,那些垦植社以这些城市为建立,等第一批垦植社巩固建立之后,逐步沿这些城市间的交通要道建立起更多的垦殖社,然后再向两翼发展,杜怀仲把这叫做:“由点到线,由线到面”。
最后杜怀仲成功的说服了所有人。江宁人这些年来己经养成了个定势思维:信杜老二者得永生。杜老二说啥就是啥,听他的一准发财,当然,他发的财迟早比你大。
曹材皱着眉毛说:“这样倒也行,现在的问题是,公司大掌柜找谁呢?”
大家都皱起了眉头,自打公司没成立之前,大伙就为找一个合适的大掌柜人选争论不休,这么大的一盘棋,总得找个放心的人才能托付啊!
“曹老弟,不如请令尊出面如何?”张董事长问,他这么一说,旁边大伙纷纷附和,这也是很多人的想法,江宁生意场上最德高望众的两个人,莫过于曹家老掌柜和熊家老头子,自从俩人退休,曹材一肩挑双担之后,渐渐的大伙越发少提起他们两个老家伙了,不过人家的地位还在那儿摆着,这回主持西南垦植这么大的事情,不少人就想起了这两个“叔爷辈”的人物。熊老头子的身子骨是不行了,据说精神也有点了糊涂了,请他出马己经不可能,但曹篁自从退休之后,却是无事一身轻,整天提笼架鸟、读书访友,日子过的格外清闲,居然越发的显的年轻了。何且他并非一个简单的商贾,同时还是个文人,官场交际也很广泛——请他出马,最是合适不过。
“不行不行,”曹材忙摇头,“家父绝对不去。”他心疼父亲的身体,这么大年纪还要跑西南那种鬼地方,老人家吃的消么?
“那杜掌柜府里的李先生呢?”有人想到了李阙。
“这个也不行,”杜怀仲还没开口,张董事长就发话了,“李先生走了,下关交给谁?”
现在放他走,漫说杜怀仲不会同意,那些基金会的股东们也不能同意啊。
“我说一个人,大伙觉的如何?”杜怀仲说。
“是谁?”众人都问。
“田掌柜。”
大家都吃了一惊,派他去长沙主持大局么?他做生意的眼光虽然的确刁钻,但独当一面的能力他有么?
杜怀仲继续说道:“大伙不要忘了,我们这次成立的是垦植公司,‘垦植’嘛,单说这两个字,在座的谁有田农桑内行。”
“这个倒是,”曹材笑道,“有理有理,派他去西南边种地最好不过了,栖凤轩里的掮客、炒家们都快恨死他了,他若一走,只怕这帮家伙们得放鞭炮。”
大伙都是一阵大笑,是啊,留着他姓田的整日在江宁城搅和丝棉价格,还不如把他打发到西南去种地。
曹材恍然大悟——我说今儿个姓田的怎么没来呢。
他却不知道,田农桑己经到了长沙了,他是搬家去的,在杜怀仲的建议下,五洲纺织研究院下属的农桑研究院在长沙开办了分校,他从江宁抽调了一大批精干力量去充实长沙分校。后来证明这是个无比英明的决定,长江的农桑研究院(后更名为农桑学院)在整个西南垦植时期发挥了极为重要的做用,学院也积累了丰厚的学术底蕴,风头远远超过了江宁的老学校,成为享誉世界的一流学府,甚至大部分人都不清楚这两座学院之间的关系!
此是后话,不提。
就在这一片意气发风的匆忙中,江宁进入了又一个冬天,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来,温柔的盖满了天地之间,就像银子一样的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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