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情义必究当报仇,国法难违该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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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杨罡当下听龙王如是说,心里一惊:“不好,这老东西误会了我的意思了。”将心一横说道:“怎么着,老不死的!怎么还不杀了老子?难道还想抓老子做人质么?嘿嘿,劝你还是早早地收起了这个痴心妄想。皇上乃是何等的英雄,岂会受你要挟?”
龙王听了微微一怔,心想:“难得这孩子一片好心,竟干冒奇险来救我性命!”随即想:“想我龙王何等地英雄,岂会作出这等的丢人事、自污了自己的名节?”便哈哈一笑说道:“李世民这个狗皇帝还没有死呢,我怎么会先行自谋逃跑?我堂堂七尺男儿,犯不上跟你这么一个娃娃计较!”说完,将手松开,放开了杨罡。
杨罡无法,只得悻悻而归。
何宇道冷笑了一声说道:“小子,好心去救人家一把,却不曾想人家不肯领情是吧!”他已经看出了杨罡的居心,如今正好趁机羞辱一下,第一解了心头之恨,第二也愿太宗因此而“龙颜大怒”、杀了杨罡。
杨罡听了心内只是连珠似地叫苦:“我怎么顾头不顾尾,只想着如何救那个老匹夫,却一不留神把自己搭了进去?”此时既然自己已经有了性命之忧,心里便对龙王也就更加地不客气了。杨罡当下偷偷地看了太宗一眼,只见太宗正在低头品茶,对于方才自己的所为,似乎是视而不见。杨罡见了微微放心,但内心深处却分明隐隐感觉得到以太宗的精明自然是不会不明白自己的那点伎俩,如今太宗所以如此神情漠然,多半是他一时间还顾不上和自己扯这些没用的。
龙王当下站起身来,冷笑了一声说道:“李世民,你怎么不把大刀豪侠、少林寺的玄生大师、玉虚宫的紫阳真人、神驼帮的舟自横他们一股脑地请来护驾呀?”
太宗听了微微一怔:“自己所以只请了眼前这几个人,主要是担心引狼入室。玉真道长屡屡托人传书请自己平定突厥、将天山的百姓从水火之中解救出来,因此这个人目前有求于朕,用起来大可放心。袁守诚的侄子在朝为官,因此量袁守诚也不会起什么二心。自己去年将华山附近的几处田地赐给了华山一派,因此罗飞也不大可能厚着脸皮、在自己背后捅上一刀。至于何宇道等人,一向受自己笼络,自然是自己的”心腹“。自己也差人请过大刀豪侠,但人家没来。玄生那个老和尚的‘袖里乾坤’太过玄乎,不请也罢,而紫阳真人、舟自横等人一向与自己没什么交道,还是不请为妙。”想了一会抬头说道:“对付你这个反贼,还用劳动那么多人的大驾么?”
龙王哈哈一笑说道:“你既然如此托大,就别怪我手毒了。”连连暗暗调息内力。
太宗听了叹了一声说道:“只可惜你已经伤成了这般模样,杀我你是不成的了。”
龙王听了厉声说道:“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便是拼了一死,也定要取了你的狗命!”
太宗听了心念一动:“这人一口一个‘杀兄之仇’,究竟他的兄长是谁?”便问:“你口口声声的要为你的兄长报仇。鬼知道你的兄长是谁?”
龙王听了冷冷说道:“单雄信单二员外想必你还没有忘记吧。”
太宗一听得“单雄信”这三个字,心内一惊:“原来这逆贼是单雄信的弟弟。”看了一眼秦琼、程咬金、魏征等人,只见三人也是一脸的诧异。
程咬金先是忍耐不住,上前问道:“唉,原来你是单兄弟的兄弟?我们都没听他提起过呀。这样也好,我们生前跟你哥哥最是交好的。”
龙王听了冷冷说道:“你以为你这般作态,我便会饶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的狗命么?”
程咬金听了不禁怔住了:“我怎么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秦琼见状,上前抱拳说道:“老兄自称是单大哥的兄弟,秦某闻知,不胜欢喜。但秦某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据秦某所知,单大哥家中只有一个哥哥,也已多年之前不幸故去。至于老兄,恕秦某孤陋寡闻,的确没……听见过老兄的名讳唉。”他虽是一介战将,但毕竟不如程咬金那般粗鲁无知、没有见识,如今听那龙王自称是单雄信的弟弟,便侃侃道出了这番疑问。
龙王听了哼了一声冷冷说道:“难道当真是同父同母才算得上是兄弟么?”
秦琼听了不禁一呆,低头想了一下说道:“那也不见得。好比堂兄弟什么的,虽然不是同父同母,但也还是兄弟呀。”
龙王听了说道:“那你还罗嗦个鸟!”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还有,你说我的那位大哥多年之前便已‘故去’,那么老夫倒要请问,你说的那个‘故去’是怎么个死法?是生病死地,还是怎么死地?”
秦琼听了默然不语。当年隋炀帝在位,高祖因为要避免杀身之祸而携家离京、求守太原,谁知在路过植树冈时忽遇盗贼,当时还是自己奋身帮忙杀退了盗贼、救了高祖一家的性命。后来自己走后,据说高祖因为心里担惊,误把过路的单雄信的哥哥单雄忠当作盗贼射死。此事已经过了多年,本来自己已经淡忘了,谁知今日却又被眼前这个自称是单雄信的弟弟的泾河龙王忽然提了出来。秦琼这一下不禁左右为难:直接说出其事吧,倒显得高祖没了气概、乱杀无辜;不说出来吧,又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龙王见了说道:“你们八月十五,家人团圆,好不快活。而我呢?”仰天长叹,无限伤感。
杨罡见了心里一酸:“自己自小便无父无母,孤苦伶仃惯了,这个龙王倒跟我很相象呀。”
秦琼、程咬金听了一齐回头看了看太宗、魏征,只见魏征正在低头沉吟,太宗却也是一脸伤感。
龙王望了一眼夜空,只见群星璀璨,明月当空,当真是说不出的好看。他想了一下,问袁守诚:“先生博古通今,该当知道老夫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八月十五这一天来杀这个狗皇帝吧。”
袁守诚听了心想:“这人也是可怜,今日说什么也得救他一命。”正待回答龙王的问话,却听太宗先说道:“你自己在十五这天,孤苦伶仃,便也想搅得朕不得安宁,是也不是?”
龙王听了太宗这话,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对!我就是要你们也在八月十五这一天不得安宁!”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我要取了你这个狗皇帝的性命,让你的后宫那么多佳丽守活寡,让你的那些皇子皇孙们成了孤儿,让李渊那个老匹夫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说完,便仰天狂笑。
众人听了相视骇然,均想:“这个龙王好毒辣的心肠。”
袁守诚说道:“死者已矣,龙王你何必生要做出这等……如此未免太……那个了。”
龙王听了泪流满面:“我大哥的死还可以说地上是个误会,我可以不与你们计较,但我二哥却又哪里错来?作什么被你们那等屠戮?”在场众人连杨罡这等没见识的也听说过当年高祖皇帝执意要杀单雄信,最终长安街头,英雄受戮,那场景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如今听那龙王说得伤感,俱皆低头默然。
过了一会,何宇道说道:“当年单雄信协助贼逆王世充固守洛阳,抗拒天兵。宣武陵一战,更是胆大妄为,冒犯龙威,冲撞圣驾。这等逆贼,如何留得?”
在场众人除了杨罡是草包一个、毫不知晓什么“宣武陵一战”,其余众人都是知道,当年太宗讨伐王世充,两军对峙洛阳,太宗有一次上宣武陵巡阅,恰被王世充的部将单雄信等人发现,险些在那里丢了性命。如今听何宇道如此一说,倒有一半人点了点头,都想:“单雄信冒犯天威,原也该死。”
龙王听了大怒:“放你娘的狗屁!当年李渊为什么不肯饶我二哥性命,你们当我不知么?他分明是怕我二哥报我大哥之仇!这条斩草除根的计策,原是你们这些狗贼善用的伎俩!”
太宗听了默然。
魏征忽然开口说道:“单兄弟的事已经过去,阁下堂堂七尺有用之躯,何必日夜烦心在这些陈年老帐上呢?冤冤相报,岂会有个了结?来,来,来。魏某作个担保,只要阁下肯与陛下冰释前嫌,那么日后咱们谁也不找谁的麻烦。如何?”说完,先向太宗行了一礼说道:“老臣斗胆,替陛下擅做主张,还望陛下恕罪。”
太宗听了淡淡说道:“魏大人的这条计策可妙得很呀。”
龙王听了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信。我不信。这等鬼话,骗骗三岁的娃娃也还可以,却哪里能够骗得我上钩?”
骆谷子轻摇羽扇微笑说道:“这个阁下大可以放心,当今天子最是宽宏大量的了。”

龙王听了冷冷问道:“你又不是他,你怎么会知道他宽宏大量?”
骆谷子听龙王说“你又不是他”时心里着忙:“这可是大逆不道。”连连说道:“千万别说这等忤逆的言语。”顿了一顿,等龙王说完,说道:“阁下有所不知,这位叶兄弟——”指了一下叶复古。叶复古心里一呆:“这个狗屁酸书生,又要编排我什么?”连连摇手:“别……”骆谷子怎么会理会他?当下骆谷子只顾自说自的:“当初接到天子的诏书,便连连赶来护驾,谁知到了京城以后,却被魔王堡的那个姓莫的把诏书偷盗去了。当时叶兄弟当真是急火攻心,发狠命地抢了几次也没有抢得回来。后来对方又来了援手,又有某些名家庇护,因此才……”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袁守诚与江南双璧,接着说道:“他无奈之下,只得入宫请罪,本以为这一回定然是九死一生,谁知皇恩浩荡,万岁不但不加以怪罪,还着实抚慰了叶兄弟几句。这等贤明、宽宏的君主,咱们便是打着灯笼也没地方找去。因此骆某劝阁下还是不要再……”说到这里,回头问叶复古:“叶兄弟,是也不是?”
叶复古心想:“这个卑鄙无耻的下三滥,叶某若不把你碎尸万段,便不是英雄好汉!”面子上却不得不诚惶诚恐:“正是如此,直至今日,在下还是日夜感激。”
杨罡听了骆谷子的这番话,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姓莫的偷走了叶复古的这等重要物件,当真是妙得很呀。”对那莫一行更增了几分好感,只盼立即便见到莫一行,与他好好的吃喝一顿,最好能和他结拜成兄弟,以后就跟着他闯荡江湖了。又一想不行:“那个姓莫的武功其实差劲得很,给这个龙王、袁先生、罗飞,以及那个牛鼻子老道提鞋也是不配。”转念又想:“那个姓莫的笨得如个榆木疙瘩一般,武功自然也就差劲的了。但他师父魔王堡主的武功似乎是深不可测,我若是跟着他学上几手,也是好的。”忽然间想起了吕一勉提起的那个魔王堡主的“千金”,想:“什么时候才能会会那个女魔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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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王冷笑了一声说道:“这是狗皇帝收买人心惯用的伎俩,却骗不得我。”说完忽然身子向前一欺,同时伸出双爪,早已经抓住秦琼、程咬金。原来方才龙王所以与魏征、骆谷子等人敷衍,就是为了积聚自己身上的气力拼死一搏。
袁守诚等人大吃一惊,他们没有想到这个龙王竟然是说打就打,事先全没有丁点征兆。袁守诚、罗飞距离较近,二人当下一齐从斜刺里冲出拦截,却见两个庞然大物一边一个、分头向二人砸来。原来龙王早已料到了二人的这一拦截,因此才先抓起秦琼、程咬金向二人掷去。二人一呆,只得顺手接住,但如此一来。却无论如何也阻不住龙王了。
龙王心内狂喜,自忖这回李世民这个狗皇帝该当是必死无疑了。至于自己杀了李世民以后,能不能生还,那是以后的事了,大不了也赔上一条性命了事。只要自己得能报了杀兄之仇,搭上自己的这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且说那龙王眼看着自己便冲至凉亭边上,忽然听得背后一阵劲风扫来,心知是玉真道长追上了:“这个牛鼻子来得好快!”
原来玉真见龙王忽然间暴起一击,其势志在必取太宗性命,不禁大是焦急。自己此番所以甘愿下了天山、不远万里地赶到京师,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找那个魔王堡主了却一下当年的一些恩怨,但主要目的却是太宗已经答应了自己必将出兵讨伐突厥,为天山的百姓除害。如今太宗一旦死了,那么谁出兵讨伐突厥?若是唐朝不肯出兵,那么突厥岂不还要鱼肉天山的百姓?念及这些,玉真道长想:“今日便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断不能让这个泾河逆龙伤了天子。”因此他竭尽生平所学奋起拦阻,虽是比袁守诚、罗飞晚了一步,但终究是赶上了龙王。
龙王心念急转:“我若是一旦回头抵敌,那个姓袁的还有那个罗飞便也跟着追到,如此一来,我便杀不了李世民这个狗皇帝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今日便是拼了老命,也定要报了杀兄大仇。”将牙一咬,对于背后的玉真道长竟然毫不理会,直向太宗抓去。
眼见自己的双爪便抓住太宗,却见那太宗仍然是神色自若。龙王见了心内微微起疑:“这个狗皇帝的定力竟恁地强么?还是他早已布置好了什么机关陷阱?”但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哪里容得自己犹豫?当下龙王暴喝一声,正待将爪再递前数寸、取了太宗的性命,忽然脚底一空,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急忙施展出“流水蹬空雾”的绝妙步法,向上一跃,随即将身子来个俯冲,仍然是两爪向太宗抓去。忽然间一个白发老者从太宗身后闪出,也是两爪抓出,但他的两爪却是直取龙王的手腕。
龙王见那白发老者双爪直向自己手腕抓来,只得变爪为掌,一掌迅疾拍出,直击对方天灵,正是“覆雨翻云掌”中的一招“山雨欲来”。那白发老者也是变招奇速,他见龙王使出这一招来,喉咙间“嘿嘿”了两声,将爪变掌,竟来硬接龙王的那双肉掌。此时龙王只想快快杀了太宗、报了杀兄大仇,哪里肯与对方硬碰硬的拼命?
龙王便将掌收回,同时身子也轻飘飘地落在了太宗的座椅左侧。太宗见了微微变色,但随即仍是自品自的茶,对于龙王如同没见到一般。
那白发老者一掌缓缓拍出,直取龙王心口,龙王将身一侧避开,心里暗自盘算:“哪个狗洞子里钻出来了这个拦路老狗!难道今日我当真报不得杀兄之仇了么?”不禁勃然大怒,“夺魄龙爪手”一招接着一招地抓出,招招狠辣,如同拼命一般。那白发老者似乎颇为忌惮,一时间遮拦地多、攻击地少。
袁守诚、罗飞、玉真等人面面相觑:“皇上原来还暗自伏着这么一个高手,难怪他那么镇定自若呢。不知这个白发老头是武林中的哪位前辈?”既然太宗一时没有了性命之忧,那么几人自然也就自重起身份来了,说什么也不肯进去帮忙,只是老老实实地在外观战。
袁守诚心里明白,那龙王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终究因为已经身负剑伤,再加上此时龙王极为急噪,因此用不了多久那白发老者便会转败为胜。
果然,两人拆了四五十招后,龙王便渐渐有些体力不支,无奈之下,只得取了守势。又拆了十余招,忽然间那老者变招为拳,右拳快似流星般的击出,直取龙王面门。
袁守诚见了大吃一惊:“这招可是‘大漠孤星拳’的招式么?”此言一出,罗飞、玉真、江南双璧等人俱皆相顾骇然。众人均知,“大漠孤星拳”乃是“大漠孤星”韦孤魂的独门绝技,而那韦孤魂更是武林中人人谈之色变的邪派高手。只是此人与那大刀豪侠有仇,多年来一直隐居漠北,是以江湖上的人也是多闻其名、而从未睹其面。如今众人见此人忽然于此出现,自是大为骇异。
罗飞是个耿直汉子,他想:“这便是皇上的不是了。莫说我想不想救那龙王一命,单只这些,我若是不救那龙王一命,这天下间还有‘道义’二字可言么?”将手按住剑柄,准备冲上前去、助那龙王一臂之力。却觉得一傍的袁守诚按住了自己的手。罗飞看时,只见袁守诚缓缓地摇了摇头。罗飞想:“这家伙又闹什么玄虚?”他毕竟是堂堂华山派掌门,虽然平日里一副霹雳火暴的脾气,其实内心也是极有洞察力的。他那天晚上虽然在袁守诚那里讨了个没趣,但他深知袁守诚的为人,知道对方一身侠肝义胆,届时决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龙王身死而无动于衷的。因此如今他见袁守诚摇头,心里虽是一呆,但还是将手从剑柄缓缓移开。
原来袁守诚深知龙王的性情,他知道如今罗飞一旦出手、将那白发老者的招式接了过去的话,那么龙王一定会趁机取了太宗性命。因此他要等到龙王体力不支之时,再出手相救。
且说那老者当下一拳直取龙王面门,龙王一惊,右爪抓出,直取对方右腋。哪知那老者忽然将拳势一变,右拳改向龙王心口击来。龙王见了微微变色,翻出左爪便来拦截,哪知自己的左爪还没抓出,只觉丹田之内空空如也,竟然使不出半分气力。原来自己方才一阵急攻,已经将自己好不容易积聚的真气损耗殆尽。龙王看了一眼太宗,叹了一声,心想:“难道我今日当真要死不瞑目么?”对于那老者的拳竟然是丝毫不再闪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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