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英雄铁胆堪日月,豪杰气概丧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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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群雄用过早饭后,便齐来拜见太宗,商议八月十五那天该当如何抵敌那泾河龙王。
袁守诚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龙王来了,我们合这么多人之力,料理他孤身一人,自是不在话下。还用商议什么?”
骆谷子却摇了摇头说道:“不然。那逆龙乃是卑鄙无耻之流,对付他这种人自是不能再依照什么江湖规矩了。”
罗飞问道:“依你的意思,我们该当如何才好?”
骆谷子道:“依在下之意,我们应该在宫里布置好机关陷阱,直等那逆龙自投罗网,才是上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对付他这种大奸大恶的贼人,犯不着跟他明刀明枪地硬拼!”
林敬生却摇了摇头说道:“如此而为,不免有违侠义。”
骆谷子冷哼了一声问道:“那请问林大侠有何高见?”
林敬生微笑道:“高见倒是没有。但是阁下等人若是用什么机关陷阱的话,林某却断断不依!”
罗飞心想:“看不出这个姓林的虽然平日里婆婆妈妈,见了真章的时候还真是半点也不含糊!”扫了袁守诚一眼,只见袁守诚也正看着自己微笑,便连连转过头来,说道:“林兄所言极是,罗某一万个赞同!”顿了一顿,接着冷冷说道:“若是哪些人害怕明刀明枪地会丢了性命,现在就大可以趁早滚蛋,没地在这里丢人显眼!”
骆谷子微微怒道:“姓罗的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你武艺高强,骆某就会怕你!”
何宇道哈哈一笑,说道:“骆兄弟,注意一下场合。万岁可在跟前站着呢!你大吼大叫地成什么体统?”
骆谷子脸色登时惨白,连连与太宗行礼赔罪。太宗笑道:“大家争论几句也很正常,这没有什么。”
罗飞心里却恨得要死:“姓何的明着在说骆谷子,暗地里其实在说我不成体统,你当我不知么?此仇不报,罗某誓不为人!”虽这么想着,一时间却也无计可施。
何宇道接着说道:“列位明鉴,若是单那龙王一人,自是不足为惧。但若那魔王堡主宁老儿也一并来了,届时可就难办了。”
众人听了俱皆默然。
忽然听得玉真道长冷冷说道:“宁天成不来还罢,他若是来了,自由老道亲自来打发他,不劳列位辛苦!”
众人听了这话都想:“不知道那宁老儿怎么搞的,连玉真道长这等远在塞外的高人也给他得罪了。”
众人当下商议了半天也没有结果。
太宗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如此说来,只有等那个人来了一言以定乾坤了。”
众人都是奇怪:“皇上还请了哪个高人?这人竟这么大的面皮,凭他的一句话,就决定了我们对付那泾河龙王该用什么手段?”
林敬生便忍耐不住,开口问道:“皇上,不知你说的‘那个人’是……”
太宗微微一笑,却问杨罡:“你说当今武林,以谁的武功最是厉害?”
本来杨罡根本没闯荡过什么江湖,对于这些是无论如何也答不上来的。但偏偏他记性极佳,一听太宗问起这个,立即想起了那天那个渔夫、樵夫的话来,当下他便脱口而出:“大刀豪侠。”一言说完,却见众人竟都沉默起来。只刹那之间,屋子内竟是死一般的沉寂。原来众人听得那大刀豪侠的名字,都想:“早听说皇上与那大刀豪侠相交于患难,如今皇上危险,那个大刀豪侠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看来这回那个泾河龙王可是死定了。”更有人想:“那个泾河龙王能有多大的本事,一个大刀豪侠于此护驾,皇上还兀自不放心,非得把我等召来讨这个没趣。”而袁守诚、罗飞两人则暗自为泾河龙王担心。
太宗听了杨罡的话微笑道:“所言极是。”顿了一顿,与众人说道:“不瞒列位,朕已经差人去请那大刀豪侠速速前来护驾。只要此人一来,即便是宁魔头也一并来了,朕也是不惧。”一言未毕,只见一太监入内报曰:“启奏万岁,魏征魏大人回来了。”太宗登时喜上眉梢:“李兄弟可一并来了?”原来太宗正是差魏征前去相请那大刀豪侠前来护驾。
却见那太监说道:“并没看见李大侠一并前来。”
太宗听了这话,脸登时沉了下来:“宣魏征进来。”
那太监领命,出去宣旨。少顷,只见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臣进来,先跪拜于地,随即说道:“老臣魏征叩见皇上。”
太宗淡淡说道:“魏大人请起。”
魏征却仍跪在地上说道:“老臣无能,未能完成皇上所托之事,罪该万死。”
太宗先是脸色一变,随即温言说道:“魏大人既已尽力了,而那大刀豪侠不来,却怪不得魏大人了。”说着,亲手将魏征扶起来。
魏征谢了恩,然后才站起身来。
太宗问道:“不知李兄弟在忙什么,竟分不出身来见上朕一面?”
何宇道等人都想:“这回可是大刀豪侠的不是了。皇上与他何等的交情,如今皇上有难,他便是再忙,也该速速赶来护驾才是。也难怪皇上生气。”而袁守诚、罗飞则是暗自庆幸:“此人不来,那泾河龙王便无性命之忧了。”
魏征奏道:“启奏万岁,自臣领旨以后,昼夜兼程,赶到了千叶庄。庄里的人却说李大侠离庄已经一年之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臣便于庄里静等,足足等了三个月,仍是不见李大侠半点音信。臣因想八月十五之期将近,又料李大侠多半会在外闻听得到泾河逆贼之事,自己赶过来也未可知,因此臣才匆匆赶了回来复命。”
太宗叹道:“但愿李兄弟能够赶来。”当下也不理会众人,竟自郁郁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无话可说,便也各自散去。
不觉光阴似箭,转眼间已到了八月十三,仍不见那大刀豪侠前来。太宗也不忧虑,心想:“或许他当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未可知。”便召集群豪说道:“十五那天,就靠你们了。”
众人一齐说道:“臣等纵使粉身碎骨,也定当保护陛下周全。”
太宗心下稍安,与群豪计议了一会,先自去了。
哪知次日一早,太宗却急召众人入自己寝宫,说有要事相商。众人均想:“什么事这么害怕?”更有叶复古之流想到:“想是皇上害怕地要命,竟从今天起让我们时刻不离地保护他。”虽是自古以来,断没有外人乱进皇上寝宫之理,但当此非常时期,只得一切从权了。
当下众人一起入内参见,只见太宗竟脸色惨白地立于床头。
袁守诚上前一步问道:“不知陛下急召我等前来,有何要事?”
太宗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们且看这是什么?”说着,将手向自己的床头的墙上一指。
众人听了,顺着他的手指一看,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只见墙上赫然写着十个大字:明日酉时,准取暴君狗命!
众人一看了那十个大字,不禁面面相觑,均想:“这个泾河龙王既能在这床头上题字,那么他取皇上的性命自是易如反掌了。他武功如此骇人,我等再是拼命护驾也是没用。”念及这些,竟有一大半人垂头丧气起来。
太宗见了众人的光景,长叹了一声说道:“死生均由天命,列位且退去吧。”
本来杨罡见了床头题字,心里只是乱想一通:“那泾河龙王竟如此厉害,我若得拜此人为师,何愁不在江湖上出人头地?”不由得对那泾河龙王大是心折。待他看见太宗竟如此心灰意冷,内心深处竟可怜起了太宗:“你君临天下又有何用?还不是一样地睡梦之中就有可能丢了性命么?”
当下众人郁郁而退。
转眼间已到了八月十五的下午。众人匆匆用了饭,便齐来前宫集合,只见太宗引着魏征、秦琼、程咬金、尉迟敬德等人已在那里等着了。太宗见了众人,微微一笑说道:“事已至此,害怕也是没用的了。列位且随朕去外面静侯那个逆龙的大驾。”说完,当先向外走去。魏征等人紧随于后。
众人暗自佩服:“难怪皇上当年以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之身,竟击败了那么多的成名英雄、夺得了这个天下,单只他这份大无畏的气概当世之间便少有人及。”一一随后跟了出去。
太宗便坐于殿前的那个凉亭中,魏征等人侍立于侧,众人却于亭子外面两三个人坐在一起,喝茶谈笑,只静等那泾河龙王的到来。

杨罡偷偷地问袁守诚:“先生,那个龙王当真会来么?”
袁守诚未及回答,罗飞先说道:“他若是不来,便枉了我敬他一场。”
坐在不远的何宇道、叶复古、骆谷子三人,刚好听见罗飞的话。叶复古便先忍耐不住,冷冷说道:“听罗掌门的话中之意,罗掌门似是与那个逆龙关系非同一般呀。”
罗飞大怒,正待发作,却听得袁守诚哈哈一笑说道:“据袁某所知,这位罗掌门生平从位见过那个泾河龙王。倒是叶堡主却曾与那个泾河龙王有过一面之缘呀。”
叶复古骂道:“你他妈的……”忽然想到太宗正坐在不远,便连连缩回了后半截子脏话。
太宗暗自摇了摇头,心想:“这些草莽之人,大敌当前,不寻思该当如何同心协力地应敌,却先于窝内拌起嘴来。”想了一下,站起身来说道:“列位英雄,现如今那个逆龙转眼即至,大家该当和衷共济才是,断断不能因为一时的口舌之中,而伤了大家的和气。”
罗飞听了,便只低头喝茶。叶复古却大声说道:“陛下所言极是。我等定当和衷共济,保卫陛下周全。”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若那逆龙不来还罢,他若是来了,管教他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只听得一人冷冷说道:“如此说来,老夫倒要先领教领教叶堡主的盖世神功了。”叶复古连连看时,只见一个青衣汉子正站在自己身前五丈左右的距离冷冷地盯着自己。
叶复古认得那青衣汉子正是那天在袁守诚卦摊前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那人,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原来他当真便是泾河龙王。”想到自己的功夫与龙王简直是天差地别,更是惶恐不安。
那龙王先一一扫了群雄一眼,然后盯着太宗说道:“狗皇帝,今天是你自己了断呢,还是劳烦我动手?”
太宗哈哈大笑说道:“你若是自忖自己能杀了朕,现在就可以过来。”
龙王听了这话,倒也佩服太宗:“果真是胆量惊人,都死到临头了,还兀自在那里大言不惭,说出这等豪气的话。”稍稍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但他立即想起了自己与太宗的不共戴天之仇,便连连硬起了心肠。当下龙王想了一下,说道:“我且不忙着杀你,还没到酉时呢。”忽然将身一欺,直向叶复古冲去。叶复古暗叫一声:“妈呀。”虽明知自己这回是九死一生,仍然弹身跃起、挥掌来隔。哪知却见那青影只是在自己眼前一晃,随即却见龙王仍退回了原处不动。
叶复古不由得心里大是奇怪,忽然见那龙王竟坐在了一张凳子上,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凳子已让龙王抢去了。这一来叶复古更是尴尬:冲上前去夺回凳子吧,自己又不敢,况且即使自己冒死冲上前去,以自己的那几下子恐怕连凳子的边还没碰到,自己就先没命了;若是就这么忍气吞声的话,即便太宗从此不小瞧自己,自己以后也没脸在江湖上走动了。念及这些,叶复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龙王冷冷说道:“既然酉时还没到,老夫便不想先开了杀戒。”
众人听了各怀心事:袁守诚、罗飞二人正在盘算如何让泾河龙王知难而退,这样大家都好;林敬生则在思索自己如何才能两面都不得罪;何宇道等人眼见龙王手段如此吓人,心想既然今日已经得罪了这个家伙,那么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大内了,要不以后自己还怎么敢在江湖上四处招摇?玉真道长却在低头沉思:“宁天成会不会来?”
杨罡忽然间拍手笑道:“果然是个讲信义的大丈夫!”说着,竟走到了龙王身前。
玉真道长、何宇道、林敬生等人大吃一惊:“这小子疯了。”罗飞想:“这孩子一定是有心救那龙王,就故意走上前去,想让龙王趁机把他扣下当作人质。可惜那龙王何等地心高气傲,岂会没等杀了皇上,自己就先行准备逃的?”念及这些,望了袁守诚一眼,心说:“你看人家多有侠义心肠?”袁守诚此时亦如罗飞一般的心思,却只是无奈的摇头:“难得这孩子一心侠义,只是如此而行,未免太过……”想要冲上去拦截,却又自知已经来不及了,因此他当下只是低头叹气。叶复古想起杨罡当日曾让自己受过那般的奇耻大辱,不禁恶心骤起:“但愿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一番,惹火了那个逆龙。到时逆龙一掌劈死了这小子方遂我心!”
哪知那个杨罡此时却别有用心。他深知龙王既说酉时之前绝不开杀戒,那么酉时之前自己站在龙王面前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因此他便乍着胆子上来跟龙王胡搅蛮缠一番,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英雄气概”。
龙王不禁微微一怔,只觉这个娃娃好个眼熟,想了老大时候,方才想起那天自己曾救了这娃娃一命。龙王当下冷哼了一声说道:“老夫是个人人不齿的盗贼,‘信义’二字,何从谈起?没地羞杀了老夫。小娃娃早早退开。”
杨罡却只当没听见,竟在龙王身前的地上坐了下来。
这一回龙王不禁微微变色,疑心顿起:“瞧这小娃娃一番有恃无恐的架势,莫非他当真身怀绝技不成?”忽然间哈哈一笑:“小兄弟,站起来说话。地上潮湿,别坐坏了身子。”说着,双手已抓住了杨罡的两肩。
袁守诚、罗飞见了心内暗叫:“不好,龙王要开杀戒了。”正要冲出救人,但转念一想,那龙王何等的身份,岂会对杨罡这么一个小娃娃下毒手?因此二人当下又立即坐好,对于这一切如若没有看见一般。
杨罡此时虽然有了一些武功根基,但毕竟是与龙王的盖世神功不能相提并论。当下杨罡见龙王抓住了自己的双肩,只当龙王已起了杀心,连连使出一招“如鱼脱钩”,想要挣开龙王的双手。哪知一挣之下,登觉全身一麻,身子立时坐立不住、向前便倒。眼见自己的面额便将扑在地上,忽觉一股暖流袭来。杨罡心里一喜,立即就势重新坐住。
龙王微笑道:“既然小兄弟执意要坐在地上,老夫也就不便勉强了。”适才他已试出杨罡武功平平,便对他登时去了戒备之心。又恐杨罡摔在地上太过难堪,便输了一股内力将杨罡扶了起来。
杨罡兀自心惊肉跳,本想一溜烟地躲到袁守诚、罗飞身后才是正理,但又怕众人嘲笑,便只得将心一横,仍坐在那里与龙王闲扯。但言语之中,显然没了方才的气势。
不知不觉之间,日头已渐渐西了。杨罡却是个一说起话来便丢了心肺的人。他起初还想:“我只跟他虚晃两句,便寻个理由趁早避开才是正经。”哪知与那龙王谈了一会,竟是大大投机。这一来,杨罡也忘了场合,只顾与龙王瞎天指地地说个没完没了。袁守诚等人见了,暗自摇头。叶复古偷偷扫了太宗一眼,只见太宗也是微含怒色。叶复古便暗喜道:“这回好了。皇上料理了那个逆龙以后,多半是第一个拿这个小兔崽子开刀。”只愿杨罡多说出几句大逆不道的话来,惹得太宗对他暗生杀心。
杨罡正说得吐沫横飞,忽然间听得龙王说道:“小娃娃很对老夫胃口。”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你且先歇上一歇,待老夫杀了李世民这个狗皇帝之后,再与你畅谈不迟。”说话之间,两手弯曲成一双龙爪,身子直向太宗欺去。杨罡这才如梦初醒,大是后悔:“这回惨了。我怎么昏头昏脑,跟这个老东西套近乎?”
玉真道长等人虽是见那龙王与杨罡谈得忘乎所以,但他们都心里清楚,只要一到酉时,那龙王定会骤起发难。如今他们见龙王果真是一到酉时便立即来杀太宗,便齐呼一声,纷纷冲来拦阻。
江南双璧、何宇道、骆谷子、叶复古等人站得最近,几人虽明知以己等的功夫多半是阻不住龙王,但无奈太宗正在自己身后不远。说不得,只得奋力一拼了。
想那龙王何等的手段,又岂会将这几个人放在眼里?当下龙王先是一爪斜斜抓出,逼退了江南双璧;随即翻起双腿,一阵鸳鸯连环,何宇道等三人登时跌倒于地——三人的膝盖骨已被踢断了。龙王才扫除了五人的拦阻,忽然一柄拂尘袭来,却是玉真道长从自己的左面攻来;随即只见右面一柄长剑、一双肉掌一齐攻向自己的右肩,袁守诚与罗飞也已双双赶到了自己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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